一年后的春天。
来自大西洋的春风带着最后的尾巴,终于吹到了这片草原。这里是新疆的阿勒泰地区,祖国的西北边陲。此刻,有一辆电动车在草原小路上尽情驰骋。
亚宁骑在电动车上,望着两侧的雪山晶莹,原野绿草如茵,层层叠叠的杉树林像女孩的头发一样梳理的整整齐齐,装点着大草原。远处河水哗哗流淌,牛羊和马儿在悠闲的漫步。
草场上,马场里的“套马汉子”将马儿都赶出来了,在原野上放足狂奔。她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了微笑。沉浸在这自然的美景之中。
是的,如今亚宁已经到了新疆。
去年接待宋云怀那次的任务结束之后,不久亚宁就辞职了。那时候正好父亲往新疆考察,很快就决定在新疆发展新的事业。不久,亚宁一家人都跟随父亲搬到了这里。这里是新疆阿勒泰地区的布尔津县,有一片美丽的草原和雪山。大西洋的湿润气流最后抵达之地,气候温和湿润。可以说是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
如今亚宁在布尔津县的桦木乡当支教老师,教授语文和英语。父亲在乡上的布尔津大草原经营了一家马场,马场里饲养的是从昭苏特别购买来的伊犁马,漂亮又健美,跑得飞快。马场对外出售赛马,同时也接受旅游观光,还和繁育中心的人合作开展伊犁马的品种提升项目。亚宁的父亲同时还经营了附近的牧场。
方宏康如今已经改回原来的姓氏“曾”,所以亚宁现在户口本上的名字也已经是“曾亚宁”了。“宏康马场”生意经营的不错,曾宏康还有意开始发展棉花种植,全面向畜牧农业进军,这个领域和之前叶诗敏所涉及的真是完全不搭边了。
这里的白天很长,晚上日落时间要到九点十点。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孩子们的事情。亚宁如今已经十足是一个纯粹的老师了。曾经在非洲的那一段短暂代课经历,让她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也让她发现自己竟然适合也做一个老师。阴差阳错竟然成了她下半生事业的开始。谁能想到呢?
从学校上完课回来后,亚宁经常坐在自己家门口。家门口就是草原,山上的积雪融化成河流缓缓经过,她望着远处天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连绵的草野,悠闲的牛羊,时常都想到非洲。是的,她经常想到在非洲的那一段日子。没什么可痛苦哀伤的,她现在已经想开了。连外公的画都拿出来,重新挂上。没事的时候,她就对着画上的乞力马扎罗发呆。
有一次不知道是谁,将泥点子泼到了画上。亚宁大惊小怪,很是爱惜的连连擦拭,拿毛巾沾湿了水擦了好几遍。
“妈,跟你说了这幅画要挂的高一点高一点,不听,你看吧?都弄脏了。”
“诶呀,不就是泼上了几个泥点子吗?看把你急的。真是……”方女士觉得女儿多多少少有点反应过度了。
“这可是外公唯一的手迹。还不好好珍惜着?”亚宁将画框细心擦拭着,一边打量墙上高处是否哪个地方适合将画重新挂上。
外公方骅凭如今身体健康,虽然言语能力大不如前,他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黄昏放了学的亚宁推着自己在草原的河边走。沿着小桥停一停,然后面对雪山,爷孙俩再说一会儿话。
方如意不以为然。“到底是因为你外公呀,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人呀?嗯嗯??”她话里有话。
亚宁撇撇嘴。“随便您怎么想。”她知道妈妈说的是宋云怀。
自从去年在北京机场离别以来,宋云怀果然一次也没有回国。后来亚宁一家搬去新疆,和s市联系的人只有悠然、薇薇安等寥寥数人。宋云怀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无论人们的谈论、或者报纸、或者电视,都再没有这个人的任何消息。按理说一个国家的王子和另一个国家的公主大婚,怎么说也会上外国的报纸,可是她暗中留意过一段时间的国外网站和报纸,一条消息都没有。
亚宁也是奇怪了。
好像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或者说,应该是亚宁离开了他的世界。她都已经到了新疆,这祖国的边疆,世界上离海洋最远的大陆深处。这是一个没有勇气去都不会涉足的地方。是天涯海角。
“我走了啊。不然耽误了您的大事,到时候可别怪我。”亚宁穿上了运动鞋。
“什么大事?”
亚宁看着妈妈无奈一笑。“相亲啊。不是您安排了好几周的事情吗?”
如今方女士又开始撺掇着给亚宁相亲介绍对象了。这回亚宁倒是没有再拒绝,不过见了几个都相不中。方女士嫌弃她“眼光太挑”,亚宁不置可否。她的心已经空空如也,正等待什么人来填,但是那些人……只要看一眼,她就觉得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
呵……她疯了吗?还在等什么呢??
“哦哦,对呀,今天总算要去了嘛。”方女士这才想起来。一拍脑门。指着女儿的鞋。“我说,你这孩子怎么直接穿个运动鞋就去见人家男孩?怎么说也得穿双高跟鞋呀!”
