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果然下了大暴雨。

    新月睁大眼睛躺在被窝里,毫无睡意,远处闷雷滚动,低沉地一声闷着一声,好几声后才会憋出一个带着闪电的响雷,震得楼下的汽车此起彼伏地响起警铃。

    已经过了十二点,新月睡不着便无聊地数起了雷声,还大致总结出了一套打雷规律。

    又是一个响雷,屋外雨水哗啦哗啦地浇在窗玻璃上,闪电总是不期而至,在某一刻把新月的小屋照得通透光亮,转瞬便再次陷入黑暗。

    这样的天气和夜晚总是让新月无端地亢奋,她从来都想不出原因,但这并不妨碍她活跃的神经时不时跳出来刺激着她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

    新月把窗帘稍稍拉开了点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她看到外面电闪雷鸣,远处的天空泛着诡异的青黑,闪电出现的那一刻似乎要把整个天空劈得四分五裂,窗玻璃上的雨水流淌地很快,将外面的绿植和房屋扭曲成了一副奇异怪诞的画卷,不锈钢的晾衣杆被硕大的雨滴打得叮叮咚咚,新月横竖睡不着,索性披了件衣服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发呆。

    这个时候,这个天气,世界上其他的人都在做些什么呢?

    爸爸妈妈那里有没有也下雨?

    小可爱和花花有没有被淋到?

    奶奶睡得安不安稳?在睡梦中有没有关节痛?

    新月把下巴慢慢搁在并拢的双膝上,她爱着很多人,却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保护她爱的这些人,因为不够强大,因为不能像孙大圣和泡泡一样强大到可以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甚至现在的她,已经想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新月想起下午和高凤超的重逢,想起小学时的许多朋友,想起了严老师和曹丽丽,想起了德美小学,想起了许多人。

    高凤超或许是有事先走了,新月眼前浮现出女孩子坚决而粗粝的面孔,对方身上的变化是那么明显,以至于让新月似乎想要重新审视这个女孩。

    言新月不得不承认,从小时候开始,从第一次见面时,高凤超身上一直有种不管不顾的特质在吸引着她——那个女孩好像不怕疼。

    她很有力量,就像生命力顽强的杂草藤蔓,不惧于下跌,就算跌下去也一定会挣扎着爬上来,这种粗粝的力量让新月深深地着迷。

    人会被在高处打落,却永远不会在低处被打倒,如果想要更有力量,变得更加强大,是不是首先要具有一颗勇敢而不畏惧的心。

    言新月,你可不可以再勇敢一些。

    远处的雷声渐渐小了,新月在沉入睡梦中前,好像模模糊糊听见雨滴轻柔拍打着窗棂的声音,缓缓地,温柔的,像小时候的童谣。

    那个声音好像在温柔地告诉她,不要怕,再勇敢一些。

    不要怕。

    新月第二天是被奶奶诺基亚手机的超大音量给吵醒的。

    当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地播放月亮之上时,新月正在太阳底下艰难地苏醒。

    “月月,快起来,找你的。”

    “谁啊”她蒙着被子,由于没睡醒,闷在被子里的嗓音细弱沙哑。

    “说是叫张大海,快起来,别让你的同学等急了。

    “谁?哎呦”

    由于太惊讶,她慌乱地穿好衣服,下床时脚上卷着棉被也没注意到,直接被绊倒砸在地上。新月揉着自己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去拿茶几上的手机,还好摔下来时底下还有层棉被垫着,新月揉着摔得酸痛的半瓣屁股想。

    新月将手机放到耳边,还是有些不确定,轻轻地问,“张大海?”

    “是我。”

    “嘿嘿嘿,你怎么给我打电话啦?”

    听筒那边传来低沉的笑声,似乎心情挺不错,“听这样子还没起?”

