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死的蹊跷
宋岑本来就睡眠浅,被他这句话惊得豁然清醒:“窦旦死了?怎么死的?”
“邵季茗,就是我二婶,凌晨四点多带着窦祺鸿和窦祺望冲到我家里来了,又是哭又是喊的,就差扒门了!沙发上坐不了两分钟,就要拉着我爷爷又跪又求,说我二叔死的多惨多惨,真服了!”
“大哥,说半天到底怎么死的?”
窦祺恩唇瓣张合,概括事情:“邵季茗说家里小院养了很多铃兰,枯了掉了的铃兰都浸在水缸,常年积累。昨晚窦旦喝醉了,误饮了水缸里的水,等发现的时候送去医院已经来不及了。”
“胡说八道的吧。”宋岑的脸上疑虑重重,一字一句敲击,“铃兰全株有毒,花和根茎都是毒,少量还好,没事在小院里养一堆?还保存到水里,存心养毒啊?”
“这话不用你说,我爸立刻就说出来驳她了。”窦祺恩微微敛眸,透亮的眼睛里染上说不出的情绪,“她说算命的说铃兰能给逝去的孩子祈福,所以种一大片给我妹祈福。存到水里也是祈福的一种。”
敢情这是换着法儿表明一家人这么多年都在赎罪,最后还陪进去一条命?
博同情有这样博的?
宋岑满眼不屑:“你爷爷心软,现在肯定又同情又心疼,早就把当年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真让你说准了,他们一家”
“四只猪拱白菜,拱完说大猪吃白菜吃撑死了,就想要主人可怜然后把另外三只猪供起来当神?”宋岑迫不及待地打断窦祺恩的话,不屑地勾起嘴角,“主人同意,白菜还不同意呢。什么畜生。”
窦祺恩不可思议地盯着宋岑:“你、你今天怎么回事,以前没见你对他们这么大恶意。”
以前窦祺恩骂窦旦一家,宋岑就跟着点头附和而已,没想到今天这么主动,而且眼里话里都充满了厌恶和恨意。
“要不是他们,时安好好的,哪里用得着从小开始一路吃那么多苦。”宋岑说着说着,手就不自主地握成拳头,“还害得她早产身体不好,总生病做噩梦。”
“以前你好像也没有为我骂他们成这样吧?你不能偏心啊,我也早产,跟她一块儿产的,我也”
“你也什么你也,你壮得跟头牛一样,估计在肚子里的时候没少抢时安的吃的。”
哪里就壮得跟头牛一样?
“过分,真过分。”窦祺恩顶了顶后槽牙,一边伸手拽宋岑下床穿鞋,一边愤愤不平地碎碎念,“这就叫兄弟,这么多年兄弟,厚此薄彼”
“嘶别碰这!”宋岑绕开窦祺恩拍在他后背上的手,打开衣柜拿出一件黑色衬衫换上,“现在是怎样,去你家?”
“对。她拉着我爷爷不停地哭哭啼啼,讲到我出来为止都没停。我爸是个直脑子,邵季茗哭一声他就直愣愣地怼一句,把我爷爷弄得更心疼小儿子了。我爸让我来找你,把你带过去。”
外人一来,邵季茗那副苦样子或许不太好施展。
再者,窦祺恩明白窦因的意思。老爷子年纪大了,心软,更看中感情,听着小儿媳妇一哭一时之间或许就忘了本了。宋岑是宋家的继承人,有宋岑去家里坐着,老爷子还能清醒一点,明白一下祖业和生意场。
万一窦老爷子一心软,把窦旦的儿子女儿又接回家里了,事情就没那么好办了。
窦祺鸿是窦家的长孙,接回来总是个隐患。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你去给我撑腰了,老爷子头脑清醒点,还能盘算利益,知道我们家现在背后助力更大。窦祺鸿一个遗孤,没什么势力。”窦祺恩一五一十地对宋岑说出了父亲窦因的心计。
“你爸的小心思,你这么直白给我说出来,不好吧?”
“大清早的怕你没睡醒,省得你多动脑子思考。”窦祺恩在宋岑的衣柜里扫视,挑了件可配的外套,“你背上的伤怎么回事,肿一块青一块的。”
“让我爷爷打了。”
“为什么?”窦祺恩惊讶,随后有几分预感,“为我妹?”
