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绶走后,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坐在陆子对面的张松看着放松了许多,没有直绶在场时的拘束,脸上多了很多笑意。
“前辈刚才和少主都谈了些什么?”张松笑问。
陆子轻描淡写,“一些闲话,刚才外面的...,真的没事?”
轮到张松被询问,倒没有表现的多敷衍,毕竟对面坐着他的少主。
其实关于陆子的身份,张松也曾怀疑过。
十六年前弥古楼被宗山会灭门,门人死伤无数,楼主更是被宗明海杀害,直绶四位还在山上的楼使带着少主和夫人躲藏至今,为了不暴露身份,直绶四人都不敢轻易突破修为,因为每一位凝冲境的出现都会引起各大门派的注意,这些人才是一个门派兴旺的中坚力量。
期间他们也曾相互联系过,张松本想率领手下前去接应,却被直绶阻止。
直绶告诉他,总有一天,他会带着少主出现在他面前。
“很难说,现在少主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如果只是因为你获得刻明盛会冠军的原因被人盯上,大可不必太过担忧,我会帮着你解决,虽然我手底下的高手不多,可总归是在这里发展了近二十年,一些人脉和人情还是足够用的。”
说着,张松又为陆子添了一杯茶。
陆子谢过。
“其余三门的下落,你可曾知道?”
张松有些为难,“我和他们私交还算不错,只是关于少主的问题,除了行者房郑和曾明确表示随时都可以回归外,另外两人都没有准确的消息,看来还需要少主亲自走一趟了。”
陆子不解,困惑道:“不是说你们出走弥古楼是直绶和我父亲的意思,怎么会有矛盾?”
“呵,少主有所不知,大家不是对你父亲或者直绶前辈有误会,而是我们自己过不了心中这道坎。”
张松大喝一口茶水,淡出个鸟,只可惜身边无酒不尽兴,只能讲究着将往事娓娓道来。
“弥古楼出事那天,少主大概才只有两岁,不知道你对自己的家残存多少记忆,总之我是很难忘却第一次遇到楼主,他邀请我加入弥古楼的画面。我本是一个无根浮萍般的角色,从小无父无母,被一个瞎眼老头子收做徒弟,他教我修行术法,我就在一旁伺候他。那时为了活下去,无论他怎么羞辱我,我都要忍下去,命从来都是不值钱的,所以我要更加珍惜。就这样过了十几年,直到他死了,临死之前才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张松。
随他的张姓,松寓意着坚毅和顽强,老头子临死前告诉我,他收了很多徒弟,就只有我活了下来,我很顽强。没了师父的我就如同没了家的孩子,四处流浪,凭借着半吊子的本事,做过护院,当过强盗,还杀过马匪。我从来都没想过那个男人会出现在我面前,更别提能够说出‘跟我混’这句话。从那以后,我便跟着楼主,随他走遍了南穰山,三大王朝,丰茂山川,只要是有人出现的地方我们都去过,回想起来,那是何等的快意潇洒。只可惜当年我们不在弥古楼,无法替楼主血刃了仇人。”
回忆在脑海中一点点浮现,如黑墨滴进了水盆,先是沉入盆地,而后向上飘荡,途中无数的墨滴融入清水中,最终浮现出水面,纯粹的黑墨也被清水抽丝剥茧的只剩下一层黑水。
过往的经历就好像张松身上的一层皮,纵使外面穿上再厚的衣服,等到晚上睡觉,褪了衣,还是会因暴露在灯火下被看到。
当年出走的四大楼使,现在都活得很好,比直绶这些正面对抗宗山会的人活得好多了,比少主和夫人活得更好,因为他们不需要面对宗山会的追杀,他们不用苟且偷生的活着。
这也就是张松为什么说他们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的原因。
为奴者应当为主子抛头颅洒热血。
他们不是弥古楼的奴隶,却都因楼主的带领而走出新生。
再造之恩不过如此了吧。
“看来还需要我走一趟了。”陆子眼前突然出现几位身影。
他们都曾是父亲得力的手下,也是弥古楼不可或缺的力量。
只有他们都在,弥古楼才算是真的能够站起来。
“不必少主亲自走,这次的灵器争夺,他们肯定都会参加,到时候就可以见到了。”张松拍胸脯保证,“只要少主一声令下,我张松第一个冲到最前方。”
陆子随即感到头疼,“恐怕短些日子是不需要你杀人了,我现在已经到了涌气境,符饶楼的长老说了,有人会在这里停留一辈子,张松,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张松面露难色,尴尬一笑,“涌气境高层,离巅峰还差那么一点。”
“嘿嘿,看来我这辈子报仇是没希望了。”陆子呵呵两声,仰面倒地,有气无力。
