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啦,别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年轻人,总是会有油腻的那一天的。”

    林楚安慰似的拍拍战陵珀的肩膀,露出一个自认很阳光的笑容,却被战陵珀狠狠的扎了一刀。

    “你也很油腻,你的笑还比不上这位大爷。”

    战陵珀很有礼貌的用手指指了指一直在喝酒,从未开口的君凡。

    一直留意酒桌局势的君凡看到此景,连忙放下酒碗,受宠若惊道:“谬赞了,战公子。”

    “你什么眼神啊。”林楚幽怨的瞪了一眼战陵珀。

    “这位大爷本来就比你们要清秀很多。”

    战陵珀理直气壮,梗着脖子和林楚较劲。

    陆子无语道:“早知道就让你们两个打一架了。”

    “行啊,林楚,等我伤好了之后,陪我打一架。”战陵珀眼神灼灼。

    “我可不是受虐狂,我打不过你,还是别打了。”林楚连忙拒绝。

    从陆子和战陵珀两人的战斗中他就看出来了,战陵珀这个人打起架来真是不要命,完全就是舍命打法,虽然没有看到让他成名的‘疯子枪法’,不过他已经算是领教过了战陵珀的手段,要是让他亲自下场和疯子枪法较量一番,那还是算了吧。

    还有陆子也是,明明战陵珀已经留手了,给了他台阶下,可他偏偏不肯,一定要和对方打个你死我活才行,要不是战陵珀及时收手,就不是这么简单能解决的事了。

    还好两人都没死,也没落下残疾。

    林楚感觉自己都变成了操心的命,只要是碰到找陆子打架的,他都想喊上一嗓子,打归打,可千万别打伤经脉,林楚知道这玩意受伤了有多难治。

    从清齐国回来,太子曾偷偷摸摸的给了林楚几瓶丹丸,说是他从大供奉手上求来的,能包治百病,可能未曾涉足修真界的太子并不知道,生病对于著道者来说,已经是件很奢靡的事情了。

    不过礼轻情意重,这也是这些年以来,太子以大哥的身份送给林楚礼物。

    谈不上感动,但在林楚心里,太子还是大哥。

    “这次群英大会来了很多生面孔,来自南穰山地界的各个角落,都是避世不出的天才,一定会遇到很多有趣的家伙,你确定不上场?”

    这话是问林楚的。

    林楚表示自己没有兴趣。

    他现在的心思全在争令大会上,群英大会毕竟只是柒英堂内部的事情,即使旁人获胜,也未必有多少人知道。

    而且战陵珀都说了,那是一群避世不出的天才,他可没信心能打败他们。

    “这些人也会参加争令大会?”

    陆子好奇。

    宗明海已经宣布,这一次的争令大会所有人都可以参加,但是身后必须要有一个门派或者家族才行。

    散修就需要组成临时门派来应付这一规矩。

    林楚就是顶着清齐国皇室的明号。

    陆子自不必说,符饶门高徒,他的名字在符饶门已经超过了往昔的大师兄。

    “他们不会,他们大多数都对争令大会没兴趣,所以才来参加群英大会。”

    战陵珀也不太清楚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这些事情还是金子谷告诉他的。

    “争令大会虽然不限制人员参加,但是按照往年来看,能参加的至少也是玄化境低层,甚至当年的楼骁和宗明海两个人都已经是玄化境高层了,凝冲境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够看,所以有些人才会放弃争令大会,毕竟自己去那里就是个炮灰,能不能被人看到都是个问题,又何必花那么多时间,倒不如参加群英大会,无论输赢,都有可能收到柒英堂的招揽,要是表现得好了,还有可能直接进入万英国的皇室,何乐而不为呢。”

    这是林楚的猜测,和战陵珀掌握的情报八九不离十。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些人之所以久不露面,多半原因都在他们的师父身上,就我得知的消息,南穰山地界那些罕有人迹的地方,通常都会有一到两位绝世高手,他们此生只会选择一个人做自己的继承人。如果继承人没有达到他们心里的要求,他们是断不可能放任自己的继承人离开的。而继承人如果在修真界闯出了自己的明号,身为师父的他们不会干涉太多,但是那些离开师父的人,最后都会做出一个和自己的师父同样的选择,那就是在尘世间找一位根骨奇佳,有著道天资,且和自己有眼缘的弟子,带回当初师父隐居的地方,开始下一代的传承。”

    “也就是说,这些人不会加入任何一个门派喽。”

    陆子用筷子蘸菜水。

    “你想招揽他们?”

