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再接再厉
下楼到客厅的时候，邵季茗脸色已十分不好，林时安和宋岑从窦祺恩偷摸发消息的私知中了解到，邱家半小时前中止了一切和窦家的合作，甚至不惜赔上违约金。左家目前还无作为，但窦老爷子派人联系致歉，一直没得到回应。
无论林时安是否是窦家血脉，邵季茗得罪邱左两家已是定局。
再加上窦祺望回来时一言不发，又称自己一晚上都在明河未央。窦老爷子也是见过手段的精明人，几句话便知其中深壑，邵季茗卖女求荣，对儿子争家产这事开了十足十的马力。
窦祺望虽然是在窦旦被赶出家门后出生，从小也没到窦老爷子面前见过几回，但好歹是窦家的孩子，窦老爷子岂肯容一个外姓人这样糟践自己的孙女。相比之下他更心寒的，还有窦祺鸿对自己妹妹和母亲的态度。
一味地跟着邵季茗，没有自己主见，辨不清是非。
窦祺望还小，但也已看得出从小对母亲百依百顺，经不起事。好在天性纯良，是与非还是能分辨出来，只是不敢明面违背罢了。
看来邵季茗得狠狠敲打过了。
窦老爷子的目光又轻轻落到窦祺恩身上。这孩子，平时教得也还算稳重乖顺，也就是最近对自个儿父亲态度有些不好。怎么今天一冲动脾气发这么大，满口胡说，比起宋岑来，还是毛躁多了。
一圈看下来，几个孩子竟没一个能让他满意的。
“窦爷爷。窦叔叔。”宋岑下楼后再度礼貌问好。身边的佣人当即端了热饮过来，很是规矩。
邵季茗捉奸邱家左家的事怎么论，是窦家的家事，宋岑当时很明了地规避了。现在宋老爷子来叫下楼，大概也就是为林时安的事了。
没等窦老爷子开口，窦祺恩已经主动坐到医生铺满器具的桌边，把手伸出示意。医生来时多少有点了解事态，见窦祺恩往那一坐也是有些怔愣：“是验父子关系吗？”
窦老爷子面色很差：“你给我回来！”
窦祺恩硬声：“就是验父子关系。”
窦因被他气的简直想冲上去把人拽回来打一顿。
林时安坐在沙发上，眼睛红彤彤的，半靠在宋岑身上，模样很是委屈。
要是平时有这么乖就好了。宋岑伸手搂搂她的肩膀。
“宁宁，外人对你的身份存疑，咱们今天索性验一下，让别人闭嘴，可以吗？”窦老爷子眼神放软了些，话里却实在没有征求谁意见的意思。
窦祺恩口快：“不就是二婶吗，不用说的这么含蓄。”
窦老爷子愈加恼怒，现在居然窦祺恩都敢随意顶撞自己了。
见窦老爷子脸色已十分差，窦因忙打缓和，率先教训窦祺恩：“你把嘴给我闭上！再顶撞，我把你赶出家！”
医生操作很快，取好了窦祺恩的样本，拿着针头便到林时安面前来：“您稍把手抬一下，收一下袖子。”
林时安还未动手宋岑便眼快地招揽起来，细细卷起她的袖子，支着她的手臂，动作细腻平和，淼淼落进窦老爷子的眼里。
事毕，窦祺恩深刻表现出了什么叫一秒都不愿意多待，拉上林时安就往外走。车里，林时安和宋岑把祝和云的事跟他解释清，他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母亲这一步走的有多精妙。
待鉴定结果一出，对邵季茗的打击会是毁灭性的。
在外得罪人不说，在内还挑起内斗，争家产的心思□□裸。但凡窦老爷子不想家破人亡，都该明白要趁早把这祸害赶出家门。邵季茗一走，窦家徒留窦祺鸿和窦祺望，不成气候，便好对付多了。
宋岑拍拍他背：“你今天表现得很激动，非常不错，再接再厉。”
“少来，你们也不早点告诉我，害我心里窝火。下面去哪？明河未央？”
宋岑掸掸衣服：“回去看戏。”
说的戏便是邱左两家的戏。