“您就别管了。运动鞋舒服。这么远的路,万一下雨,在泥地里高跟鞋可不好走。”
亚宁摆摆手跨上电动车就出门了。她瞧了一眼手腕上的表——那是宋云怀去年临走的时候留给她的那只表,当初她送给他的礼物,如今她每天都戴着它。——时间还早。
“亚宁啊,别忘了从欧洲来的爱玛小姐。那位客户。她中午就要到达乌鲁木齐机场了,到时候你和她交接一下。”父亲曾宏康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她。
“知道了爸爸。”
亚宁骑上电动车上路了。这位爱玛小姐据说是从英国来的,不远万里来新疆打算谈一笔生意,要购买几匹伊犁马回英国。要是有可能,以后形成长期订单,对宏康马场可是不小的好处。曾宏康特意叮嘱亚宁和她交接,毕竟亚宁英语不错,接待外国人还是颇有经验。
按照方女士说的,亚宁来到县城里约定的相亲地点,是一家不错的餐馆。那位相亲对象已经提前等好了。听说是一位摄影师,在新疆拍摄,还是个旅行家和登山家,总之是文艺的很。
亚宁打着电话找到了他……救命!亚宁看到那个人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
这人是个帅哥呀!哎呀,还很斯文的样子,身材也是一看上去就好到爆。简直是她的人间理想型嘛。方女士果然很懂自己的女儿的喜好。
这位赵先生和她两个人互相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简单攀谈。亚宁看着眼前这位帅哥,感觉自己总算迎来了春天。她心花怒放。听着赵先生随意说着什么,连连点头,努力营造出小女生的样子。
“对不起,看起来好像我点的菜你不是很喜欢,是吗?是这样吗?”
赵先生问了这句。亚宁还在发呆,暗想:啊,从这张脸上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是多么温柔而令人心碎的风景呀!她都忘了回答。
“曾小姐??你在听吗??”
亚宁愣了愣神,从yy中返回。“呃呃,什么?没有必要道歉呀,先生!我觉得挺好的,真的。”
赵先生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哎,他笑起来也好有礼貌。亚宁正在想,忽然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这种时候怎么会想起来打电话的?是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她瞅了一眼来电屏幕:不认识的号码。
就按了挂断。刚要再对赵帅哥说几句话,那电话又响了。
还是那个号码。
“是你的朋友有什么急事找你吗?没关系,我看你可以接个电话问问。”赵帅哥提议。
亚宁点头表示感谢。心中很暖。“这人还贴心,真是不错。”于是便接起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是我。怎么回事,怎么一直挂断电话?”
亚宁没反应过来。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你……你谁啊?”
那男子在电话里沉默了一秒。不耐烦:“是我呀。已经忘了吗?你的前男友,宋云怀。”
!!!!亚宁如遭五雷轰顶,直接张大嘴巴,手机都掉到了地上。
对面的赵姓帅哥都懵了。亚宁脸一阵红一阵白,赶紧道了个歉,将手机捡起来,然后狼狈的离开座位。
“怎么了?你激动地把手机掉到地上了吗?”宋云怀在电话里笑着问。
“……不是,等等,你怎么忽然打电话给——我???是中了邪了吗??”
“?怎么曾伯父没有将事情告诉你吗?”宋云怀很意外的语气。他已经将亚宁父亲的称呼改了,看来已经知道了他们改姓的事情。
“什么鬼?什么事情?”
“就是我要来你们马场看马呀。怎么回事?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我爸跟我说的是欧洲的爱玛小姐??”
“害,那是我的秘书。正经主人其实是我。”
亚宁觉得漫天都是白眼飞过。这都什么跟什么?难道爸爸有意没告诉她吗?这……
“不是,宋先生,你怎么买马还要费事到我们这里来??”
“哦,你的意思是不想谈这笔生意了吗?我都和宏康马场谈的差不多了,如果你们不想合作,那么我打电话给曾总经理问问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亚宁赶紧一激灵。“别别别,您要来就来。没说不行呀。好吧,我知道了。”她泄气了。“所以您现在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我已经到地方了。你来接我吧。”
亚宁以为他是到了乌鲁木齐机场。于是直接说:“您直接坐大巴车从乌鲁木齐过来就行了,大概还要坐一天呢,不用着急。或者搭飞机到喀纳斯降落,我到时候……”
谁知宋云怀还没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断了。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到布尔津了。”
?这么快……
“呃。那你先等等吧?我下午过去你那边,你在哪里?或者我发给你我们马场的地址……”
“为什么不现在过来?我等不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呢?很急吗?”
