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于归用竹箸夹了一块鱼腹处的肉来,配着青梅酱同青梅汁,一同送入口中。
在大宋自南向北百万里疆域的众多鱼类之中,淮河白鱼能以鲜美闻名全国,自然并非浪得虚名。鱼肉刚入口,便能感觉到肉质的滑嫩,只轻轻抿一抿,鱼肉竟在口中化开,鲜美无比。
这一下一口鱼肉便下了肚,似是还未品尝出味道来。沈于归又夹了一块沾着青梅酱的鱼肉,沾一沾盘底的青梅汤汁,放入口中细品。
鱼肉未被腌制过,故而其口感虽是清淡,却也最大程度地保留了白鱼原本的味道。鱼肉用生姜去了腥味,剩下的便是鲜美,沈于归慢慢细嚼,发现鱼肉竟还有些甜甜的味道,甜味虽淡,却还是实打实能尝出来的。
而淋在鱼肉之上的青梅酱入口有些微酸,更多的还是带着青梅的清甜,本就鲜美的鱼肉与青梅酱的碰撞,更是在美味一事上显得事半功倍了。
鱼肉周围的青梅果子则负责给梅露蒸鱼带来清香,同样也是带来色彩的点缀。毕竟沈于归也非第一次吃鱼,后世的各种眼花缭乱的烹鱼技巧自己也不是没领略过,但这一道鱼,虽非惊艳,却也着实令自己惊喜。
阿黎看着端出来的梅露蒸鱼,自己口水也快要流出来了,见沈于归的表情一脸满足,于是迫不及待地也取了一双干净竹箸:“奴家也尝尝这道梅露蒸鱼的味道!”
鱼肉入口,阿黎亦赞味美。外头的阿桃阿竹二人早闻着香味进来了,于是未用午食的四人对着这盘梅露蒸鱼便如同四只饕餮一般,三下五除二便迅速解决了战斗。
吃完这盘,阿黎掀开蒸着雕梅扣肉的盖子,看了看情况,随即灭了火,向另外三只饕餮同类报告情况:“姊姊,这边的雕梅扣肉也蒸好了。”
一大股水汽散开,只见阿黎将锅中的瓷碗端出来,因清蒸时怕锅中水汽污了食物,故而每个瓷碗上都扣了一个瓷盘。
沈于归正思考着如何将这扣肉从碗中挪到盘里,只见阿黎直接将碗盘反转过来,揭开瓷碗,整道扣肉便精致地装在瓷盘里了。
沈于归心中暗暗叫妙,碗揭开后,稍微用竹箸将彘肉与雕梅摆弄摆弄,彘肉放于中心,外围一圈雕梅。
彘肉上横竖相错的花刀此时已因受热而完全舒展开,缝隙明显,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的表层肥肉被酱染了油亮的棕褐色,在一旁小窗中照进来的光线下更加显得油光水滑、软糯无比。
虽说这大块彘肉看着腻人,可是外围的雕梅颜色甚好,正好解腻。阿黎已经端了四个盘子出来,正好,一人一个,谁也不用抢。
沈于归夹起彘肉,对着那层次分明肥瘦相间的彘肉一口咬下去,肥肉软嫩,瘦肉紧实,香而不腻。尤其是这种一层瘦肉夹着一层肥肉均匀分布的,既不会过于肥腻也不会过于干柴,也算是彘肉中的上品了。
佐料的入味很好的抵消了彘肉的肥腻,实在腻时,含一颗雕梅,酸甜的口感立即化解腹中的油腻,如此一口彘肉一颗青梅的搭配,倒是极佳。
吃时虽觉尚可,但将整块彘肉吃下肚,腹中还是有些油腻酸涩。阿黎似乎也觉有些腻人,于是赶忙烧水加米煮羹,趁着煮羹时取数颗青梅,用刀拍碎,切成碎末,放于一旁备用。
阿竹满嘴油光道:“文小娘子,这又是什么新奇吃食?”
阿黎一边切青梅碎一边答道:“这是和羹,只是用米煮的羹中加些青梅碎末调味即可。本来应该是用剁得烂烂的肉糜煮羹的,如今胃中油腻,也来不及准备肉糜了,便只简单用米煮些羹便罢,一是省事,二则顺一顺腹中肥油。”
没过多久,羹汤煮开,原本的清水已经变成米白色,小火煨着,汤水“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的泡泡,阿黎加入方才切好的青梅碎与盐巴。虽只是一点青梅碎末,在羹汤与温度的作用下慢慢散发出青梅特有的清香,这和羹倒是新奇,比普通的羹要香许多。
和羹煮好,阿黎给每个人都盛上一碗,青梅碎末如同浮萍,漂浮于羹面之上,装点一番,颇有新意。沈于归取了小勺,一口一口慢慢喝这和羹,除了青梅碎末之外,其实与普通的粥也没有什么不同,粥饭润肠,慢慢喝下去,方才的油腻之感也渐渐消失,感觉舒服多了。
沈于归慢慢喝着和羹,不禁赞叹:“‘若作和羹,尔惟盐梅’,今日亲品,果然不错。”
阿桃则是一脸疑惑:“沈娘子,方才说的是什么呢?奴家怎么听不懂啊?”
