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的数学课上,曹丽丽问了一个全班都不会的问题却把副班长新月叫起来时,满脸不屑,嘴角冷笑着,嘲讽地说了一句,“这就是咱们副班长的水平啊,严老师怎么选的班干?”
底下顿时传来捂嘴偷笑的声音,嘴巴捂住了,声音没捂住,咯吱咯吱从四面八方传来,飘悠钻入新月耳底,鲍一鸣甚至仰起脸看了她一眼,大饼脸上清楚写满了四个大字——幸灾乐祸。
新月的表情由错愕、羞愧慢慢转为平静、冷漠时,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那句挑衅的“您可以去问问严老师”憋回肚子里。
直觉总是准得不像话,新月开始变得极其讨厌数学课,课照上,作业照写,但就是不抬头看曹丽丽,更不想和对方有任何眼神交流,属于八岁孩子的幼稚赌气行为。
新月已经确定曹丽丽知道了自己并没有把那个秘密告诉顾修正——因为曹丽丽把顾修正叫出去两三次,她相信根正苗红的好学生顾修正是不会撒谎骗她的,所以曹丽丽把全部火力都集中到了歪瓜裂枣——言新月的身上。
新月完全无视掉曹丽丽的种种找茬行为,拧着性子,拒不低头,就连一班的吴忧都听说了二班有个小女孩得罪了曹丽丽,日子很不好过,而所谓的日子很不好过顶多也就是经常被曹丽丽当着全班的面微微嘲讽两句,或者叫她起来回答难度明显超纲的题,或者批改作业的时候从来不给新月“优”,除此之外,新月知道曹丽丽蹦跶不到哪里去,况且对方心中有忌惮,所以她延续之前的战术——继续无视曹丽丽。
来自一个八岁小孩对三十几岁大人的,□□裸的鄙视。
班里渐渐传开一句顺口溜,曹丽丽喜欢三个人,顾修正、鲍一鸣和赵小刚,曹丽丽不喜欢三个人,言新月、于秀丽和王涛涛,九月十日教师节的时候,全班除了新月和于秀丽,其他同学都给曹丽丽送了教师节礼物,或大或小,总是一番心意,而新月和于秀丽唯一的区别则是,于秀丽哪个老师都没有送,而言新月却有选择——只送给严老师,而没有送曹丽丽,所以在曹丽丽看来,新月这种明显让她丢面子的行为罪加一等,自然,她越发不受曹丽丽的待见。
班级里除了几个淘气的小男孩敢不听老师的话,几乎每个人都争着做老师眼中的乖宝宝,像新月这样反其道而行之,因为被数学老师曹丽丽批评了一句就敢跟老师置气,公然对老师不尊敬的学生,在二年级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就连一向不愿意跟她说话的鲍一鸣都瞪大眼睛惊讶地问她,“你疯了吧?”
新月淡定地写着生字,摇摇头,“我没疯。”
然而新月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淡定不在乎,当尤小蓝、谭聪聪、周暖暖聚在一起偷偷看她,窃窃私语地捂嘴笑时,那些意味深长、别有含义的眼神总是刺得她心口碾过一辆大型拖拉机。
她可以选择置之不理、全然无视,可那并不代表她没有感觉,那种看到充满恶意的拖拉机朝自己轰隆隆开来而自己却没有办法抵挡的感觉并不好受,英雄忍受痛苦的时候固然英勇无畏,只是当势不抵敌的时候,还是略显悲壮。
新月在这种无名的悲壮中一天天和曹丽丽较着劲,但从未表现出一丁点儿服软的样子,她想起了被人误会、咬牙蒙冤的令狐冲,想起了伪君子师傅对他的栽赃陷害,虽然令狐冲生活的武侠世界与她并不关联,可新月却从那个世界里一点点汲取勇气和力量,于是攥好小拳头,拧着脖子继续做无名的悲壮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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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森下第一节课时哭着被严老师打电话叫王奶奶过来接回了家,新月整个早上都在忙着收评价手册,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事情,她急忙问了坐在吴森前桌的周暖暖,才知道自己的小伙伴被人欺负了。
严老师回来后已经让王涛涛搬回去,不用再单独一个人坐在前面听课,但王涛涛狗改不了吃屎,又开始翻桌踢墙烧女生辫子,吴森很害怕自己的同桌赵小刚,因为赵小刚总是给她讲鬼故事,吓得她晚上睡不着觉,总想掀开床底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尸体,可吴森更害怕赵小刚,因为后者很少动嘴皮子——他直接上手。
吴森眼泪汪汪地摸着自己被烧焦的头发末尾,即使不严重,可她仍然很害怕,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哭出来。
吴森大哭着被家长接走后,新月怒气冲冲地瞪向罪魁祸首,王涛涛脸上有些迷茫,好像也被吓住了。
“你为什么烧吴森头发?”
