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和高凤超成了超级好的好朋友,会默契地相视一笑,一起削铅笔,一起翻花绳,一起抓石子,一起吃午饭,一起挽手上厕所,吴森有些不高兴,新月拉着她三个人一起玩,捏捏她的脸好声哄劝,终于让她勉强开心了些,虽然仍有些不情不愿。
期末考试完很快放寒假,冬天暖和的被窝让起床困难户言新月无比痛苦,奶奶把炕烧的很烫,铺上被褥,人就掉进了一个热乎乎的火炉,不上学的早上躲在被窝里听外面呼啸的西北风是整个冬日最惬意的时光、
“起来,懒虫。”奶奶一把扯下温暖的棉被,新月想要赖到中午头的美梦化为了泡影,她在清冷的空气中哆嗦了一下,神智清醒了一大半,赶紧找衣服穿好,穿好衣服靠在了墙上,仍然惫懒地不想动弹。
奶奶麻利地叠着被,“不是前两天就嚷嚷着要吃烤红薯吗?快点下来吃。”
“在哪里?”
“炉子上,已经烤好了。”
新月披散着头发,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下炕的理由。
新月坐在小马扎上十指弹钢琴般地抱着一个滚烫的红薯啃,奶奶坐在后面给她像往常一样梳头发。
奶奶绑好后又用手顺了顺她长长了不少的头发,淡淡地说,“以后就自己绑头发。”
新月惊愕,一口红薯不小心烫了舌头,她结结巴巴,“我我不会。”
“学。”
新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回头笑得很坏心眼儿,“奶奶我可以拿你的头练习吗?”
最后跑到吴忧家拿吴森开了刀,吴森被她扯得头皮痛,哎呦哎呦直喊疼,新月无奈,只好将就着用吴森的芭比娃娃练手。
“一会儿我们去找高凤超玩吧。”新月摆弄着芭比娃娃的头发,扭头问正在玩百变小樱贴画的吴森。
吴森正拿着一个小樱贴纸放到床上,旁边摆了好几套衣服贴纸,纠结地每隔一分钟换一套,选衣服、选头饰、选包包,选发型,玩得不亦乐乎,听到新月的话后手一顿,把粉红色的连衣裙扔下,皱着鼻子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摇头,“我不想和她玩。”
“她,”新月纠结着措词,一字一字说得缓慢,“其实挺好的。”
“上次我看到她抠鼻子,偷偷把鼻屎抹到桌子底下,好恶心,她抹完之后还四处打量了一下,以为没人看见,可是我看见了。”
新月一愣,表情渐渐变得古怪,她把最后一个紫色的小皮筋绑在芭比娃娃金色的头发上,大功告成般扔到吴森怀里,没好气地皱皱眉,“你不扣鼻子,不放屁,不拉”她顿了一下,想起大哥哥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淑女,不可以掀小裙子,才硬生生转了个弯,艰难地咽下,修饰加工一番才又吐出来,“不大小便啊!”
吴森被她反驳地脸红了红,又没有新月的伶牙俐齿,只好气呼呼地转回头,赌气地板着脸,“反正我不喜欢她。”
也是罕见地生气和固执,新月挑了挑眉,想说些什么,争吵或者劝慰,嘴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不能逼自己的好朋友按照她的喜好交朋友,这不公平,也很过分,每个人都有喜欢或讨厌的权利,即使关系再亲密,也不能横加干涉。
两个人默默无言了一会儿,新月才想起自己没看到吴忧的影子,她四处张望了一下,顿了顿,“吴忧呢?”
吴森的声音仍然闷闷的,“去同学家了。”
“哥哥在电视上看到一个拄着拐棍的叔叔跳舞后就开始学着那个叔叔扭来扭去,还拜托妈妈买了不少磁带和光盘。”
“可能是想学跳舞吧。”吴森抬起眼,望着窗外的寒意料峭,迷惑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新月了然地摸了摸下巴,“哦,那是不是就没有人陪你玩了?”没等对方说话,又满不在乎地自问自答,“也没关系,他喜欢够了,觉得烦了,就会扔下找你玩了。”
“才不是,”吴森很坚决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小樱在她手下又重新换了一身漂亮的衣服,“哥哥决定做一件事情,就一定会做好,何况是他很喜欢的事情。”
新月第一次听到吴森这么坚定的口气,这个小姑娘总是没主意,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她哑了一会儿,咂摸着吴森的话,不觉有些惭愧,反观自己,好像太贪玩了,总是半途而废。
半途而废。
严老师在语文课上教过这个成语,还布置了寒假作业,自己学习十个成语,找五副对联,写三篇日记,生字带拼音抄写。
新月挠挠头,自己的寒假作业还一个字没动呢。
“你去哪儿?”
