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上不了台面
一声重重的咳嗽，宋岑和明晓抬头，见到来人，都蓦然将手松开。小艾就近往宋岑身边躲了躲，小手小心地抓着宋岑的衬衫一角。
“爷、爷爷”
偌大的厨房氛围忽然就紧张起来，仿佛连空气流通都成了问题。康妈跟在宋老爷子身后，手上拿着宋老爷子的西服外套和他带回来的酒。
“都窝在厨房里？”宋老爷子的目光扫过厨房里的五人，尤其瞪向宋徽和宋岑，声音威炜严厉，“是你们该干的活吗？公司最近事少了是吧？学了这么多东西，居然窝到油烟里面去，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两相沉默，宋岑握着林时安的手，引她放开刀柄，然后把刀规整地放到砧板上。
“你——”宋老爷子往宋徽的方向走近几步，发怒道，“生你养你是要你去管公司的，不是让你回家生孩子做饭的！”
小艾捏着宋岑的衣角越来越紧，另一手强捂着嘴巴，差点要哭出来。
宋徽差点要当场发作起来，明晓拼命拦着，开口道歉：“对不起宋董事长，饭该是我做的。是我没”
“当然是你的分内之事，不然该谁来做？”
宋老爷子的气场果然很强大。料理完宋徽，眼睛又要往宋岑这边转。康妈都不敢插话替他们遮掩。
“喊声‘宋爷爷’就好。”宋岑附在林时安耳边小声急速开口。
“祺宁也来了。”其实宋老爷子进门便猜到了，只是没问康妈。门口有换下的女鞋，玄关处还放了窦家送礼专用样式的礼盒。他拆了看了，是一座价值不菲的水晶雕塑。
林时安装的乖巧礼貌：“宋爷爷好。”
那边明晓已在背后向小艾眼神施压，小艾张口就有点带呜咽的语气：“宋爷爷好。”
宋老爷子不太想理他，就跟不想理明晓一样。只淡淡吩咐道：“都下来去等吃饭吧。”
明晓识趣，也知道宋老爷子在点他，手上麻利地加快了动作，切切弄弄，劝宋徽道：“快去吧，不用担心我。”
“那我先下楼了。”
明晓扬起笑意对着宋徽点头。
宋老爷子已头也不回地下楼了。宋岑一手拉林时安一手牵着小艾：“我们先下去吧。别紧张，小艾。你也是。”
被他突然低头盯着，林时安一阵莫名其妙：“我紧张什么，我没紧张。”
“你呀，一紧张就捏袖口。”
林时安松一口气。吓死，还以为自己表情管理出问题了。
康妈何等聪明，自然明白引火上身的道理，便把事情推给文妈道：“明先生不用着急，我这马上去叫她来帮衬你。”
“谢谢您。您不用客气，喊我明晓就好。”
宋徽和宋岑下了楼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本以为今晚这餐饭是自家人吃，没想到客厅的沙发处还坐了文家一堆人。
宋家早几十年前，还没有如今这样的权势和实力。宋老爷子的父亲接手继承时，宋氏集团还只是一个做物流的小公司。故而那会儿只是按着门当户对娶了一个实力状况匹配的服装公司老板的女儿，正是姓文，生下了宋老爷子。后来宋家赶上物流和快递高速发展的阶段，再加上宋老爷子和其父手段了得，经营得当，宋家立时壮大，不知翻了文家几百倍。
后来轮到宋老爷子接手，更是雷厉风行，找准机会对其他行业下手，逼死对家，垄断市场，一力打下了如今的基业。文家却因为墨守成规，不知变通，一日日没落下去，濒临破产，这些年全靠宋老爷子念着亡母的情分接济。