左董没有儿子，一对双胞胎女儿养的两极分化，左言出了名的知书达理，左幼众所知的混世魔王。将来左家的基业谁继承，外人眼里心里都是一目了然。
娶了左言相当于能染指左家整个产业，再加上左言本人秀名在外，她也算是商圈里炙手可热的联姻人选。左董偏偏眼光高，希望给女儿找个家底厚、不至于窥探左家家产，又人品好、不耽误女儿打理事业的商圈少爷。宋岑一直是左董心里的首选。至于邱泽，因为玩得花，不知排了多少名开外。
但而今邵季茗带人把奸一捉，邱泽和左言一夜情大肆传开，左言的名声会一落千丈，左家的面子自然首先被下完了。邱泽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死猪不怕开水烫，但堂堂邱家继承人被人这样拍，当然也是面子全无。
无论最后是何结果收场，两家一定都把怨气发到窦家头上。
“我还是比较好奇左幼为什么要把左言灌醉送去邱泽房间里。”宋岑眼里晦暗不明，疑云丛生，“像是要搞的玉石俱焚。”
窦祺恩冷脸：“借刀杀人。”
左幼极有可能早就摸清了邵季茗要做的事，接了这机会陷害左言。
窦祺恩摇头叹气：“明面上这事还是窦家做的，她借我们的手毁掉左言，自己全身而退。黑锅都让我们家背了。”
“可她毁掉自己姐姐干嘛？败的是自己家。”宋岑不解。
林时安托着下巴：“左幼可不会管这些，她只要踩死左言就行。”
宋岑敏锐捕捉到她的语气和神色，漫不经心开口道：“你很了解左幼啊。”
林时安同样敏感，三言两语避开了他的话题。
宋岑不是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但很识趣地没有深究。
过了大约两三天，左言和邱泽订婚的消息就传遍了圈子，还上了新闻头条，很明显是两家有意公开。
但目前来看这是最好的止损方式。毕竟捉奸在床，被媒体拍到衣不蔽体的样子，对左家来讲是天大的丑闻。
祝和云讲的津津有味，叉起桃子块咬了一口，目光便落到坐在边上的儿子身上。
“你说说你，我弄一假鉴定书打击邵季茗，你还真怄上气。”邵季茗恨铁不成钢。
窦祺恩撇嘴：“这不是你用手段的问题，是爷爷居然不相信我，还跟着别人欺负我妹妹。两码事。”
林时安“啧啧”两声，懒懒把头靠在祝和云肩膀上：“我还以为你是演的，没想到你是真激动。”
祝和云摸摸女儿头顶。
正说着，窦祺恩手机里有电话打进来，一看还是家里的电话。
“你这两天一直待外面不回去，公司也不去，跟你爷爷怄气对咱们有什么好处？”祝和云轻巧地戳戳窦祺恩的脑门。
窦祺恩怄气：“就不回。”
“快接电话。”
窦祺恩没法，接通电话。大概是响了太久了，接起来的时候对面并不在状态，还隐约能听见窦老爷子在吩咐事情：
“你去把这些办了，下午要交给我。”
“下午吗？爷爷，可能有点急”
“这么大人这点子事情都办不好。”
“是爷爷，我马上去。”
是窦老爷子和窦祺鸿。
窦祺恩听得没趣，动动手指想挂电话，对面却发现电话已经接通了，刘妈的声音又惊又喜：“董事长，通了。”
随后便是脚步声，空了一两秒，刘妈声音又传来：“少爷，董事长问您今天什么时候回家。昨天前天给您打好几个电话，都被您挂断了。”
祝和云紧盯着窦祺恩，口型威逼他好好讲。
窦祺恩沉默片刻，硬气道：“不回。”
祝和云差点一手肘打过去，还好被林时安抱住。
对面又空了几秒，像是在等指示，随后又道：“少爷，家里今晚做您喜欢的松茸番茄鱼汤，还有粽叶烤鸡、白松露蟹粉炒和牛，董事长专门吩咐的，都是您爱吃的。”
“知道了。”