亚宁暗想:我这是在相亲呢,当然不能告诉他。
“对,很急。”她干巴巴的说。
“没关系,那换我来解决。”
“什么?”亚宁茫然。拿着电话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后面有一个声音,和电话里的他同时响起。
“你回头看看。”
亚宁转过身,懵了。只见宋云怀一身蓝色休闲西装,下搭牛仔裤,配一件白色内衬,他仍旧戴着亚宁那熟悉的眼镜。英俊笔挺地就站在她面前。
恍如隔世。
亚宁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他!这日思夜想的男人啊,当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还是那么英姿焕发,充满温柔和活力的生机,还比当初更多了许多的俏皮与风趣。
他放下手机缓缓向她走来。亚宁感到内心在呐喊尖叫,但整个人外表是呆若木鸡的状态。
“怎么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他笑。
“你……怎么你是一路跟着我的吗?你在跟踪我??”
宋云怀轻笑,耸耸肩,目光向远处游移了几分,又转到她身上。叹了口气,推着她的肩膀和她一起走到赵先生面前。
人家赵先生都尴尬死了。不知道这是在干嘛。
亚宁脸红了。赵先生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曾小姐,这位先生是……?”
“是我的一位朋友。”亚宁干巴巴拧出一个笑容。
谁知宋云怀看了她一眼,直接对赵先生说道:“您好,先生,我是亚宁的前男友。”
???亚宁再度惊呆。这是在干嘛??
赵先生蹙眉感到难以置信。“……可是我之前得到的消息是曾小姐现在依旧是单身。”
“是的。虽然是前男友,但是我这回是来破镜重圆的。所以亚宁小姐现在已经被我提前预定了,不好意思。请您谅解。”
????亚宁觉得自己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
亚宁满怀期望的这次相亲居然被宋云怀给搅黄了,那赵帅哥脸上别提多难看,当场就走人。气得亚宁脸都白了。
“宋云怀!你在干嘛???您有事吗??”
他无可无不可的耸耸肩。“我在帮你节省时间。也帮我节省时间。他不适合你,放弃吧。咱们赶紧去谈生意,好吗?”
“不是……适不适合也不是你说了算吧?还有你说破镜重圆是什么意思??”
他淡淡的回视着亚宁愤怒的脸。“哦,那是为了尽快转入我们的生意不得已而为之嘛。曾小姐应该能理解吧?”
????亚宁觉得不可理喻。
“不能理解。谢谢。”她转头就要走。简直要气死。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解约吗?曾伯父知道这件事吗?”他说得很是轻巧。
亚宁气结。他又拿马场的事情压她!!岂有此理!!宋云怀手插在裤袋里,闲闲看着她——他这回又以退为进了。
亚宁能怎么办?!!
“要是想解约也行。那么一年几千万的单子就解除吧。”他好整以暇。
“嘟!等会儿,几千万???认真的吗?”
“真的啊。”
亚宁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欧洲王子。“他们家是最近成立了慈善组织了吗?”她暗中想。
“安德森先生,您不要误会。我的态度和宏康马场没有任何关系,谢谢。”亚宁只得泄气。
“那好吧。那么我们可以去马场了吗?爱玛还在旅馆等着呢。”他说着瞧了一下手表。
亚宁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也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宋云怀眼尖,目光正好落在她那块表上。——他当即认了出来,唇角泛出隐约笑意,只是不语。
“不好意思,我现在真的有事要忙。等下午吧。”
“你还要忙什么”
“我要去上课。”
亚宁说着也不看他,径直出了餐馆打算到路上去拦出租车。她其实今天上午的课是和另一位小张老师对调的,就是为了上午去相亲,正好小张老师也下午有事。可是此刻亚宁完全不想和宋云怀在一块,因为怕被气疯,她得想办法先逃开。
谁知那宋云怀一路跟着她,前脚她刚进了出租车门,后脚他也钻了进去。
“你干嘛???”
“我也去学校参观参观。”他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亚宁十分别扭。不知道他这些行为到底是什么目的。她梗着个头,也不答话,扭头看着窗外掠过的布尔津县城的特色建筑。
“生气了吗?将近一年没见了,居然对我是这个态度啊。”
“您还想要我对您什么态度呢?我请问。前女友的态度吗?不知道‘再见只是陌生人’的道理吗?而且您现在作为一个已婚男人,随随便便拆散别人的相亲,还是以什么‘破镜重圆’当借口,其实就是在消遣我罢了。这种行为我还能有什么好的态度对待???”
亚宁愤愤不平。说的连前面的出租车司机都转头看了看他们两个。
宋云怀却还能笑得出来,他有些尴尬的咬了咬嘴唇。点头。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框。
“好好好,是我不对。我道歉,行不行?但是我必须还要纠正你的一个错误——我现在不是已婚男人,我还没结婚呢。”
????亚宁心中一动。“你不是去年就要和玛德琳结婚的吗”
宋云怀看她那激动的样子,满脸微笑。赞同的点头。“是。我是快要结婚的。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求婚做准备。——”他看着她的眼睛。“我打算购买的伊犁马,就是为了当做结婚的礼物送给她。”
结婚还要送马?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风俗。
亚宁暗自腹诽,没说话。搞半天他还是要向玛德琳求婚的,折腾这大半年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在墨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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