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起心神,李猛握起拳头,手指轻轻砸在扶手上。
响声充斥了整座房间。
所有人全都屏气凝神,唯恐出了差错。
李猛停下手上动作,微微一笑,“周盲,你怎么跪在那里,莫不是犯了什么错,被师兄罚了?”
只要来到了铁山门,李猛就称呼白寸为师兄,而后者也是遵循法度,称呼他为皇上。
两人这么多年了,都是各论各的,倒是没发生过争吵。
“回皇上,门主想让我接任门主之位,我是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资格,所以就...”
“所以就打算一直跪在那里,好让我回心转意。”
白寸说这话,从门外走来。
走到房间中央,面对李猛,白寸拱手行礼,“皇上。”
“师兄。”
李猛早已站起身,庞涓等人也不敢再坐下。
不说别的,就这份威严,全南穰山地界的朝主和皇上,李猛绝对是独一份。
“依我看,你现在退位确实是早了些,当年师父不也是快要寿终正寝的时候才退下来,你才当上的门主吗?”李猛笑眯眯。
“我看是你想坐我这个位置吧。”白寸冷不丁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可让想在李猛面前出点风头的庞涓,连忙止住了话头,他低下头的瞬间偷瞄了左右两侧的孟仙子和徐久一,发现他们二人全都在闭目养神,丝毫不为房间中间即将掀起的风浪为动。
“师弟我确实有这个想法,铁山门门主,这名字既气派又自由,可比皇上舒服多了。”李猛更是不为所动。
因为他说的本就是实话。
当年若不是先皇,也就是他父皇拼死阻止,李猛早就舍弃了皇室的身份,在修真界自在逍遥了。
也不会被当时只有涌气境的白寸捷足先登,抢了这门主这位。
现如今如何,自己还不是到了太师境界,可你白寸又如何呢。
李猛转了转手腕,“师兄,多年未见,你拳头可还硬?”
“你想试试!”
白寸一步跨出,众人只看的清一道白影向前直刺而去,地面被踩塌陷一块,房间竟都有些摇晃。
这还没完,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李猛在胸前竖起双掌,直直夹住了白寸的拳头。
拳掌接触的瞬间,一道白色气浪从两人所站的位置喷涌而出。
门窗被气浪掀飞,远远的就听到木头落地的声音,庞涓三人各自出手,化解了气浪,除了他们身后的墙壁,其余地方全都被扒掉一层灰色墙皮,屋顶摇摇晃晃,落下灰尘。
那些弟子们就没这么幸运了,除了依旧跪地不起的周盲没有方寸大乱外,其余人全都东倒西歪。
一是白寸的出手实在是措手不及,让他们无暇防备。
二来就是交手的两人实力远超他们,哪怕只是战斗风波,也足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师兄,这个地方小,何况这里还是师父的最爱,要是毁在我们两个人的手里,你说谁去跟他老人家交差呢?”
李猛在面对白寸的刁难时,还有余力开口讲话。
这让出手只留了一分力的白寸微微讶异,脑海中掠过片片回忆。
“师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优柔寡断啊,留下的这一分力是为自己挖坟准备的吗?”李猛出言嘲讽。
两人陷入短暂的僵局。
“只需三分力就能打垮你。”
李猛仰天长啸。
就看到白寸原本还被李猛夹住的手腕,竟然无端长长了一截,洁白无暇的手指轰击在李猛胸口上。
拳罡如烈风抚平了李猛胸前的衣服,两人的袖子同时扬起,好似被灌满风的布袋。
李猛向下压低身子,双脚在地面上犁出两条沟壑,可最后还是倒飞了出去,身体在墙上撞出一个大洞。
白寸沿着洞口追了出去。
还在房间呆立着的众人,可以清楚的听到两人在外面打斗的声音。
“好厉害,这就是强者的对决吗?”
环看四周被破坏的痕迹,有人发出惊叹。
对武道着迷,却偏偏成为了著道者的周盲也按耐不住,跑出了房间。
已经有不少人都追了出去,庞涓三人更是早早的到了屋顶,不敢凑近了看,不过这点距离已经足够。
前院已经被两人毁了大半,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烧着的木头被斜插在地面上,有些房间还冒起了滚滚黑烟。
李青云和白芝站在一起,不知该如何阻止这场闹剧。
其实在她们两人心里,也确实很想让白寸和李猛分个高低。
“师兄,雄风不减当年啊。”
李猛夸赞白寸的出手狠辣,他身上已经被划破了数个血口子,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
“要是再打下去,恐怕不能收场啊,朝都那里可是派人看着呢。”李猛再次提醒。
双手指尖被血染红,白衣上并未染上血点子的白寸依旧潇洒,就连头发都没乱。
“师兄,你如今是玄化境高层了?”
