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绝好牧场,karr就闯进车库,向布鲁借他的车。
“我得回基金会一趟,有样东西要取。”
已经准备下班的布鲁为难地找车钥匙,亚当追上来疑问道:“现在就出发?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夜间行车容易疲劳驾驶,那样很危险——”
“我赶时间。兰斯知道我驾驶的车长什么样,万一路上遇到,他会阻拦的。你们不是还要研究埃德保险箱里的文件吗?”karr钻进布鲁卡车的驾驶座,向他比了个拇指:“我会把你的车带回来的,你可以借用亚当——对了,阿比琳,对讲机也在车上,不用联络我,我明后天就回来。”
“……借用我难道不是该由我来同意吗?”
看着karr带起一串沙尘消失在夜幕中,亚当不悦地嘀咕。
正如karr所料,还不到第二天早上,兰斯就光顾了绝好牧场,这次他有个正当的理由——非法闯入长毛水牛酒吧的男人有可能住在这里。
由于karr已经离开,亚当也在谨慎之下开到了距离牧场有一段距离的山路上,蕾贝卡放心大胆地放了兰斯进来。我和另外几个孩子全程紧盯兰斯,以防他做出些危险举动。
兰斯花了半个小时进行搜查,最终悻悻离去,在门口放狠话般留下一句:“你最好再多考虑一下牧场的去向。你的牛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目送兰斯的身影远去后,那个粉衬衫的卷发男孩忿忿不平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抱怨。
“为什么不干脆在他们的酒馆闹个天翻地覆?”黑皮肤的男孩兴致盎然地提议。“我之前也不是没干过类似的事。”
“你们不能那么做,你们也做不到。你们只是一群小孩子,在镇民眼皮底下给酒馆捣乱的话,你们就成了理亏的那一方了!”我挺直了腰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说服力一些。比起样貌成熟、有一米九往上的迈克尔,我自己也像个小孩子。
果不其然,鸡窝头的男孩走上前来,叉着腰反问:“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到现在为止,保护了乔安娜的是那辆会说话的车子,与那个废物警察和他的同伙作对的是卡尔,我们凭什么要听你这个黄毛小丫头指挥?”
蕾贝卡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起身想要劝架,我捏紧了桌沿,硬生生地顶了回去:“我是哈蒙德女士所求助的政法基金会的外派成员,要做的是处理纠纷,而不是放任一群未成年人违法犯罪!有的时候暴力冲突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别这么说,特拉舍。”乔安娜顺着声音摸到鸡窝头男孩的袖子,轻轻扯了扯。
“谢谢你,乔安娜,我和哈蒙德小姐要商讨下一步的计划,现在已经不早了,你们该上床睡觉了。”我抱起胳膊,强硬地将他们驱赶出了餐厅,随后用对讲设备把亚当从外面叫了回来。通过车上的摄像功能,我把微型照相机里的照片导出并打印,埃德的文件里有两份此时有用,其中一份证明他就是联合牧场公司的唯一股东,另一份则是绝好牧场的俯瞰地图,其中一个点被圈起来做了记号。
“这里有什么设备吗?”我盯着地图上那个点,困惑地皱起眉头。与房子和棚屋的位置对比起来,那儿应该是一片平坦的草场才对。
“没有啊。”蕾贝卡也是一头雾水。“这难不成是什么会面地点的指示……或者藏宝图?”
“算了,反正我们已经能证明联合牧场公司的收购是埃德巴顿一手导演,再拿到巴顿兄弟参与抢夺牲畜的证据,即便不能逮捕他们,也能告发他们,让兰斯的上头限制住他。在那之后再问他们的动机吧。”
说着,我把股权证明交给蕾贝卡保管,留下地图自己用。
“你现在要去查看这个坐标吗?”蕾贝卡见我再次打开亚当的车门,从门廊上跑下来追问。
“嗯……总觉得,连karr都还在工作,我和亚当也不能停下来……”
“这个时间去草场上太危险了。兰斯刚离开不久,不能保证他和他的兄弟们是否还在附近,你又对牧场不熟。”蕾贝卡坚决地叫停。“明天凌晨我带你去找,正好我每早都要去牛圈蹲守,以防他们随时来犯。”
“哈蒙德小姐说的有道理,阿比琳。”亚当同样附和,将把手从我手中抽出,重新合上了门。“我会时刻开着摄像在草场边等候,不会错过多少时间的。”
“……好吧。”我叹了口气,和蕾贝卡一起回到屋内。
“你刚刚阻止了孩子们。干得不错。”她抚上我的肩膀,安慰道。“你现在有反驳别人的能力了。”
……
如果要驾车往返基金会和萨基镇,至少需要一天。karr没说自己要去做什么,我们也无法联系他,但为了避免这段时间里出现他预料不及也赶不回来帮忙的事故,我向蕾贝卡提议改变放牧的地点,把牛群赶到那片被做了记号的草场,这个地方离主屋近一点,而且我们可以趁机调查一下那个坐标被标记的原因。
次日,我和蕾贝卡站在牛群中间,看着精确到英尺后那块土地上唯一的怪异之处——一个好似安装过管道,又像是土拨鼠巢穴的土洞,颇感无奈。我们甚至沿着土洞挖下去了一个人那么深,还是没有挖到奇怪的东西。
“你们平时会蹲守那些强盗……那我和亚当也在这里蹲守试试看。”我干脆坐到草地上,郁闷地说。“记得嘱咐你的孩子们千万不要到镇上去。”
蕾贝卡默许了我的决定,晚上还拿了睡袋过来,与凯特、布鲁一起过来蹲守。这一次,天刚擦亮时,一阵低沉的轰鸣声把我从亚当的驾驶座震醒了。
“是他们。”蕾贝卡已经起身了,她敲敲车窗,我赶紧一拍方向盘,示意亚当开始摄像。这回,我们要录下大脚车的破坏行径、卡车的运送全程,还要清晰地照到司机的脸。
抢夺牛群的卡车和大脚车一驶出牧场范围,亚当就追了上去,小心地保持着距离,尽量不让他们发现我们在尾随。
“等他们停下来卸货的时候,冲上去。那时候既能证明这不是去往市场的普通运畜行程,又能拍到下车的司机。”
“明白。”
亚当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在盘山公路上追踪绝非易事,为了不跟丢,我们稍稍加了速,在一处岔路口,前方的卡车选择直行,我回头想要确认一下岔路位置,却发现那条岔道的上坡路上停着一辆大脚车,正朝我们驶过来。
“怎么回事?有两辆吗?还是跟着卡车的那一辆在这儿调头等我们了?……”
我急切地摇下窗户,前后张望。但在后方的大脚车咬住我和亚当之前,一辆巨大的半挂车鸣响震耳欲聋的汽笛,从山下呼啸而来,它与大脚车擦身而过,紧跟在了亚当后面。
这样富有威势的重型车辆不多见,我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半挂车的前脸,愕然在前挡风玻璃后扫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karr?”