吴森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小伙伴屁股像被点着了一样,急三火四冲出门,惹得院子里的小狗汪汪吠叫。
“我回去写作业了!”
晚上她趴在炕上写作业,柔软的被褥让她的手用不上力气,四线方格本总是往下凹,生字也歪歪扭扭的,一笔深一笔浅。
这样不行,交上去不合格,会挨骂。
她四处瞅了瞅,拽过大哥哥给她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练成的》放在四线方格本下面,这才稳稳当当地写起来。
“奶奶,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特别喜欢严老师。”
新月奶奶在灯光下穿针引线,奈何光线不够亮,穿了好一会儿白线也没从针眼中穿过去,她沾了口唾沫重新捻了捻细线,“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你说你说没说过。”
新月不好意思地一笑,抬头看到奶奶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正皱着眉头半眯着眼睛穿线,她爬起来,抢过针线,“我来吧。”
帮奶奶穿好后,她重新趴回了被窝里,顺手剥了一个放在炕角捂得温热的橘子,新月把橘子皮扔掉,分了奶奶一半,她咬着酸甜的橘子汁,甜甜地笑,“我们严老师特别好,特别优优雅”
眼前忽然闪现过一个坐在副驾驶的美丽女人的侧颜,温柔、优雅又漂亮,橘子瓣放到嘴边又停了停,微不可闻地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还有那个家伙,好久没见他了呢,对方说过的每个周末来找她玩也没实现,可能他的新生活比自己的要好玩许多吧,还好自己从没有期待过,所以也没有失望。
她晃了晃脑袋,将七七八八的思绪重新扯回来,“我上课的时候最喜欢盯着严老师看,她写的粉笔字很漂亮,在四线方格里面每一个笔画都很工整,而且,她写字或者低头批改作业的时候,特别美。”
新月有些词穷,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那份激动,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自己到底是喜欢严老师,还是喜欢那一份姿态和感觉,她的心里乱乱的,甚至自己都没办法向自己说清楚,然而当她看到有关严老师的一切动作,被拿在手掌沾着些许粉笔灰的课本,出现在四线方格本上的对号,红色圆珠笔油从左到右上扬过去,在左边最开始的起点留下一个深深粗粗的红色笔油圆点,被握在手中的教鞭,甚至严老师随手拿粉笔、喝水、讲卷子时的姿态都深深地让新月着迷。
她在写字的时候总会不自主地模仿那些小动作、小姿态,甚至闭上眼睛想象着严老师的面部表情。
然而,或许是因为她心中的模仿对象表情稀少,也或许是她手边的道具不足,无论怎样,她都模仿不出那种姿态,也找不到那种感觉,这多少令她有些沮丧。
新月连着写完了三课生字,放下铅笔揉了揉手腕,抬起头看到了奶奶柔和美丽的眼睛。
她下巴抵在胳膊上痴痴地看,奶奶年轻的时候该有多美,她好幸福,有这样好的奶奶。
水壶在厨房的煤炉上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新月一咕噜爬起来,跳下炕,“水开了。”
“放着不要动,我来倒。”
新月站在一旁看着奶奶弯腰把水壶从煤炉上提起,又倒进两个暖壶里,等奶奶倒完,她用煤铲往炉里添了几块煤,又蹲下来拿火勾从下面抖了抖煤灰。
小可爱在外面轻叫了两声,新月垫脚贴在玻璃上看屋外,花花回来了,正懒洋洋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寻找一个暖和的地方。
“奶奶,”新月边说边和奶奶重新回到了卧室房间,“为什么又做棉袄,我身上穿的这件很保暖啊。”
奶奶笑着看了她一眼,“这件袖子有些短了,我看你今年长了不少,这次做大一点,明年这个时候可以穿。”
新月点点头,掀开被子趴在枕头上,困倦地连连打了好几个呵欠,迷糊地半睡半醒的时候,
她感觉有人正温柔地帮她脱下衣服,放在一旁,又细心替她掖好了被角,理了理她耳边的头发。
暖和又些许粗糙的手触摸在脸上时的感觉很安心,是奶奶的味道,她努力睁开眼皮,朦胧中看到了奶奶温暖的手,在眯着眼睛进入睡眠的时刻,黄色灯光下老人温和沉静的剪影印入了她心里,多少年后过去,这副剪影依旧鲜活温暖,不曾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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