“那”刘妈开口有些试探，“您今晚回家吗？”
“不回。”
回答得很干脆。挂电话也很干脆。
回答完好，已经能听见对面拍桌的声音了。
祝和云一个抱枕砸过去：“你爷爷已经在给你台阶下了！”
“我不去。我就在明河未央待着。”
“你不回去，眼睁睁看着你爷爷把窦家的东西都交到窦祺鸿手上吧。”
“妈妈妈妈。”林时安顺着她的背，“消消火消消火。”
“司机快到了。”见时间差不多了，祝和云起身，随手扯起沙发上的毯子卷到手臂上，“换鞋吧，多披件衣服。”
窦祺恩应了声，上楼去拿了件厚羊羔毛外套给林时安。
“牙齿要定期检查，以后跟你哥一样三个月查一次，我给你安排好。”祝和云牵着林时安的手缓步走出去。
上了车刚出明河未央的门口，就见一辆略显熟悉的车横拐拦到了他们的车前。
“爷爷的车？”窦祺恩还没惊讶完，祝和云就已经毫不客气地伸手推搡副驾，让窦祺恩下去。
而另一边，窦老爷子已率先下了车，车门半开，站在车侧身处。
“下车，跟你爷爷好好讲讲，别怄气。”
窦祺恩低头拨弄袖口：“我不要。”
“成大事者要平心静气，你把心沉一沉，把你爷爷哄好。去，快。”
窦祺恩不情不愿地下去了。窦家的司机很是规矩地绕过来给窦祺恩开门。
祝和云吩咐司机：“咱们不用等了，直接去。”
“好的。”
林时安一脸崇拜：“妈，你不用下车跟那谁打个招呼吗？”
“不用。”祝和云底气十足，“他来找孙子的，不是来找我这号闲人的。”
车停到别墅门口，一路上窦祺恩没跟窦老爷子讲一句话，两人均是一言不发。司机一面给窦老爷子开门，另一边窦祺恩自己下了车，径直往里面走去。
“董事长，我”司机开完门，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拿出来，垂手站好，目光在请示。
“你在车里待着。”窦老爷子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随着窦祺恩的脚步往客厅里去。
“是。”
爷孙二人坐在客厅里，相顾无言。窦老爷子把手里的东西随意搁在茶几上，扯起笑：“打算什么时候回家？也好几天没来公司上班了。”
“您家大业大，公司不缺我一个。家里更不缺。”
窦老爷子蹩眉，眼角笑意全散：“你要不要听听你现在说的什么话？”
“您要不要想想您那天说的什么话？”
“你现在是在反问我？反过来质问我了？”
窦祺恩把脸转到另一边，声音弱了些：“对！”
“好。”窦老爷子大幅度顺了口气，声音同样缓和了些，“就当那天是爷爷不对，你跟我回家去。”
窦祺恩没料到窦老爷子会先一步服软，主动抛了个台阶，原本撮好的词卡在喉咙一瞬间说不出来。
窦老爷子继续开口：“爷爷那天话说急了，这些事爷爷会处理好，你先跟我回家行吗？”
“您怎么处理？您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吗，是您想要的结果吗？我跟您有血缘关系吗？”
“你现在一定要这么跟爷爷说话？”
窦祺恩软了语气：“那家里就有说您想听的话的人，您回去慢慢听吧。”
窦老爷子再度顺了口气，幅度却比之前小多了。他缓缓打开刚才拎在手里的几个盒子，往前推了推，其中有个小盒子做的特别精致，窦老爷子把它捞起来打开：“之前不是喜欢这辆车子吗，爷爷给你买了，就停在家门口。拿着车钥匙，回家试试？”
“您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谁知道啊。”窦老爷子伸手到他头顶，顺顺他的头发，也顺口转了话题，“你妈妈带着宁宁出去了？”