    “对啊才几”新月边说边随意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当看到时针已经明明白白指在11那里,她顿时卡了一下,赶紧收住话头,呵呵一笑,“起了起了早起了,刚刚在帮我奶奶洗菜,要吃午饭了嘛。”

    新月别过脸,耳根有些热,她现在都不太敢看分针停在哪儿,好像无论停在哪里,都改变不了她睡到11多才起的事实,简直睡成了猪。

    果然,张大海笑着感叹道,“是该吃午饭了,是我冒昧了,下次晚饭点儿再打。”

    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好意思,张大海稍微克制了一下笑声,可是新月仍旧能够想象出电话那边的人弯着眼睛,忍俊不禁的样子。

    新月捂着半边脸,心想大概厚脸皮都是这样练出来的,她揉揉眼睛,盘腿坐在了沙发上,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是因为昨晚打雷,我睡晚了。”

    “你这么彪悍还怕打雷?”

    “”

    张大海赶着新月炸毛前连忙补救,他轻咳了两声,“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

    “正事,什么啊?”

    “有事找你帮忙,帮不帮?”

    “说来让我考虑考虑。”

    新月扬着嘴角,几乎看到了电话那边的人连翻白眼的样子。

    “国庆节店里很忙,有个临时工家里突然有事回去了,人手不够,你来帮一天?”

    “行啊呃”新月犹豫着,忽然小声问了一句,“给工资吗?”

    听筒那边的笑意毫不掩饰,“小工一天100,午晚饭烤串管够。”

    新月想了一下,紧接着问,“120行吗?”

    “嗯?”大概是没想到小工还会这么直接讨价还价的,张大海没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困惑,“什么?”

    新月连忙说,“我觉得120比100吉利,你想啊,语文数学英语的满分都是120,多、多吉利。“

    说到后面,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张大海在另一边沉默半晌,呐呐道。

    “你这个理由可以”

    “行,一天120,管午饭晚饭,你赶紧收拾一下过来端盘子吧,累死我了。”

    新月听到烧烤店里喧哗的顾客说笑的声音,张大海似乎在那头边打哈欠边捶腰,于是新月也笑了,“老板放心,马上到。”

    节假日的时候最能看出中国庞大的人口数量,连烧烤店门口放的七八张大白桌椅都被顾客坐得满满当当,还有一些人站在树荫底下排队等着里面的人吃完。新月从满地的酒瓶烟头和人腿里踮着脚走进店里,屋里同样坐满了人,但比外面的遮阳伞下坐得要松散许多。

    新月见到柜台前的张大海头顶上绑着一条白布,正低头看账本,手里的圆珠笔被他拿着转啊转,时不时停下在账本上勾画一两笔。

    有点儿震撼,新月走近了,仔细瞅了瞅张大海头上绑的白布条,“你这是什么造型?”

    “吓我一跳,”张大海抬起眼睛,见她来了笑眯眯点点头,夸张地打了个响指,“我这造型?帅吧!”

    但新月是要赚工资的人,于是她拿出了小工应有的觉悟,提起唇角,弯下腰角,目光真诚而别无杂质地注视着老板,“帅,帅,真帅!”

    张大海对着她明显狗腿的笑容假笑了下,随即从身后不知哪个角落掏出一件红围裙丢给她。

    “系上,别拍马屁,赶紧干活去。”

    新月从脑袋上扒拉下那件红围裙,套在身上后感叹地想,压榨啊压榨,压榨可怜的劳动人民。

    除了张大海和他的妈妈,店里还有两个工人,看着也不大,也就刚刚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其中一个男孩个子很高,不过晒得黑黢黢的,见到她后倒是很自来熟,仗着自己身高的优势拍了拍她的脑袋,惊喜地像看一只刚学会走路的猫崽,“大海,这是你妹妹吗?长得好可爱。”

    张大海在柜台后面对着账本嗤笑一声,扭回头看着他们似笑非笑的,“我可没那福气。太穷太穷,养不起。”

    张老板那由内而外散发的嫌弃和黑男孩仰头卖力的哈哈大笑把新月气个半死,幸好另外一个男孩要温柔许多,也很照顾她,重一点的盘子和啤酒从来没让她拿,一天下来,她只是在外面跑跑腿,给顾客送点儿烤串,拿抹布收拾一下桌面,比另外两个一直对着炎热烤架烤肉的男孩子要轻松许多。

