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沈于归别出心裁推出了青梅套餐之后,在汴京城可谓是又掀起一股新鲜风潮,许多食客皆纷纷慕名前来。
因其味道上佳,加之其套餐形式对于选择困难症患者极度友好,故而每日食客爆满,在汴京城中掀起好大一阵风头。
当然,因这青梅套餐的名气太大,被吸引来的除了平民散客之外,还有许多公侯之家年轻爱吃的公子姑娘们,亦对这沈记食肆家的厨娘的手艺甚是感兴趣。只是自己又不好抛头露面地出来,便常唤了自家的小厮,或是女使,来买些新鲜吃食带回去,尝个鲜儿。
于是,沈记食肆的门口廊下动不动便乌泱泱站了一帮各门各府的女使小厮——本就不大的食肆里头早已坐不下了。
有人的地方便有交流,若是交流不当,自然也得生出许多龃龉与摩擦来,这群代表主子脸面身份的仆婢们聚在一处,若是真生出事端,对于没什么后台的沈记食肆可谓是灭顶之灾。
沈于归思来想去,便想到了后世的一项产业,既能避免这些问题,也能帮助自己的食肆更好发展。
这个产业其实本朝也有,不过还不够发达兴盛,名字也与后世大不相同。
这个产业,后世叫做外卖,而此时则叫做索唤。
趁着太阳落山的凉快时候,沈于归去了人牙子,又买了四个干活手脚麻利的小丫头回来做粗活女使。如今食肆生意大了,一日中食客最多时,光靠现有的四个人早已照顾不周,需得再加一倍人手才好。
除了四个女使,沈于归还挑了四个机灵会处事的小厮,专门负责后期吃食的配送,而这些人也有专门的称呼,唤做闲汉。
沈于归拿了他们的卖身契,将他们从人牙子从买了出来。这几个女使小厮见买了自己的主家娘子也是个良善好相与的,所派的活儿也比自己在人牙子里干苦力要轻得多,又有吃有住的,遂皆十分感恩,勤勤恳恳,各尽其职,不在话下。
而沈于归也因着这个机会大赚了一笔,除去买女使小厮、日常、食物、人力各类杂项开销之外,还盈余不少。平日里生意忙,手里捏着闲钱也没处使,正好想借此机会,将自己的食肆再扩大一股规模,若是可以,最好还能找个更好的地段。
再者,买了这些女使小厮,加上自己原有的人,如今食肆里已经有十二人了,吃饭倒不成问题,唯一让沈于归有些头疼的,便是住处。
新来的四个女使倒还好,大家都是姑娘,凑合着住倒也无妨。只是那四个闲汉,本就男女有别,再加上他们白日里往汴京城中各家各府送吃食,又是靠双腿行走,难免受累,夜间打鼾如同山响。
沈于归本收拾了间小柴房出来给他们居住,只是夜里吵得实在睡不着,又不方便,便想着也寻间住处,将自己这旧屋子留给那四个闲汉住着,也是替自己顺便看守着。
为着买卖房屋铺舍一事,沈于归一连找了几个牙人,只是结果皆不满意。这些牙人皆如后世的某些中介一般,看人下菜碟,打听到沈于归在汴京城中是个孤女,身后又无人物授意,买卖收取的额外费用竟高得吓人,沈于归略一理论,便冷言冷语起来。
沈于归既心疼这些银子,又咽不下这口气,便干脆自己找去。只是自己确实在汴京城并无这方面的人脉,亦无关系,奔波数日,亦是徒劳,还平白无故吃了好些闭门羹。于是,思来想去,沈于归也不得不找他来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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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开封府府衙。午时。
方晏如下了朝,刚回府衙,朝服衣帽都来不及换,正火急火燎地想进府衙避暑,就见王骞笑嘻嘻站在大门口等自己回来。
平日里这时候府衙里众人皆是各司其职脚不沾地忙到飞起,这小子今日居然一反常态站在大门口迎接自己回衙门,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方晏如径直进了后院厅堂,将身上的朝服官帽全都脱下,内衫已被汗湿透了。王骞像个哈巴狗似的,皆一一殷勤接过,服侍方晏如换好官服。方晏如在交椅上坐了,看着王骞,却也一时不急着开口说话。
王骞偷偷瞧着自家府尹的神色,虽说自己也是在官场上混的,可是这察言观色猜人心思的本事依旧不好,琢磨了半日也没琢磨出来府尹今日心情如何、有没有在朝堂上挨官家的骂、若是自己此时说那件事会不会被责罚。
堂里静默了一会儿,外头的蝉鸣倒是极欢。方晏如开口道:“约莫官家赐的蜜沙冰这时候也送来了,你且去取了来吧。”
“是。”终于找到理由,王骞屁颠屁颠地跑去取了,想着既然官家今日都御赐蜜沙冰给府尹了,大约他心情是不差的吧?
