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不知道愿望在说什么。
他只是在那一瞬间脱离了“想要死去的状态“,并说出了不算遗言的遗言。
”我爱管的闲事还都没有管够,怎么能死了?“
”外面那些路灯上什么都没挂,我这不是浪费公共资源吗?“
”我还要过上不用随时提心吊胆的生活,每天早上喝到热乎的牛奶,每天中午能有时间午休,每天晚上能够在天黑之前到家……“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黑暗中传出一声夹杂着剧烈痛苦的闷哼。
’那东西要做出最后的挣扎了!‘
愿望的声音再次响起,黑暗中那东西的挣扎紧随而至。
陈宴眼前一晕,右手不自觉的提起了拜泪的刀尖。
他浑浑噩噩如同经历着一场梦境,在那梦境之中,他右手中的果实是那么漂亮和香甜。
他腹中饥饿,拿着果子缓缓向口中送去, 耳边传来的愿望那绝望的叫喊声早已模糊不清, 无法对他造成影响了。
直到一声呵斥声从大门处传来,一切超凡戛然而止。
”该死的,奥兹,你他妈在干什么?咱们是来找人办事的,你这么开人家的门,会被人当成小偷的!事情就办不成了!“
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陈宴骤然清醒。
他看向大门的位置,只见一把奇形怪状的弯曲钥匙正从大门的锁孔中抽离。
结界被从外面打破了!
下一刻,一声重物坠地的沉闷响声从房间的角落里传来,陈宴向那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仅有一条腿、穿着单腿西服的人,倒在了房间的角落里。
”那就是……结界之灵吗。“
欧嘎米一个闪身冲了上去,楔丸直直刺入结界之灵那条独腿的大腿骨。
结界之灵没有一丁点反应。
”死透了。“
欧嘎米确定道。
没了结界的影响,地面上的杰克·巴尔多也醒了过来,他打了个哆嗦,一骨碌爬起身,看了看墙角的独腿人,又看了看大门之外,被路灯打在门窗上的三个影子, 略带慌张的对陈宴说道:
”玛琳娜身份敏感, 暂时不要让人看到!“
他抱起玛琳娜和孩子,转身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欧嘎米低声道:”宴君,敌人还未走远,我需要拜泪的帮助。“
陈宴将拜泪递给欧嘎米,欧嘎米同时将楔丸递交到他手里。
两人同时微微怔了一下,因为这样的交接很像是某种仪式,而两人都并未动用超凡的力量,即便这是仪式,也不会以超凡的姿态生效。
欧嘎米说道:
”在敌人攻击的一瞬间发动攻击,就能起到不可思议的防御效果……现在时间不多了,以后再解释,你先拿着楔丸防身,这把刀的刀身经过千锤百炼,非常坚硬,可以抵挡大多数攻击。“
陈宴点了点头,欧嘎米便扛起已经死了的独腿人,身形一闪, 消失在楼梯之上。
欧嘎米应该要去追杀那些人了。
陈宴紧紧握着楔丸,因为他没听懂欧嘎米刚才对楔丸的解释, 只有紧握这把刀, 才能给他带来一些安全感。
直到愿望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他才略微放松了一些警惕。
‘敌人已经被欧嘎米吓跑啦!别害怕啦!’
她那像是戏谑的声音里包含着陈宴能够听出来的警告。
’反倒是你——你现在已经算是融入了帝国本土的超凡体系,【不战之约】束缚着你,所以你最好不要让门口那些凡人发现你身上的诡异——那会使你违反【不战之约】。‘
陈宴不想理会她,一只手握着楔丸,依然保持着一部分警惕,来到门口。
在看向门上倒影的那一刻,他眼神出现了瞬间的恍惚。
脱离结界之后,重新面对人世,听到街道上错乱的脚步声,感受着与往日别无二致的月光,陈宴内心情绪复杂。
他从光怪陆离的超凡世界回归人世,十分钟前还面对着传说中诡异怪诞的离奇生物,十分钟后就要回归普通人的言谈举止。
他因此产生了巨大的不适,内心也升起很强的割裂感。
‘无论在超凡世界中经历如何匪夷所思的冒险,终有回归凡间的时候,以后或许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要适应才行。’
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
随后是不太标准的帝国语。
”你好!安迪尔神父介绍我们来的,他说你可以帮我们解决一些问题。“
语气中并无恶意。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将手放在门把手上的那一刻,普通市民陈宴回来了。
他缓缓拉开门。
路灯的灯光之下,三个相貌特征完全不同的人同时看向陈宴。
陈宴也打量着他们。
一个穿着棕色旧夹克的金发鲁克人,大概三十多岁,叼着根即将熄灭的烟头。
一个穿有一身褪色牛仔服的强壮歌利亚人,他足足有两米高,一脸凶相。
一个披着羊皮棉袄的亚裔……那件故乡放羊娃才会穿的皮棉袄,立刻勾起了陈宴的一切遥远回忆。
三人有一些共同特点——胡子拉碴,一身汗臭味,满眼红血丝。
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有一些共同点——虽然老旧不堪,但打理的很干净,身上料理的也很整齐。
他们是三个工人。
他用家乡话问那个亚裔:”你们是?“
不只是因为夜晚的寒风,还是因为陈宴手中的刀,那亚裔缩了缩脖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些淡薄的情绪,向后退了一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家乡话说道:
”老乡,俺叫李寿方,是大河边大槐树下来嘞!“
陈宴瞳孔发生了一瞬间轻微的颤动。
大河边的大槐树……天神州的传说里,有一年河龙王发了脾气,大河泛滥成灾,天神州数千里沃野成一片汪洋,百姓流离失所,而大槐树所在地势较高,于是流经此地的难民们,都受到大槐树的庇佑,将大槐树视为再生父母。
后来难民们在外讨生活的时候,如果对方都是大槐树下来的,就相当于同乡兄弟。
如果追根溯源,陈宴也算是从大槐树下来的。
但在经历了三叔的事情之后,陈宴已经对“老乡”这样的存在完全失去了信任,所以在面对李寿方的时候,陈宴内心不存在一丝一毫的亲切感。
陈宴看着他们在夜风中打着哆嗦,知道他们身上的衣服并不能御寒,在这样寒冷的夜晚,穿着这样的衣服前来拜访,说明了他们的诚意。
陈宴并不喜欢打击他人的诚意,无论是谁。
于是他给了他们一点机会。
”安迪尔跟你们说什么了?“
李寿方扭扭捏捏,用家乡话说道:
”兄弟,这话不能在外头说。“
陈宴再次打量了他们一遍,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之中:
安迪尔向我出招了,我如果不接下来,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而我如今有楔丸在手,还有杰克·巴尔多的帮助,完全不需要畏惧和他们发生冲突。
他又思忖片刻,最终还是让开了道路。
”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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