而文家有宋家这样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可攀，又岂会轻易松手。宋老爷子的妻子，也就是宋徽宋岑的奶奶，是文家收养资助的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宋老爷子愿意娶她无非就三点：一，学历高，为人聪明通透，知道分寸；二，是孤儿，人际关系简单，与他母亲谈得来；三，能料理好一切后顾之忧。
宋家本没有什么亲戚，有也是早早断了关系的，文家算是常常来打秋风、常来往的唯一亲戚了。
宋家与窦家虽然势力相当，但不同就在这里。窦家是守着一份厚实的家底基业，代代相传下来。宋家是凭一份单薄的产业，单打独斗挣下如今的局面的。
宋徽已然感觉不妙：“这一大家子是爷爷叫来给明晓发难的吧！”
“这得有”林时安顺着沙发挨个数，“十一个人”
四个看起来和宋老爷子同辈的两男两女，四个看起来比宋老爷子小一辈的两男两女，还有和宋岑宋徽同辈的一男两女。
“小艾，上去跟你哥哥说，至少十五个菜，快。”宋岑俯下身子对小艾着急吩咐，怕明晓没准备好就给了宋老爷子当众发难的机会了，“一会儿我给你介绍，你看见和我爷爷一样年纪的喊伯公伯婆，比我爷爷小的喊叔叔婶婶，别紧张。”
林时安还以为宋家真如外界所说人口关系简单，没想到简单是简单，却有这家子人口庞大的亲戚。认人她最头疼了。
宋徽接话：“这家人最难缠，话多，时安你小心点，别被咬着了。”
“？？？”
林时安抬起头看着站上两个阶梯的宋徽。
“没事，他们要是咬你，我会骂他们的，他们不敢惹我。”宋徽信心满满，眼里瞧着这群人很是不屑。
“当然没人敢惹你了，我都不敢惹你。”宋岑把林时安的手扣牢了，牵着她往下走去。
沙发上的人听见脚步声，纷纷回头：“小徽和小岑来啦，快过来坐！”
宋徽的眼神在客厅里扫荡，心觉不妙地望着宋岑：“爷爷呢？”
这话却被耳朵灵光的听见了：“小徽，你爷爷去楼上书房处理点事，你快过来我们聊聊天！呀，这个是”
目光顿时都堆到林时安身上。没人管身后的宋徽嘟囔：“跟你们有什么可聊的。”
“我介绍一下。时安，这是我大伯公，这是我大伯婆。”
“大伯公好，大伯婆好。”
“这是二伯公，二伯婆。这是大叔伯，大婶婶。这是二叔伯，二婶婶。”
林时安依着他介绍的一一问好过去。
待到同辈的一男二女面前时，那男人主动站起身来，看起来将近三十岁：“你好，我是文晏杰，妹妹你叫我晏杰哥哥就可以。”
林时安有些不接茬地应了一声“你好”。另外两个见状也起身，看起来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你好，我是文晏可。”
“我叫文静。”
“你们好。”
关系复杂的林时安有点头晕。不过后来一圈下来也差不多搞清了。大伯公二伯公是亲兄弟，他们的母亲和宋老爷子的母亲是同胞姐妹。大叔伯是大伯公夫妻俩的儿子，二叔伯是二伯公夫妻俩的儿子。
文晏杰是大叔伯的儿子，年纪长些，长相放在普通人堆里是可以说一声帅气的。文晏可是二叔伯的女儿。而文静则是大叔伯家收养的女儿，和文晏可年纪相仿，据说以前从来没来宋家露过面。
好复杂好复杂，当真是好复杂。
“还是小岑啊男孩子懂事，晓得介绍人。你还没介绍这漂亮小姑娘是哪位老板家里的小妹妹呢。”
宋徽差点翻个白眼出来。男孩子懂事，晓得介绍人，当别人听不出内涵谁呢。
“谁的女儿不重要。这是我的未婚妻。”
刚才还张罗着要宋岑介绍的大伯婆顿时变了脸色，面上险些没挂住。明眼人都明白她这回带个养女上门是何意，摆明了想让文静效仿当初嫁给宋老爷子的文家养女，再嫁给宋岑呗。
可宋老爷子估计绝不肯，此番叫他们上门只为羞辱明晓。
文家大伯婆眼睛毒，估计早瞟准了林时安手上没戒指，这才敢大声问林时安的身份。