    战陵珀问道。

    这件事他父亲也做过。

    据说门内有位从来都没露过面的叔叔,就曾是这群人中的一个,当年参加群英大会后被战鼎一相中,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让对方加入柒英堂,不过那人脾气也倔,原则性很强,说什么都不愿意住在柒英堂,还说自己只会在柒英堂有危难的时候出手,其余时间都不会露面,他要求战鼎一不要把自己的名字传扬出去。

    要不是某天战鼎一喝醉了,一不小心酒后吐真言,所有人还都被蒙在鼓里。

    而战陵珀之所以能知道这件事,也是在金子谷喝醉之后,酒后吐真言,告诉了他。

    七英豪中,金子谷年龄最小,心思最活络,屁股最不安分,他和战陵珀的年龄相仿,两个人没事就喜欢厮混在一起。

    难免会交流情报。

    不过战陵珀一向嘴严,这件事他谁都没告诉。

    “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正在组建一支队伍,能够和宗山会抗衡的队伍,诚邀每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加入。”

    陆子眼神真切的看着战陵珀。

    后者缩起脖子,眼神飘忽不定。

    “你可别看我,我已经是柒英堂的人了,不可能加入你们的,而且我对宗山会没意见,我可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宗山会现在可是高柱之首,就连我们柒英堂都不敢轻易得罪,就你们三个人,我劝你还是赶紧放弃,或者去找符饶门,你本来就是他们的弟子,你们长老还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人欺负不成。”

    战陵珀啰嗦一大堆,说的也不无道理。

    “战陵珀,你刚才说符饶门也派人来到了万英国,你知不知道带队的是谁?”陆子突然问道。

    战陵珀想了想,“我没见到三高柱的人,不过听门内弟子说,是你们符饶门的大长老,好像叫张远。”

    “张远长老,嗯,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陆子虎头蛇尾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放心什么?”

    战陵珀问道。

    陆子笑道:“放心宗山会不会对我们符饶门的弟子动手啊,他们不会找我的麻烦,但不代表不会找他们的,想必你还不知道吧,歃血盟已经和宗山会合盟,成为了宗明海的手下。”

    陆子将自己得到的情报,讲给战陵珀听。

    战陵珀远在万英国,对外界的事知之甚少,可歃血盟的大名,即使是整个南穰山地界的修真界,都没人敢说没听过。

    对于这个组织的暴行,战陵珀早就有所耳闻,现在万英国,就有一些人是受到歃血盟的压迫,不得不远离家乡,逃到这里避难的。

    当时要不是金子谷拦住他,战陵珀都想扛着长枪去找歃血盟的麻烦。

    在战陵珀的心里,只会欺压弱者的强者,根本就不配被称作强者。

    这样的人不配拥有力量。

    “宗山会还真是什么人都敢收啊,就不怕被歃血盟背后捅刀子?”战陵珀冷笑道。

    心里对宗山会的观感降到了最差。

    “蛇鼠本就是一窝,他们一定可以很好的相处。”陆子说道。

    “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咱们喝酒。”

    林楚打断话题,刚拿起酒坛子,手里突然一轻。

    “前辈,你一个人就把酒都给喝了。”

    林楚苦兮兮道。

    他还没喝够呢。

    “抱歉啊,太长时间没喝酒了,我再去拿一壶。”君凡小脸微红。

    “不用了,今天就先到这,柒英堂还有好多事需要我处理,群英大会那天,你们一定要去啊。”

    四人约好了,那天要一起喝酒。

    战陵珀走后,陆子三人也就地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这天,客栈一楼很快就坐满了客人。