沈于归笑着解释道:“这本是《尚书》中言,也难怪你们不懂了。方才那句话原是殷朝高宗武丁时期的贤相傅说所言,其意便是,如作羹汤,就用盐和梅。盐为盐巴,梅指青梅,和羹乃是古食,历史源远流长着呢,咱们今日如此,便也效仿一回古人!”
阿竹喝完了一碗,脸上意犹未尽:“奴家可不知其他的,奴家只知道这碗羹,文小娘子熬得极好吃呢!”
阿桃亦道:“想不到,咱们沈娘子的学识也如此渊博,若是如今女子可以上场科考,咱们沈娘子肯定能高中个状元回来!”
这话倒把沈于归与阿黎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四个人又说笑一回,阿桃阿竹自去前面食肆收拾去了。
阿黎取了剩下的青梅,用盐将其表面搓洗干净,沈于归好奇道:“这又是做——?”
阿黎笑道:“还有一道紫苏梅饼还未完成呢,这可是青梅套餐中的主食,如何能忘?”
沈于归上去帮忙,听阿黎道:“这紫苏梅饼倒也不难,只是将青梅碾出的汁水与青梅碎果子揉面做饼,蒸时用紫苏叶子垫在底下,增加梅饼的紫苏清香。”
沈于归想着自己前不久所做的紫苏饮子,不禁感叹:“如今紫苏可真是受欢迎呢……”
阿黎笑道:“那是自然,紫苏可算是个好东西,若是与肉类同煮,煮出来的肉食可谓是香气四溢,这一份独有的香味,可是别的香料都比不上的!况且紫苏价贱,相比那些贵价的香料,倒是能更省些。”
沈于归突然想到:“阿黎,方才你所说的青梅汁水……不知从崔大娘出拿回来的罐子里的青梅汁可以用吗?”
阿黎道:“自然可以,只是要做梅饼,除了汁水还要用到捣碎的青梅果肉,那奴家捣肉,姊姊和面,这样更快一些。”
“好!”沈于归便搬出面粉与陶罐,和面时将青梅汁代替水,和出来的面颜色是淡淡的青绿,好看不亚于当年所做的翡翠素包子。
阿黎这边将青梅洗净,只用一根竹箸从青梅中间将核捅出,将处理好的青梅皆放入舂桶中,并用杵臼将其捣碎。青梅捣碎,流出汁水,直到将青梅捣得皮肉分离软烂如泥,阿黎方才罢休。
趁着面团还没有干硬,阿黎便将捣成的青梅泥加入面团中不断揉制,渐渐的,淡淡青绿色的面团有了青梅果肉的深绿色。
这深绿一开始还聚集在一处,随着不断的揉制,颜色便均匀地散开来,有深有浅,深浅不一,这抹绿色倒是与夏日极为相配,令人看着便不自觉想到声声蝉鸣与郁郁竹林。
沈于归将上次做紫苏饮子时还未用完的紫苏叶洗净,挑拣了数片大小一致卖相不错的,放于盘中。紫苏叶子上摆着阿黎擀成手掌大小、圆饼形状的青梅饼,一同上锅蒸。
紫苏梅饼并不需要蒸太久,没过一会儿便已熟了。沈于归揭开盖子,只闻见一股辛香迎面扑来,甚是浓烈,这香气倒与薄菏的味道有些相似,令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端出盛着紫苏梅饼的盘子来,经过高温,紫苏的紫色被些许水汽染上,又滴落到青梅饼上,故而蒸熟后的梅饼深绿色的底色上随意地点缀着些紫色圆斑,大小不一,倒也为单调的深绿增色了。
沈于归拈起梅饼,咬一口尝尝味道。因想着有青梅调味,故而并未额外加砂糖等物,一口下去,青梅清香、酸甜的味道,皆发挥得淋漓尽致,似是咬了一口熟透的青梅,但因着面粉的存在,这一口的口感却又比单纯的青梅果子实在、厚重得多。
阿黎却是将紫苏叶子包起整个梅饼,一同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或包紫苏,或不包紫苏而食皆可,只是看个人喜好。不过不论是否包裹紫苏,口感相差不大,只不过是包着紫苏而食,嘴里紫苏的香味会更加猛烈罢了。
吃完紫苏梅饼,心中舒畅,腹中充实,只恨不得再多吃几个才好。阿黎也开始收拾厨房里的残局,沈于归道:“这青梅套餐果真不错,咱们定能从这套餐中赚一大笔银子!今晚咱们好好准备准备食材,晚些就找人刻了水牌,争取明日就能卖去!”
正说话间,却听见外头食肆里阿竹的声音:“沈娘子,余家木店派了人过来,问娘子今日又要刻什么,让娘子写在纸上带回去好刻呢!”
沈于归忙应道:“这就来!”遂去食肆的柜台旁取了纸笔,一样一样将菜名写了,全神贯注的,竟连旁边何时来了人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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