“未婚妻啊”二伯婆打圆场讨好，同时又隐隐讽刺大伯婆，“果然是真漂亮的，人看着也乖巧懂事，气质真好。”
大婶婶没听出二伯婆嘲讽他家带文静上门的意味，只以为是巴结讨好，便觉得不能落了下风，忙接上：“小姑娘脸蛋漂亮气质也好，就像那个那个明星一样。”
宋徽挑了个边的位置坐下，随便找了个游戏无聊开打：“人家本来就是明星，用得着你说。”
“那怪不得漂亮啊”她自己打着圆场，“快过来坐吧，来，吃块苹果，这苹果好吃！晏杰啊，你给时安拿苹果，快。”
“我家里面，你倒成主人了。”宋徽划拉两下屏幕，把游戏关了，长腿合仪态地倚着沙发边，“时安，过来坐，陪我挑挑包。”
没等文晏杰把苹果端起来，林时安便赶紧听话地挨着宋徽坐下：“谢谢你。”
宋岑温和地笑了笑，自然地踱步到两人边上坐下。
“你也跟着宋岑叫我姐姐就好，反正迟早是一家人。”宋徽拍拍林时安的肩膀。
“小徽啊，我也是好心，你看你这样夹枪带棒的跟我讲话，你”
宋徽无语：“这是我家，你听我讲话不舒服就走嘛。”
宋岑扯扯林时安的衣袖：“现在知道我爷爷为什么总让我姐去跟人家面对面谈生意了吧。”
林时安狠狠点头：“特别知道。”
宋老爷子摆明要给明晓这上门女婿一个下马威，命人早早送了菜等一干东西来家里，却偏偏不请厨子，也暗示家里佣人不要动手帮忙。明晓在楼上忙的还算井井有条，小艾也懂事地给明晓端盘洗菜。
还好宋岑一见到文家一大家子就立刻让小艾上去报信，明晓心里已有数。围桌吃饭的时候，宋老爷子板着脸，始终没舒展过眉头。
二婶婶开口：“小徽现在做了□□了，是真长大了。明晓也很能干，今晚做了一桌子的菜，手艺很好，以后一定能把小徽照顾好。”
她夸起明晓，自然与宋老爷子的本意有悖，没惹得宋老爷子一个不好的眼神已是不容易了。二伯婆接口搪塞得快：“长辈们没讲话，轮得到你插嘴胡说了。这么些年就生出来个丫头片子，也好意思上饭桌。”
二婶婶低着头，文晏可手里的筷子也是戳了戳碗里的菜，不敢讲话。
宋徽本来是要开口怼的，但鉴于她对文家一向印象差，内讧求之不得，便嘲讽地一笑放了筷子。
宋老爷子倒把筷子一撇，冷漠道：“只会几个家常菜，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宋岑怕把小艾吓着，赶紧装作无事地夹了鸡腿放进小艾碗里。
大婶婶最会顺人眼色行事，听宋老爷子一说赶紧附和：“就是，这菜也忒普通了点！细尝嘛，味道也很一般！”
宋徽板脸：“吃不下去你别坐着，赶紧走没人拦你！”
这下众人都不敢说话了。大婶婶知道宋徽不好惹，宋老爷子也护着，比宋岑不好说话多了。
“宋董事长，我做的菜有哪里不合您胃口的，您尽管说就行，我会照您要求做的。”明晓不卑不亢。
宋徽不平：“我看不是菜不合，是人”
“姐！”宋岑忙打岔止住宋徽的话头。
宋老爷子喝了一口高脚杯里的红酒，放下酒杯，没有再拾筷子的意思，倚着背“哼”一声后道：“你心里有数知道什么是你该做的，就好了！家里的事你不做，难道还要我孙女动手吗？”
气氛降到冰点，明晓直视宋老爷子，点了头。
“您的意思，我明白的。”
“你最好是明白的。”宋老爷子甩下这样一句，再度把筷子拿起来，“都吃饭吧。”
大伯婆知道宋徽不好惹，不敢再往明晓那边刁难，转而把矛头对向宋岑和林时安：“小岑啊，我看你的未婚妻啊脸蛋生得真漂亮，就是身段啊看着不是宜男相，不像我们家文静”
宋徽再怼：“宜男不宜男难道是看出来的，你是孙猴子火眼金睛吗？”
