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瓦离开后,丹尼尔一个人驱车来到古树温泉旁的半山木楼。

    灯火通明的厅,丹尼尔坐在钢琴前抚摸着钢琴烤漆柔和的纹路。

    他在脑海中不断复盘与白剑军见面后发生的一切,很多忽略的细节被再次串联起来。他心中不断跳出各种猜测,既是对白剑军、也是对铃。

    很多线索都指向铃,他也知道铃一定在暗中做了什么,可他却并不想去求证。他内心不愿承认铃的背叛,也害怕刚刚才找回的一切只是场梦。他害怕失去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看着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微黄的落日余晖伴着红霞。

    丹尼尔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在太阳落山时站在老宅外面的山岗喊他回家,那洪亮的嗓音穿过树林,久久回荡在山间

    隔天清晨,白翎接到丹尼尔的电话。

    “铃,你准备一下,我晚上派人去接你,去曼谷养胎吧。”丹尼尔说。

    白翎有些措手不及,心想着没时间和李莉联系,便推脱:“这么突然,我都没有准备,过几天吧。”

    白翎的回答多少印证了丹尼尔的猜测,他不动声色的顺水推舟:“那你多久能准备好?”

    “这个一周吧。”白翎想了想,答道。

    丹尼尔暗暗握了握拳,嘴上却若无其事的说:“好,那就星期天晚上。”

    听着那端电话忙音,丹尼尔对一旁的随从说:“加派的人手已经到了吗?”

    随从回答:“已经到了,就守在太太住地附近。”

    “全部换上脸生的,让跟踪的人注意隐蔽。从现在开始,她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都必须调查清楚。另外,安排好航线,随时准备送她上飞机。”丹尼尔逐一吩咐。

    两日后,白翎按照与李莉的约定再次来到妇幼保健院。

    走进妇科诊区,白翎警惕的四下打量,并没看到跟踪的人。她等了没多久,护士就叫了她的名字。还是那位护士,护士对她点了点头,没有看号条就引着她走到走廊尽头的诊室。

    见到李莉后,白翎说明了丹尼尔的安排。李莉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交给白翎,并说:“这是我们在泰国同事的联系方式,你安顿好后就与他联系,他会想办法安排与你见面,之后怎样传递消息,他会告诉你。”

    白翎接过纸条又问:“以后我就不能再用那个手机联系你们了,对吗?”

    “你回去后,把那个手机放在邮箱里。晚上会有同事去取走。你只要牢记联系电话,有紧急的事情可以发短信或打电话,我们随时准备响应。”李莉微笑着说。

    白翎踌躇了几秒才迟缓的开口:“我走后,请你们帮忙保护我妈妈”

    “砰砰”倏忽,安静的诊室响起一阵急促拍门声。

    李莉立刻对白翎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说话,李莉径自走到门口拉开一点布帘向外张望。

    “你走错诊室了,去找护士问。”李莉对着门外的人说,说完拉上布帘走回白翎身边,“走错诊室的患者。”

    李莉接着之前的对话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们一定保障你母亲的人身安全。如果不是你的情况特殊,组织上也会给你安排新的身份。”

    “我怕暴露了,会连累我母亲。”白翎想到父亲的事情,心里无比内疚。

    “如果有暴露的风险,立刻联系我们启动撤离计划,我们会保障你的安全。”见白翎那种视死如归,李莉不免担忧。

    白翎静静望了李莉片晌,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却没有回答。

    走出医院时,白翎看见一辆熟悉的越野车正停在门口。

    白翎心中顿时涌起不祥的预感,再想到包里的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她立刻转身欲走回门诊大厅。不料她才一转身就被身后猝然迎上来的人从背后架起。

    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女子的化着浓妆扯着红唇对白翎笑着呵斥:“不许出声。”

    说完,白翎感到腰间被一个硬物抵住。她被年轻女子这样架着上了车。

    随着车辆缓缓驶离医院,年轻女子才说:“冒犯了,夫人。”

    白翎默默看着深茶色的车窗上,映出那女子的侧脸,她直觉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她怔怔瞪着那女子,霎时间回忆起,正是候诊时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子。

    白翎暗念:糟糕,原来早就被盯上。

    此时,她的右眼皮也忽而跳个不停。

    年轻女子看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满眼的震惊,便皮笑肉不笑的安抚道:“夫人,放心休息一下,我们很快就到机场了。”

    “去机场?要去哪儿?”白翎结结巴巴问。

    “这我回答不了。”言毕,女子不再多言。

    几小时的车程后到达了机场。车驶入机场时,天空已经飘起细雨,一架小型飞机正等候在停机坪。

    下车前,年轻女子毕恭毕敬递上白翎的护照,并说:“夫人,除了护照,您什么都不能带上飞机,手机和背包都要留下。随身还有其他东西,也要交出来!”