“嗯”
左言去宋氏集团实习的事情传得很快,商圈里很快都知道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什么意图,窦祺恩当然也懂。
“宋岑,就一点,你要是敢亏待我妹妹,我”
“我不敢亏待,大舅哥。”
“也是,我妹这么漂亮,又有头脑,让你捡便宜了。”
宋岑回想起昨晚林时安说得那番盘算,无奈地勾起了嘴角,眼里满上浓浓的宠溺:“她在营销和生意上鬼灵精怪的,我要是没抓住她,说不定哪天真把我家祖业都刨了。”
“我现在就怕邵季茗把时安的事情说出来,告诉我爸。”
窦祺恩和宋岑都很清楚,如果这事说出来了,那么在窦旦又意外死亡的加持之下,窦老爷子很容易冲淡当年的雷厉,轻易就再容纳了小儿子的遗孤和遗孀。
窦因为了家产,连掐死自己亲生女儿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活着,而且正因为女儿没死,弟弟的遗孤就又能顺理成章进了窦家门,抢夺家产,不知道窦因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做出来的,万一又是对林时安不利的事情。
宋岑和窦祺恩都不敢冒这个险。
而且除了涉及林时安,这还涉及到窦家继承权的争夺。
窦祺鸿比窦祺恩年长。邵季茗再不济,家里也还算有点小势力。窦祺望是女孩,不确定因素就更大了,如果被推出去联姻,不定能拉来多少助力。
反观窦因这里,和祝和云早已离了婚,祝家逼着窦老爷子处理当年早产意外时就曾经放言,只要窦旦滚出窦家门,就不再干涉窦家任何事情。窦祺恩在同龄人里算优秀,但父亲窦因实在算得上资质平庸,接管公司这么些年也只是不温不火,没做出什么出色的成绩。
真争起来,窦祺恩不见得有优势。
宋岑很快随便梳洗了两下,盯了一眼手机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挂断的语音通话。
也不晓得是林时安夜里睡觉碰到手机屏幕了,还是他不小心按到了。
窦祺恩凑过来看了一眼,表情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你昨天晚上哭哭啼啼,回来被打了一顿,就和我妹通宵打电话寻求安慰?”
宋岑瞪了他一眼,眼神十分不友善。
窦祺恩适时转移话题:“要不我给你背上擦点药吧,你爷爷打的几下还挺狠的,有几块都青了。”
“不用。窦旦死的事先别跟时安说,孙楠那里我派人看着,先不扭送公安。我们先去你家。”
窦祺恩应了一声,跟着宋岑往外走去。
“宋岑,你不觉得窦旦死的太蹊跷了吗?”
“当然蹊跷。即便死因真是铃兰花水,也不见得和你二婶说的那样是误饮。”
“我总感觉不是意外。”
“所以我说先别告诉时安,免得吓着她。”宋岑说着,想起林时安,嘴角忽而写满笑意,“我不用在你家待很久吧,还想赶回来给时安做个早餐。早上时安可能会到公司来看我,带着大红。”
窦祺恩气笑。怪不得宋岑不让告诉林时安。应该是怕林时安听了这件事,就没有心情抱着猫去公司了。
“吃什么啊,外面买点不就行了。你们家,文妈康妈最近不来上班吗,要你亲自做。”
“时安说我做的粥好喝。”
“我看你一天天的文件合同都看不过来,倒有闲工夫煲粥。”窦祺恩不禁又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恋爱脑”。
好在是对林时安,那恋爱脑就恋爱脑吧。
“听说左家的左言要来做你的实习秘书。”
路上,窦祺恩冷不丁来了一句。
宋岑略略惊讶了一下,细想之后也觉得无可厚非。
明眼人都知道,左家和宋家背后的意思,只是没点破。
左家和宋家在圈子里都是有地位有势力的人家,两家这点风吹草动,自然立马就传遍了。窦祺恩这么快知道,也不奇怪。
宋岑不说话,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窦祺恩猜也猜到了:“是你爷爷又乱做媒了吧?”
“不然呢。”宋岑低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抬头望向车窗外的车水马龙。
这座城市总是醒得很早,落幕得却晚。
马路上川流不息,一旦有人停下,整条路都会堵住。
“当初的事情他真是又悔又气,这么多年我们夫妻二人就没有哪刻安心过,真的是哎呀!”