就连张松这样身份的人都在涌气境停了这么久,那自己岂不是没戏了。
从小没有经过正统训练,不知道自身天赋有多好的陆子连连唉声叹气。
张松不知如何宽慰,他在涌气境已经停留近十几年了,当年离开弥古楼的时候,楼主曾特意交代了,为了隐藏身份,大可不必太过追求境界的提升,只需要做好应该做的事即可。
所以他就没怎么在修行上下功夫,谁知道这一耽误就是十几年。
“楼主当年就曾有数月突破涌气境的壮举,想必少主也可以。”张松犹犹豫豫的,在心里打了无数腹稿才说出这番话。
“也许吧。”在陆子听来,可是刺耳的很。
张松想起一件往事,讲给了陆子,“楼主曾经告诉属下,不必太过在意涌气境的进阶速度,因为每位著道者体内的府穴都存在差异,吸收灵气的速度以及容量也都有所不同,因此难免会有人早一步进阶,而有人会迟迟停步不前。”
“但愿如此。”
两人又聊了一些,然后张松便在客栈为陆子找了一个绝佳的房间,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越是接近聚宝楼,就越是热闹,顺便还可以在里面休息几天。
张松离开后,陆子盘腿坐在床上,窗户半开着,冷冷的风吹进,房门紧闭,外面走廊时不时的传来走动的声音。
紧闭双目,双手掐诀,静心诀起,陆子很快心思沉稳,一呼一吸都很有章程。
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头顶百会穴处,缓缓流入体内经脉中,如炎炎夏日中的一汪凛冽清泉,顺畅无比。
陆子通过内视,清楚的看到四大府穴之间有一条官道,较上一次愈发凝练,无数条细小的线条出现在旁边,像是守护大鱼的小鱼。
收起内视,陆子睁开眼,重重吐出一口气。
起身,关窗,出门。
下到一楼,现在是傍晚,客人不是很多。
陆子便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店里的伙计被张松特意交代过,都对陆子的存在直认不讳。
很快便从后厨走来一位伶俐的小厮。
“少爷要点什么?”
店小二并未称呼陆子为少主,这也是张松安排过的。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
陆子闲来无事,随便问问。
店小二也是个实诚人,眼下客人不多,好些人都还歇着,他便直接坐在了陆子对面,将客栈的拿手酒菜挨个报了一遍。
“少爷打算要些什么?”店小二口干舌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陆子看了一眼外面,天好像比刚才黯淡了很多。
街上的行人更少了,这里真的是太偏僻了。
“先给我上一壶淡茶吧。”
浓茶,淡茶是清米国的特产,茶水的名字就是茶叶的名字,产自城外的茶园。
见自己费半天功夫报菜名,结果对方就只要一壶茶,店小二顿时觉得自己被耍了。
“少爷稍等,我现在就给你一壶烫嘴的淡茶。”
店小二没走多久,从外面进来一个少女。
少女穿着淡红色外衣,里面是一身黑色薄衫,乌黑亮丽的长发撒着披在肩上,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脚上的鞋子沾了些湿泥。
陆子还特意的伸脖子向外面的街道上瞅了一眼,并没有下雨。
少女应该和客栈很熟,和柜台后面的算账先生打过招呼后,径直去了后厨,随即传来莺歌燕舞的笑声。
不大一会儿,刚才被陆子气够呛的店小二和少女一起从后厨走出来,来到陆子面前。
少女坐在和陆子隔了一条走廊的位置。
店小二将陆子点的淡茶和客栈送的两盘凉菜放在他面前,刚准备和少女聊几句,就看到又有客人上门。
他急忙去到门口迎接。
少女坐在那里,百无聊赖,观察起陆子。
“你是陆子?拒绝了朝师册封的明号的那位?”
少女认出陆子身份,顿时双眼放光,蹭的一下来到陆子面前,蹲跪在桌子上。
若不是陆子定力强,那口热茶就喷到少女脸上了。
“咱下来说话。”陆子将茶壶向旁边挪了挪,唯恐烫到少女。
察觉到姿态不雅的少女小脸一红,讪笑一声下了桌,坐在陆子面前。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少女一副花痴表情,“比我想象的英俊好多啊。”
“你认识我?”陆子有些犯迷糊。
“我是落江碑的小红花,你叫我红花姑娘就行了。”
少女自来熟的介绍道。
“现在不就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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