二伯婆一家个个扑哧一声笑出来。大伯婆面上挂不住，对着二伯婆撒火：“我这也是为着小岑好啊，要是像你们家一样守着一个丫头片子，真不知道有什么指望！”
二伯婆气的险些要摔筷子，狠狠瞪了二婶婶两眼，就差直接骂她生不出儿子给全家丢脸。
宋徽听她们重男轻女，本来是很想开口回怼的，不过对她们的内讧实在看得很开心。
宋岑不动声色，起身往桌子中央伸手，给林时安舀了碗鸡汤。
“小心烫着。多吃点。”
弯腰俯身的时候，他又小声补了一句：“别理她们。”
“我才不会赔了脸和身材给你生孩子。”林时安嘟囔。怎么会有大伯婆这样的人，婚还没结，就对着别人颐指气使说什么生不生得出男孩。
不过看宋老爷子的样子是没有重男轻女思想的。今天这些人、这餐饭，虽然是他喊来羞辱明晓的，但话里话外都是维护着自己的孙女宋徽，怕明晓登上枝头得意忘形委屈了宋徽。
“好，不生就不生，都听你的。”
“婚还没订，就”就考虑生不生孩子。
“我知道。”宋岑截住她的话头，桌下一手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别理会她们。喝汤。”
两人说话声音极小，但不知是否是错觉，宋岑还是隐约看到宋老爷子的目光朝这边投射过来。
后来的局面，基本上就成了大伯婆、大婶婶和二伯婆互相暗里讽刺，宋老爷子偶尔开口点两句明晓。林时安只顾低着头动筷，也不抬头，碗里就会源源不动地进菜。有时连续进了五六块肉，严重阻挠了她的掉秤之路，气得她转头瞪宋岑，宋岑只好认怂地夹走两块自己吃掉。
林时安还敏锐地发现，康妈习惯把各人的拿来的东西都收好放于客厅偏角落地窗前的宽敞茶木桌上，等待主人处置。宋岑拎回来的水晶雕塑和名义上给宋老爷子、宋徽的礼物，本是一个放在玄关处，一个顺手拿上了楼的。吃饭间都不知何时被康妈集拢了放在一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包装相同，吃饭的时候听对话可以推测出是明晓送的。那么也就是说，文家上门吃一顿饭，是空手而来的？
不知是文家人脸皮厚，还是宋老爷子有不收礼的习惯。若真是文家脸皮厚，她得趁早提醒宋岑跟他们远点来往；若是宋老爷子不爱收礼，那就更好，以后也省了做表面功夫的送礼钱。
回去的路上，宋岑说要去公司拿个文件，林时安便先跟着他去了趟公司，经过办公区域时迎面遇上了左言。见她捂着肚子，看样子很是难受。
“你怎么了？”
时间有些晚了，办公区剩的人不多。宋岑关切地问了她一句。
“我”左言的眼神飘向林时安，咬了咬嘴唇低下头，“身体不太舒服家里司机这两天请假了，林小姐，能麻烦让小宋总送一趟我回家吗？我不是有意的，刚刚打了很久的车，没有打着。”
难道你左家这么多钱只雇得起一个司机吗？这话林时安当然没问出口，只是礼貌性微笑：“当然可以。左小姐家在哪里，发一个定位给宋岑吧。”
宋岑似乎早料到这茬：“我叫助理给你安排司机了，他没告诉你吗？”
左言摇摇头：“王助理没跟我说。他下午外出有业务，可能是忙疏漏了。”
宋岑听林时安应了，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总不能找借口把林时安的话驳了，便道：“我回来拿份文件，也正好要送时安回去，那就顺道一起吧。明天我再提醒一遍助理，他不会忘记给你安排司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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