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邵季茗在嚎哭,“大哥,你说我我认,可你真的不能这样说你的亲弟弟啊”
宋岑和窦祺恩停在门口。
窦老爷子有些愠怒,弟弟意外身亡,身为哥哥怎么能这样挖苦弟媳:“你讲话有点分寸!我知道,你们很用心在忏悔这件事,给小孩子祈福。最后还把命折在里面”
许是年纪大了,耳根子和心都软,窦老爷子亦是对窦旦一家心疼不已,潸然泪下。
受害者疾言厉色一些,反倒成理亏了?窦因不服,冷笑道:“这么多年没安心,我倒是哪也没看出来。哼,当初害死的可是我的亲女儿,你在这里哭两声,就成了我们家有错了?”
窦老爷子闻言,脸色更不好看了。邵季茗屈膝跪下,还没碰地就被身边的人拉起来,哭哭啼啼地扯着窦老爷子的袖子:“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什么你们家我们家,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吗,爸”
“你做哥哥的也有点样子,跟弟妹讲话别太没分寸!”窦老爷子蹩眉呵斥,“人家也一直在为当年的事情赔罪。”
赶小儿子出门本就不是他的本意。当初一是确实心疼小孙女夭折,二是架不住祝家三天两头上门,才咬着牙舍出了亲骨肉。如今小儿子意外身亡,不管怎么说,余下的两个孩子也总是窦家的骨血,窦老爷子怎能坐视不理。
“是啊爸,我们真的这么多年一刻没安心过,心里就每天慌着,连吃”邵季茗顺杆上,嚎叫地越发悲凄。
话未说完,门口的窦祺恩就已经耐不住,抢先推门走了进去,打断邵季茗的话。
“二婶说这么多年没安心过,我看不是还生了个女儿吗,日子过的很舒心啊。”
窦老爷子见着窦祺恩,脸色比对待窦因的模样好多了,言语间却也有些轻微呵斥:“祺恩,祺望也是你的妹妹!”
坐在母亲边上的窦祺望适时抬头喊了一声:“祺恩哥哥”模样很是乖巧。
窦祺恩正要回怼,却一时住了口,怕哪句话说漏了林时安的事情。
窦因却是不依不挠:“我本来自己有女儿,祺恩有亲妹妹,都折在你们手里!我的女儿没了,你们生个女儿,倒是一家幸福美满,凑出一个‘好’字!你们要想回来,除非把我女儿还给我!”
看着父亲义正言辞的样子,又想起了母亲所说的真相,窦祺恩不禁感到寒心,面目凉了几分。
为了家产,扩大事情,真的就舍得掐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当初窦因那一步可谓是关键。若只是两个孩子早产,说不定事情不会闹到赶出家门来收场。偏偏死了一个,这才将事态严重化了。
窦祺恩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突然就明白当初母亲为何铁了心离婚,要和窦因断绝关系。
而邵季茗仿佛就在等着激出窦因这句话,抓住空子抢着开口:“爸,医院当年抱错孩子了,咱们祺宁其实没死!”
窦因莫名有些心虚,背上冷汗直冒:“你胡说八道什么!”
窦祺恩慌了,想堵住邵季茗的话,却为时已晚。
“爸,大哥,我没有胡说!”邵季茗又抹了一把眼泪,“我们也是才知道,当初医院抱错孩子了,死的不是祺宁!前不久有个女人找上门来,我们才知道这事,死的是那女人的孩子,祺宁其实还活着!”
“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到底真的假的?”窦老爷子急了。
窦因又是一记冷哼:“可别到时候,给我认个假女儿回来!”
“爸,窦旦他就是为了这事着急上火,四处求证,还联系那女孩子的家人,想找那个女孩子回来看看是不是真是祺宁”
“那找着没有?”窦老爷子紧盯着邵季茗。
“找着了爸,她就是”
若真由着邵季茗说出来,事态就被扭成了窦旦为了找窦祺恩费心而死了。不仅当年早产的事要揭过,还会变成窦因欠窦旦一回。
还有,窦因会因此更厌恶林时安这个女儿。
门外的宋岑站不住了,推门冲进去:“祺恩!”