    六点多的时候,人终于稍微少了些,听说附近的公园里好像有演出,大家都去看热闹了,新月收拾完顾客留下的一地狼藉后虚脱地长抒口气,张大海的妈妈见状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累不累,坐下歇会吧。”

    “没事阿姨,我不累。”

    “那个那个不是大海妹妹的小姑娘,过来吃东西。”

    新月扭回头,看到黑皮肤的男孩子拿着刚烤好的肉串朝她扬了扬,呲着牙笑得十分灿烂,兴许是感受到了她眼里的杀气,黑男孩收敛了点脸上过于明显的揶揄。

    “来来来,小朋友正长身体呢,过来吃点儿东西。”

    黑男孩举着烤肉再次向她招手,旁边那个温柔的男生也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吃东西。

    明明自己比别人大不了多少还叫别人小朋友,新月被黑男孩嘴里的小朋友逗笑了,原本的杀意没绷住,扑哧一下笑出来破了功。她其实一点儿都没生气,相反,或许是因为劳动令人精神焕发,新月现在体力好得能再去参加一轮接力跑。

    “我叫言新月,”新月接过黑男孩递给她的还滋滋冒着油花的烤肉,道了声谢,“你们叫我新月就行,你们叫什么啊。”

    “我叫程蔡,他叫李值。”

    黑男孩大大咧咧地介绍着,他人又瘦又高,两条腿在塑料凳旁都放不开,委委屈屈地伸到小桌子外面放着。

    “立志成才?”

    新月愣了一瞬,有些呆地抬起眼睛,目光在两个男生脸上游过来移过去。

    “哎呦我去!你不说我还没发现,”黑男孩突然给了旁边安静吃烤肉的男生一胳膊肘,“咱俩名字有一腿啊,连起来还是个成语。”

    那个安静的男孩痛苦地揉了揉自己被捣的肚子,翻了个白眼,但似乎又对旁边的同伴很无奈,只是叹了口气,“我早就发现了。”

    “而且,那不是个成语。”他又小声补上了一句,黑男孩完全没听到,沉浸在发现自己名字新大陆的兴奋中。

    “大海,大海,我跟李值的名字连起来是立志成才哎!厉不厉害?!”

    新月有点呆,望着手舞足蹈的黑男孩连手里的烤肉都忘了吃,她跟对面另一个男孩默默对视了一眼,看着对方习以为常的无奈表情,新月忽然很想笑。

    事实上,她也的确笑出来了,像被点中了笑穴,开开心心的,没有丝毫负担的。

    新月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她突然的大笑让对面的两个男孩都有点懵。

    黑男孩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半晌表情略微有些复杂,“妹妹,你该不会”

    他用手往上指了指自己脑袋的地方,“这里有点儿问题吧”

    “虽然说大海婶经常捡回来些可怜的孩子,但你这年纪轻轻的脑子也太可”

    旁边的男生见同伴越说越离谱,头都要大了,赶紧打岔转了个话题。

    “你叫新月是吗?我们记住了,以后你叫我俩小李哥和小程哥就行,我们从小在这儿长大的,现在在外地念大学,国庆节放假回来,正好店里人多就过来帮帮海婶的忙。

    “你们是大学生?”

    辛烨惊讶地睁圆了眼睛,还没等李值回答,程蔡刹那敛去了脸上全部的吊儿郎当,正襟危坐着,非常严肃地盯着她,眼睛里隐隐透出些许威胁,“怎么?不像?”

    新月咽了口唾沫,她决定当个勇敢的孩子,伸出手来指了指李值。

    “他像。”

    又弱弱地将手指换了个方向,对着程蔡杀气腾腾的眼睛肯定道,“你不像。”

    只是片刻的工夫,程蔡的脸黑得像烤架下面的黑炭,李值笑翻了屁股下面的小凳子,半点儿斯文都没有了,笑着笑着都喘不上气,只是拍着同伴的肩膀一脸‘你也有今天乐死老子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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