每到夏日入伏当日,官家便会给众大臣赏赐蜜沙冰,这说起来也是年年不变的传统。王骞去府衙的小厨房,见桌上一盒精致无比的食盒,上手一摸,凉爽异常,大约里头是用冰块镇着,这应该就是官家年年御赐的那碗蜜沙冰了吧!
王骞不敢多呆,怕冰块放久了化成水,便赶忙拿了食盒回后院厅堂去。
进了厅堂,方晏如将食盒打开,里头一盏精致小碗,虽是素色,却也有种简约之美。小碗周围用冰块镇着,如今已化了些,方晏如取出小碗,打开碗盖。
王骞此前对于御赐的这道吃食只是有所耳闻,却从未见过。好奇看时,只见小碗里头的食物满满堆起,像是一座小山一般。
若形容这蜜沙冰如小山,倒还不完整,应该说像一座火焰山。“小山”从顶部有赤色的赤豆沙浇下,一直流到底部碗中,密密麻麻严严实实。
赤色的赤豆沙颜色赭红,看着便有一种火烧的灼热之感,如今夏日天气炎热,看着这赤豆沙便觉更热,难怪也让人联想到传说中的火焰山了。
食盒里还放着一柄精致小勺,看这颜色倒是与碗互成一套。王骞暗暗在心底感叹:“不愧是御赐之物,真是精致无比……”
见方晏如用小勺舀起一勺蜜沙冰,王骞这才看清楚,原来最外头浇的是赤豆沙,赤豆沙底下还有一层蜜糖,最底下是一层碎冰打底。自家府尹将蜜沙冰送入口中,似是有些冰牙,表情面目狰狞了一会儿,随后便是一脸享受的模样。
等着方晏如吃了几勺,估摸着暑气也大致消了,王骞这才敢回话:“大人今日上朝可还顺利?”
方晏如看见王骞在自己跟前站了半日,又是殷勤伺候又是问东问西的,心中早猜到他必是有什么事或是有什么话要说。
这小子平日里对着下属看着虽不木讷,可真到了自己跟前,却也是同纸糊的老虎一般,遂有心暗暗敲打敲打。见王骞不言,自己亦按兵不动,就想看看他到底能蹦出个什么话来。
方晏如面色不改:“还好,府衙中可有什么事吗?”
王骞回道:“府衙中一切如旧安好,只是今晨……今晨沈娘子来过了,带了这个托小人转交给府尹大人,还有话带给大人。”
“哦?”既是沈于归的事,方晏如一下子便来了兴致。遂放下御碗,打开王骞双手递上的布包。
布包不甚精致,只是用家常旧布,接过时还甚是沉重。方晏如打开一看,只见里头全是白花花的银子,数量不少。
“这是——?”方晏如一时懵了,不知沈于归这是何意。
王骞解释道:“晨间沈娘子说,这是沈娘子当初找大人借的一百两银子,如今手头宽裕,便还了来,说不能白拿着大人您的银子。”
方晏如摇头失笑。这娘子……果然还如初见时那样,公私分明。
王骞接着道:“沈娘子还说,里头除了一百两本银之外,还按照当下钱庄的行情,加了利钱,一并还在里头,当是多谢大人您此前的救命之恩。”
方晏如心中甚是感慨。如今只有一个王骞转述,也不知沈于归今日突然这般究竟是何意思。这钱借了那么久了,自己也说不必急着还,早不还晚不还,如今这个时候还。
还就罢了,还将利钱也一并还了来,这是什么意思?如此见外,要急着与自己划清界限吗?
猜不透沈于归心中所想,只能急问王骞:“沈娘子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王骞见方晏如的表情有些着急,心中不禁对这位未来府尹夫人的预知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忙将沈于归今晨嘱咐自己的话皆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那位沈娘子还说,大人您莫要见外,她的心意依旧不曾改变,请大人放心。这利钱与这青梅……什么……除了谢大人救命之外,还要拜托大人一件事儿呢。”
说着,便从身后又提出个食盒来,打开食盒盖子一看,里头亦是五盏精致碗碟,有青梅、彘肉、白鱼等菜品,皆是方晏如从未见过的,看着便已觉可口得很。
方晏如道:“什么事情?”
王骞道:“沈娘子想托大人寻两处好房产,一处是宅子,一处是铺面。”遂将沈于归近日找房屋铺舍的窘境一并道了出来。
方晏如听罢,脸上表情松快了些:“这布包便放这儿罢,今日之事,不必往外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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