    年轻女子虎视眈眈的紧盯着白翎,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假笑。

    白翎眉眼紧蹙,与年轻女子对峙了几秒,僵持不下她才无奈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和钥匙放在座椅上。她正要伸手去拿背包,年轻女子立即伸手拦下,皮笑肉不笑,“背包不能拿走,里面的东西也不能动,夫人。”

    飞机上,衣着东南亚服饰的空姐送来毛毯,询并问白翎是否需要先用餐后再休息。

    白翎摇了摇头,转瞬又问:“我们是飞曼谷吗?”

    空姐有些诧异,但却保持优雅微笑,摇着头回答:“不是的!我们是飞往缅甸曼德勒。”

    雨越下越大,雨水不停歇的啪嗒啪嗒打在机身,机舱笼罩在模糊的闷响里,封闭的空间充斥沉闷的气息。

    白翎伸手去摩挲窗上雨滴划过留下的痕迹,附着在窗上的雨滴随着飞机缓缓前行被风吹散陨落在空气之中。

    入夜潮湿的风带着粘腻,茂密葱郁的热带植物散发着馥郁草香。

    白翎驻足在老宅邸的大门口,面前敞开的巨大木门深处一片黑暗,偶尔会闪现熹微的光点。庭院飘出的幽幽寒气迎面而来,直冲入鼻息的凉意混合着着木头腐朽的味道让她不禁寒颤。

    须臾,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随着颀长精壮的身影越来越近,逐渐可以看清轮廓之下那张清冷淡漠的脸。

    丹尼尔的嘴角挂着晦暗难辨的笑意,无言的对白翎扬了扬下巴。

    白翎漠然的仰起头与他对望一眼,便径直跨进大门。

    穿过院落和厅堂,她被带到一间卧室,卧室里面亮着一盏昏暗的竹制落地灯。

    没过多久,丹尼尔走了进来,将一杯热牛奶递到她面前说:“喝了牛奶,早点休息。”

    她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继续低头整理绑在木桩上的帷幔,喃喃道:“我睡了一路,已经不困了,有什么就直说吧。”

    “早点睡吧。”说完,丹尼尔默默将玻璃杯放在桌子上,转身准备离开。

    “为什么不问我?”

    丹尼尔没有回答,背对着的她直了直腰脊,发出一声含糊的笑。他缓缓转过身,抬头望向她,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沉声说道:“既然你这么想说,那么,铃,你准备从谁说起呢?”

    丹尼尔踱步到床前斜靠在木桩上,两人隔着纱幔面面相觑。他居高临下端视她片晌,才从裤子口袋拿出一张纸条夹在修长的指间,对她晃晃阴鸷的笑道:“从这个号码说起,如何?”

    瞥见那张纸条的刹那,白翎感觉自己的心脏偷停了一下,她的表情已经凝固在脸上。

    不出丹尼尔所料,她哑然失声,微微颤抖的唇瓣也失去血色,错愕的瞪圆眼睛。

    丹尼尔用手指弹开了那张纸,她的眼光随即跟着那张纸落到远处。他漫不经心地开口:“那位女医生,哦不,应该是女警察铃,告诉我,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白翎抿着嘴,干燥的眼眶已经灼热起来。

    午夜的风,卷着古怪的鸟叫穿过寂静无比的宅院,吹得院子里的香樟树婆娑着枝叶沙沙作响。白翎一个人躺在帷幔里,耳边一直回荡着尖锐的鸟叫声,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几乎震破她的耳膜。

    她捂住双耳,却发觉那些鸟仿佛飞进了自己的脑子里。轰鸣之中,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合上眼的瞬间视线里都是丹尼尔似笑非笑的脸庞。

    猝不及防的坠入了一场梦魇,她化身成一只披着白色羽翼的翎鸟。她与同行的鸟群在广阔的蓝天白云之间飞翔,在彩虹尽头的山峦叠嶂之间歌唱。

    他们成群结伴翻山越岭,却误入一片遍地沼泽和毒蛇的丛林,飞过弥漫灰色沼气的灌木丛时,同伴被毒蛇伏击,接二连三的坠入沼泽之中。

    她幸运的被救起,却永远的被关进了笼子。笼子之外凶险万分猛兽横行,笼子里华丽舒适却只能看到一角天空。

    一眼看得见终点的命运,有一天被突如其来的山火打破。漫山遍野火光四起,她在浓烟滚滚的中慢慢感受着周遭温度攀升,直到烈火燃烧、吞噬她的羽翼,她就像是浴火的凤凰,为了重生而歌唱

    而梦的尽头,一个小小的躯体已经矗立在灰烬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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