邵季茗被打断,转头望着门外走进来的宋岑。
窦老爷子见有外人来,这才从一家子的搅合中抽出身:“小岑来了,快坐。”
邵季茗有些慌乱,正欲接着开口,宋岑却抢先说话:“窦爷爷,好久不见。”
宋岑走到窦祺恩身边,拉了一把有些失态的他,两人双双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宋岑轻轻掐了一把窦祺恩的手,淡定开口:“刚刚我在外面听了些,实在是不小心的。不过没听全,窦爷爷见谅。”
“小岑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是来找祺恩有事?”
“是有点事,不过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宋岑表示礼貌抱歉。
“没事没事,家里出了点小事情,不能怪你的。”窦因轻描淡写地带过,看得出尽可能在和宋岑拉近距离,做给窦老爷子看,“爸,小岑平时也经常来找祺恩,今天这情况是没料到。”
表面上看是在为宋岑说话,实则是在表示和宋岑的亲近。
邵季茗岂能看不出来,一时连刚才要说什么都没管,急吼吼推了一把女儿的背。窦祺望“唰”地站起来,腼腆喊道:“宋岑哥哥好。”
“祺恩和小岑关系好,也给我们家祺望和祺鸿介绍认识,让他们能多和小岑学习。”
窦老爷子顿时转了心态。是啊,如果将窦旦的一双儿女接回来,窦家将多一个联姻的筹码。尤其是窦祺望,女孩子。而且窦家和宋家关系一向走得近,窦老爷子也知道宋老爷子一直在物色。窦祺望不过是小了几岁,还没成年,但也快了,发展亲家还是很可观的。
或许有些商人的本性就是利益。窦老爷子开口:“祺恩,平时给哥哥和妹妹多多介绍,交交朋友总是好的。”
意思表达的再明显不过了,介绍窦祺望和宋岑认识。
宋岑见窦祺恩没反应,手绕后掐了窦祺恩一把。
“爷爷。”窦祺恩会意,“宋岑有女朋友,介绍祺望不合适的。”
宋岑带林时安出席过严家的订婚宴,这事他们都是清楚的。窦老爷子对这些事情不太关注,只知道宋老爷子最近看上了左家的左言,对于其他显然是不知情。
窦因当然见不到邵季茗好,便道:“小姑娘叫林时安,上次来我们家吃过饭的。”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窦老爷子拍了拍沙发,“林董的女儿。小姑娘生得可漂亮,就是有点不爱说话,文文静静的。”
窦老爷子想起来的当然不止这些。还是林雄威的私生女。宋老爷子怎么会容许一个私生女嫁进门,况且林家现在一天天走下坡路。这事情,算不得数。
宋岑拿手肘撞了一下窦祺恩。窦祺恩明白宋岑的意思,既然瞒不住,那就摊牌。先摊牌,才占优势。
窦祺恩把手机里的电子报告打开,送到窦老爷子面前,邵季茗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爷爷,时安就是祺宁,当时医院抱错了孩子,我们知道有段日子了,直到报告出来才敢确定。”
窦因的面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乌云散开,顿生晴朗:“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
莫名其妙多出宋家一个筹码,还是能结成亲家,握在手里握实的,他岂能不高兴?
窦老爷子同样高兴。
宋岑接话:“祺恩他怕弄错,害得窦爷爷和窦叔叔白高兴,所以才等确定了才说。”说罢,他幽幽又添了一句,“邵婶婶他们也没说这件事,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倒打一耙,好一个倒打一耙。
“祺恩,既然找到了,那快把祺宁带到家里来啊!”白捡一个优秀的孙女婿,商人的本性促使着窦老爷子露出笑脸,“告诉你妈没有?她盼了女儿这么些年了。”
“妈妈昨天就知道了,我已经带妹妹回过外公那里了。”
宋岑也不忘勾着正题:“时安总是身体不好,从小三天两头就打针吃药,前几天还发了个烧,老生病,哎”
说罢,还摇摇头叹叹气。
意思就是,因为当初的早产,害得人家身体一直不好。
窦祺恩流露出看珍稀动物的眼神。这个宋岑,跟林时安混久了,演技都提升了不少。
窦老爷子和窦因考虑得更多,自然而然就曲解了宋岑话里的意思。家大业大,子息是很重要的。三天两头生病,恐怕达不了最基本的。
而且,这病是先天的,是早产的缘故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