“嗯。”
“去干什么了？”
“带妹妹看牙。”
“约的德国那个？”
“嗯。”
“好，牙齿要好好保护，你妈妈想的很周到。等会跟爷爷一起回去吧，看完牙医让她们直接过来，一起吃饭。好吗？”
“爷爷，妈妈不喜欢来家里。”
“是，是我没考虑好了。那就让宁宁过来。”
窦祺恩没答应，只说：“我问问吧。妹妹过两天有通告，挺忙的。”
窦老爷子没多说。他压根不在乎林时安吃不吃这餐饭，不过是讲两句话哄哄窦祺恩开心。
见人终于给说动了，窦老爷子把搭在自己身上的老式灰纹大衣披到只穿了一件宽松毛衣的窦祺恩身上，揽着他肩膀往车上去。
“你呀，以后多跟宋岑学学，再沉得住气一些。好不好啊？”
“知道了，爷爷。”窦祺恩跟着窦老爷子上车，自然地看着窦老爷子替他把安全带系上。
“宁宁过两天什么通告？”
“电影的首映礼。”
“多叫几个保镖去跟着，还有需要，跟爷爷说就行。”
“不用了爷爷。”窦祺恩低头略扫了眼手机屏幕，关掉扬首，“宋岑会去的。妹妹公司那边也会安排好的。”
几分钟前宋岑刚发了消息，说要陪林时安去首映礼，结果被林时安拒绝了。窦祺恩简直感觉宋岑最近闲得很。
“多多少少还是跟两个，安全点。”
窦祺恩冷着脸，明知接下来的话可能触怒窦老爷子，却还是开口：“爷爷打算怎么处理二婶。”
窦老爷子搓了搓手，脸上有些霜气。
窦祺恩早就被祝和云提点过，沉稳开口：“二婶一边得罪外面，一边挑拨里面，爷爷，这家待不安心。”
窦老爷子闭眼深思：“祺恩啊，如果今天，换作是你的妈妈，你会不会来爷爷这里求情？你站在爷爷的角度想一想。”
窦祺恩了然于心：“所以，是您孙子来求过情了。”
窦老爷子把眼一睁：“你在说什么话！你真想把爷爷气死是吧？”
“好，是窦祺鸿来求过情了。”窦祺恩改口。
窦老爷子微微眯眼，察觉到重点：“你怎么知道是祺鸿求的我，祺望呢？”
若是平常，不该将这兄妹俩拆开论啊。这事有问题。
“祺望那天是跟你们回来的啊。那天事多，这事我一直没问你。”
“爷爷，你听好了。二婶在酒会上给邱泽下了药，把祺望送到邱泽房间里去了。是我和时安，还有宋岑，我们三个去救的祺望。”
宋岑早早叮嘱过，这件事要讲得挑着和窦老爷子独处的时候讲。此刻正是时机。
窦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明了眼前的孙子并不会刻意说谎诬陷。况且窦祺恩把宋岑扯了进来。人精如他看得很明白，宋岑把林时安护死了，压根儿不在乎林时安的身份，唯一计较身份的是宋董。
“爷爷，我手里证据俱全。你可以质疑我，但证据会反驳。”
“我质疑你干嘛。”窦老爷子下意识脱口而出。
窦祺恩一怔。窦老爷子又道：“你证据哪来的？”
“邱泽给的。”
窦老爷子皱眉，眼底缓缓充斥疑团。
“哦，邱泽喜欢妹妹，爷爷你忘了吗，他还来求婚。这是他出事后为表真心的时候拿来给妹妹的。爷爷，当事人第一手资料啊。”
窦老爷子叹了口气，眉头依旧紧皱：“你妹妹的脸和气度，要是从小长在家里，不知能为家里长多少光。”
窦祺恩：“爷爷别转移话题。”
“”
“爷爷不如找个机会把祺望带出家里，单独聊聊。”
“你什么意思？”
“时安怎么想，在爷爷你心里从来都是不要紧的。那您就问问祺望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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