李猛是武者,太师境界。
这一层次的武者,足以撑得起别人称呼一声祖师爷,实力对标玄化境中层,但也是止步如此,可以用命换取玄化境中层的重伤,但也要取决于对手有没有留下后手,身体任何一个部分都可以当作武器使用,心境趋于无垢。
“哼,先关心你自己吧。”
白寸只说了这一句话后,继续修起了闭口禅。
两人又交手数十个回合,都是李猛挨打,半个身子都没了好肉,再看白寸,除了指尖越来越红,一滴汗都没流。
“不对劲。”孟仙子收回视线。
以她对白寸的了解,对方不像是会做出当众与人动手,更何况是李猛这样的大人物。
这其中必定有隐情。
“你发现了什么?”
没有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庞涓听到孟仙子的话,连忙向她寻求真相。
要是他能够率先一步看破这场战斗的起因,说不定会对天羽府未来的谋划添上一笔。
“没什么。”
一向看不上庞涓的孟仙子没有多言,转头向徐久一说道:“徐门主,我突然想起还有些要事要处理,就劳烦你帮我给白门主和皇上捎句话。”
“哈哈,孟仙子,老朽也想起要回去指点弟子们的修行,不如我们两个一起走。”
“好啊。”
两人正准备离开,庞涓突然出现,“你们两个别想丢下我,早就听闻阳春面馆的阳春酒不一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可要喝个痛快,你们二位要去吗?”
“阳春酒可不好买,现在这个时间,多半是买不到的。”孟仙子好心提醒。
徐久一笑道:“既然庞长老想去,那就去吧。”
三人临别前专门为周盲打了招呼。
“师兄,多谢了。”
最后一击,李猛吐出大口淤血,单腿跪在地上,双手撑地,额头渗出冷汗。
白寸收手,微微喘息,手指发抖,看向周盲。
“所有人,全部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许擅自离开。”
察觉到门主的目光,周盲向所有围观弟子下了当大师兄以来,第一个指示。
等到所有人都离场了,李猛终于撑不住倒在地上,嘴角流出血丝,大半个身子上遍布骇人的伤口。
“你太操之过急了,要不然也不会五六年修为停滞不前,要是再晚来一步,太师不保,高师也撑不了太久。”白寸盘腿坐下,“为什么这么着急?”
心平气和的交流,已经是师兄弟两人许多年没有的了。
年少的他们为了在师父面前证明自己,白寸和李猛这对师兄弟可没少动手,虽然李猛每次都是输多赢少,可每次爬起后都会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更强。
两人闹得最凶的那一次,白寸没有留住力,李猛也挥霍了最后一丝真气内力,最后在暴雨夜,身影单薄的白衣青年背着体型如小山的赤膊壮汉,一边哭一边走到师父面前认罚。
以为李猛就此再也无法修行的白寸还早早的为对方立了一块碑。
上书‘残疾李猛’。
想来也许就是那次的经历,才让白寸给自己定下了规矩。
无论与谁交手,都要留下三分力。
而这次之所有在留下一分力之后又使出全力,全因李猛现在的身体,已经是千疮百孔。
唯有通过放血的方法疏通经络,才能保住他这一身来之不易的太师修为。
可是也撑不了太久。
风轻轻吹过,白寸的白衣被吹起,又被他用手按下。
“是天理?”
“对啊,狗日的天理,真是不留情啊。”
南穰山地界有规矩,修真界和尘世间不能牵扯过深,尤其是当权者,更是不能染指修道一途,否则天理难容。
“当年为何不跟先皇挑明了你是武者,这样也好断了他老人家的念头,你也能一直留在铁山门,多少年了,铁山门门主一向都是由最强的武者担任,有了你,会好很多。”
白寸语气温柔,仿佛回到了两人求道的岁月。
“你都说了,让我当皇上是我爹的念头,更是心愿,为此他不惜将其余六位儿子全都派往了边疆,否则朝都也不会这么重视我们清云国,更不会派发大批资源给铁山门,有时我就在想,也许他老人家是知道我是武者这件事的,只不过没有挑明。”李猛轻轻道。
“看来你被先皇给算计了。”白寸轻笑。
“我也是最近几天才想明白。”
白寸吐出一口气,积压在心中的郁闷轻了很多。
“天理对你下手多久了?”
李猛笑了,问道:“都说是天理难容,可天理到底是怎么动手的,我也不知道,师兄,你真的相信是天理作祟?”
“你不信?”白寸反问。
“总之已经没几天活头了,于其担心这些,还不如好好想想以后的事情。”
李猛用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上半身挺直,无法站起,他伸出手,“师兄,拉我一把。”
白寸一掌拍在他手上,将他拉起,声调冷漠,“后事都准备好了?”
“你不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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