    店小二提着茶壶,在桌椅之间晕头转向的跑着,肩膀上的毛巾早已湿透,看着客栈门口不断进出的男女老少,刚来客栈做工没几天的青年心里泛起了嘀咕,不是说这里客人很少吗,当时自己还想着工钱合理,又不累,才来这里的,怎么今天这么多人来,该不会是撞了邪了吧。

    停下快要跑断的双腿,店小二喘着粗气坐在柜台后面,和他一起做工的是一个明显上了岁数的白发老人,只见老人一手托着托盘,托盘上摆放着四个装着瓜果糕点的盘子,另一只手提着茶壶,游刃有余的行走在客人之间,如此反复几趟,竟然没有留一滴汗。

    趁着休息的空当,小二向白发老人询问道,“游爷爷,同样的工作,为什么你做起来要比我轻松许多啊?”

    一头白发,面容干净,皱纹极少的老人端着干净的瓷碗,碗里倒满了清酒,老人浅喝一口,双眼微眯,回忆道,“因为我干的时间长啊,你才刚来没几天,自然会感到疲累,要是向我一样,踏踏实实的干上几十年,一样会这般轻松自如。”

    店小二收回停留在店门口的视线,似懂非懂的点头道,“游爷爷,怎么一向冷清的街道,今天这么热闹?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

    游姓老人低头喝着清酒,沉默半响后,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变得昏黄迷茫,“过几天就是群英大会了,你刚来这里还不知道,群英大会是柒英堂每十年举办一次的盛典,届时会有很多青年才俊同台比武,你小子可是有福气了,还会有女侠呢。”

    店小二仰头看向二楼的地板,自言自语,“等我有钱了,也要开一家客栈,就开在万英国最繁华的地界。”

    老人喝尽瓷碗里面的酒水,将瓷碗放在柜台上,“我去睡一觉,你在这里看着。”

    店小二收回思绪,开始了紧张忙碌的下午。

    这几天,陆子一边养伤一边游览万英国的风光,见识到了许多从未看到过的场景。

    林楚没有和他走在一起,陆子三人,三个方向。

    街道,酒馆和小筑。

    街道上人声鼎沸,叫喊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人耳朵生疼,其中最惹人瞩目的是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瘦弱老头,他的手里拿着一根掉了毛的鸡毛掸子,一只比他还要瘦弱的老猴蹲坐在一旁,脖子上戴着铁圈,铁圈上还连着一根铁链,被老头握在手里,脚边放着一个破碗,碗里放着几颗铜钱。老猴盯着碗里的铜钱,咧嘴傻笑。

    瘦弱老头站在老猴的身后,一脚踹在老猴的后背上,老猴应声倒地,半天没有爬起来,就在看客快要走光的时候,老猴突然撑腰站起,手里抓着一大把泥土向老头砸去。

    老头向后一躲,手里的鸡毛掸子砸在地上,竟然扬起大片灰尘,灰尘将所有人裹住,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便在人群中穿梭。

    一时三刻,灰尘散去。

    老头的手里抓了一把折扇和玉佩,想来都是那些喜好吟诗作赋的公子哥们所佩戴之物。

    老猴手里则是抓了一把的金银首饰,还有女子的贴身之物,看到老猴手里的东西,在场不少清秀女子脸臊得躲在自家的男人身后。

    自认躲过一劫的妇人们则是捧腹大笑,让你们这些不要脸的骚狐狸搔首弄姿,勾引那些不长眼的男人,活该,妇人们扔了不少的铜钱到破碗里面,反正又不是自己干苦工挣得。

    陆子只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趣。

    他径直走向街对面的一家草药铺,临近傍晚,草药铺没有多少生意,铺子里面只有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的白发老人。

    陆子看着老人的衣着,不由得突然想起一个叫张云安的医师。

    张云安是白烂的朋友,曾经还救过陆子一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陆子的心里萌生出一个想法,有朝一日,一定要找个时间和医师好好聊一聊。

    他们是介于尘世间和修真界之间的人,同著道者一样可以修行,使用灵气,却把这份力量用在了受伤的人身上。

    同样是老人的那一身装扮,陆子心中喃喃自语,是不是医师都爱这身打扮,长衫,眼镜,嘴角带着笑。

    老人同样看到了走进门的青年,微笑着站起身,放下手里的药典,“小友要买些什么?”