新月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在吴森的位置上,把偷偷玩悠悠球的赵小刚吓了一大跳她也不理,瞪着眼睛语气不善地问王涛涛。
对方愣愣地看着她,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是面善,但不知道怎么就会以烧女孩子的头发为乐,新月瞥到摊开的数学书上画着几条形态各异的鱼,对!这个可恶的家伙还喜欢鱼。
新月小脸严肃,学着鲍一鸣管纪律时一本正经的模样,随口就扯谎,“严老师说让我没收你的打火机,交上来。”
王涛涛看看她,从桌洞里摸出行凶“武器”,老老实实放到她手里,对方无比听话的样子反而让新月有些打鼓,心中狐疑忐忑——整天闯祸的调皮小子怎么可能这么乖?
旁边赵小刚凑过头来,轻轻扯扯她的袖子,问,“副班长,你真厉害,连曹老师你都敢惹。”
语气怯怯,满脸崇拜。
新月终于反应过来,班里最闹腾的两个霸王怎么会在她面前这么乖,原来是托了曹丽丽的福,她咬着牙咽气。
突然灵机一动,新月翘起二郎腿,不咸不淡地将视线在王涛涛和赵小刚脸上来回巡视,满意地看到两人脸上惊疑不定的表情。
“你以后还烧吴森的头发吗?”
王涛涛摇摇头,“不烧了。”
新月又把脸转向赵小刚,“你以后还给吴森讲鬼故事吗?”
赵小刚立马放下悠悠球,乖乖坐好表态,“不讲了。”
新月朝王涛涛努努嘴,仍然对着赵小刚眯眯眼睛笑,“他以后要是还欺负吴森怎么办?”
“我我就揍他!”
赵小刚大声说,望着她的一双小眼睛里满是忠心。
新月却淡淡摇头,“我们都是好同学,应该互相有爱,怎么能揍人呢?欺负同学是不对的。”
她狡黠一笑,凑到赵小刚耳边,指指王涛涛,但又用三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以后他再欺负吴森,你就把他画的鱼全都撕了,画一条撕一条,别害怕,我保护你。”
果然看到王涛涛变了脸色,紧张慌乱地把自己桌上的画本收进了书包里。
赵小刚头点得如小鸡啄米,崇拜又敬畏地看着她,“好,我听你的,猴哥儿!”
猴哥儿?新月一惊,拼命压抑住激动,她云淡风轻地站起身,用最平静、最稳重、最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淡淡挥挥手,说,“就就叫大哥吧,冒充孙大圣好像有点儿不像话。”
“大哥,我们三个人需要拜个把子吗?”
“没没那么多虚礼”
新月头重脚轻地飘回座位,抱起桌上收好的评价手册往团委老师办公室走。
一路都在傻笑。
已经到了团委老师办公室的门口,新月才听见后面有声音一直在喊——大哥!
她还没反应过来,更没适应这个称呼,赵小刚和王涛涛追到她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大哥,我们俩的评价手册还没交”
新月把两人的评价手册放到上面,扭身正好和大哥哥、二哥哥撞上,言子辰笑得眉毛跌下来,“呦,我们家小新月什么时候当大哥了?”
揶揄完又拍拍自己哥哥的肩,“看来你地位不保啊。”
新月窘得满脸通红,又尴尬又不好意思,她不敢再看大哥哥的表情,慌忙侧身从两人身边挤过去,用胳膊肘推开团委老师的门。
没想到她才刚迈进去两步,又被从里面冲出来的冒失小男孩撞了个两眼一抹黑。
评价手册哗啦啦洒了满地,外面二哥哥反应及时且毫不掩饰的大笑声嚣张地盈满整条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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