    陆子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草纸,上面记录了他所需要的草药名单,他将名单交到老人手里。

    老人扶着眼镜,脸贴着草纸,片刻后说道,“巧了,这些东西我这里全都有,而且都是品质极佳,小友,你算是来对地方了。”

    老人放下草纸,转身,从身后的木架上随手抓起几味药材,也不看看份量如何,直接包在一起,将草药推到青年面前。

    老人重新拿起草纸,一并奉还,“这年头能认出这些草药的可不多了,自从著道者出现在这片天地中,生老病死的人就少了,很多有资质的医师都被各个门派和家族招揽,就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家伙,走不动也拿不动,便留在老地方替凡人看病。年轻人,我看你骨骼精奇,是学医的好种子,真是巧了,老朽最近也有了收徒的心思,小友要是有兴趣,可以先跟在我身边,学个一二十年,价钱好商量。”

    陆子拿出银子,递到老人的手里,婉拒道:“我现在还没有学医的打算,不过如果以后想学的话,我会来找老先生的。”

    老人摸了摸,呵呵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多少年了,没有听到这么真诚的谎话了,想起来了,这叫做善意的谎言吧。这些足够了,要是不够用了,再来买。”

    陆子收起草药和草纸,点头离去。

    老人重新坐到躺椅上,拿起药典,一个字一个字读着。

    走出草药铺,陆子将草药收进明环里,转身便又走进了旁边一家卖书的书斋。

    看店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此时正斜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口水流了一地。

    陆子在店里逛了一圈,看中了一本名为《聊相和》的精怪小说,多半又是描述一些有关于魑魅魍魉,书生女鬼的故事,虽然名字很普通,但是里面的故事却很是重口味。

    陆子将书从书架上拿下来,走到汉子面前,把书放在桌子上,将汉子喊醒,付过钱之后,便离开了书店。

    天色昏暗,陆子便回到了客栈准备休息。

    他走过其他房间的门口,发现林楚三人还没有回来。

    现在他们也算是有钱人了,不用三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了。

    躺在床上,打开今天刚买的书,陆子就着昏黄的油灯和清明的月光读了起来。

    看过两页,陆子大致明白了书中所讲述的故事。

    故事分为三个部分,分别以相识,相恋和相忘为题。

    书的主人公是一个穷困潦倒但是志向远大,心系天下的书生,和一个灵智刚开,不谙世事的女鬼。

    女子含冤受辱,被奸人毒害,因为执念太重,所以死后灵魂并没有消散,而是变成了一个喜好深夜出没,吸食人血的女鬼。

    因为残害人数过多,引起了修道者们的注意,为了逃避追捕,她便躲在了深山,而她就是在那时遇到了名为刘骥的书生。

    刘骥?

    陆子合上书,看到书面上本应是标注作者的位置,清楚的写着两个大字--刘骥。

    陆子苦笑一声,合着是作者套用了自己的名字,将自己写到了书里。

    往后翻过几页,故事开始变得索然无味,无非就是女鬼和书生相爱,到最后才发现书生是修道者所化,专门为了追捕她而来,只是不知为何遇到她时,自己产生了心动的感觉,不过书生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自己修道者的身份,在故事的最后,化身书生的修道者还是打散了女鬼的灵智,废了她的修为,自此那位名叫卓君生的女鬼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合上书本,陆子心中有很多疑问,卓君生既然已经知道书生的真实身份,为什么不拆穿他,反而心甘情愿的被他用剑刺死?

    这件事是作者的真实经历吗,那个名誉南穰山地界的刘骥,真的经历过这些嘛?

    但是困意袭来是想挡都挡不住,刚转过身,陆子就已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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