我揉了揉眼睛,想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但亚当同样发出了惊呼:“这不是之前迈克尔和kitt从底特律带回来那辆大车吗!”
我随即望向车头顶端,那些导弹架还好端端地安在那里。没错了,在看似普通货运车的半挂车上安装导弹架的,可能就只有歌利亚一辆了。
驾驶座上的karr也注意到我们认出他了,便也摇下窗户,喊道:“减速靠边!到歌利亚车厢里去!”
——恭敬不如从命。
在劲风中,即便是karr的嗓音也轻易被吹散。我勉强听清,立刻让亚当给歌利亚让出空间来,歌利亚超到我们前方,放下了后车厢的门。之前安装在车厢里的射线武器已经被完全卸掉了,里面只停着布鲁的那辆车,亚当一口气猛地加速,冲了进去。
“呼……这下我就放心了。”进入歌利亚内部,亚当显然松了口气。“对面是大脚车,我对自己的灵敏度和抗撞击能力都没什么自信。”
我下了亚当,在颠簸的行驶中跌跌撞撞地跑到靠近车头的那一端,用力敲那儿的窗子。在拐过又一个弯后,karr拉开了窗,大声提醒:“扶好!”
我已经离开亚当挺远,扶无可扶,只能抓住窗上的栏杆,避免自己被甩出去。透过狭小的窗口,我看到前方又迎面而来一辆大脚车,karr不加躲避反而踩下油门,像是要与对方来场头对头车祸,但在即将发生正面冲撞的前一秒,车身仿佛同时失去了方向感和速度,即便在车厢里我也能感觉到轮胎打滑,就像是在做漂移的动作,整辆半挂车在公路上斜过来,把路挡了个严严实实,前后两辆大脚车先后撞在了车厢上,我被震得跌离窗口,滚到了布鲁的车脚下。
车外传来金属挤压和爆炸的噪声,剧烈的震荡好一会儿才平息,歌利亚的车厢后门缓缓打开,亚当迫不及待地倒车驶出,我躺在原地等浑身的酸痛和穿透双耳的轰鸣稍微缓下来,才从地上爬起,出去查看状况。
两辆大脚车已经报废,金属残骸在歌利亚两侧燃烧,兰斯灰头土脸地昏倒在地,而karr一记直拳抡在阿尔弗雷德脸上,让他和兰斯一样躺平了。
“迈克尔不让人驾驶歌利亚还是有道理的。它在底特律抛锚,这会儿又犯这毛病了。”karr抱怨着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烟灰,却抹了一袖子的血迹,在与阿尔弗雷德的搏斗中,他额头上的伤口又开裂了。
“接下来我们要去追运牛的卡车……karr,你把歌利亚挪一挪……”
我打开亚当的驾驶座车门,这时却看到一抹亮眼的鹅黄色绕过一辆报废大脚车,来到了我们面前,特拉舍跳下他们的小客车驾驶席,骄傲地说:“我们跟在你们后面追踪那辆卡车,已经把埃德放倒了!有时候也是需要暴力手段的!”
星星从后座蹿下来,炫耀般晃了晃手里的手持dv机:“你们要的证据也录好了——来,再让我拍一拍巴顿兄弟的脸——”
说着,她把镜头拉近躺倒的兰斯和阿尔弗雷德,镜头又顺势沿着站在阿尔弗雷德旁边的karr移上他的脸,星星关掉dv机,感叹道:“你是为了我们而与他们战斗才受伤的吗?谢谢你,卡尔!”
话音一落,她就蹦跳着凑到karr面前,踮起脚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果然美国式热情的表达形式我太接受不来了!
我扭过头不再看她,转而问开车的特拉舍:“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说了不要离开牧场吗?”
“连你们两个外人都在为牧场的留存而战,我们怎么好意思坐享其成。”特拉舍耸了耸肩。“我就知道只靠你一个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需要大家配合才能把巴顿兄弟连根拔除。”
“好了,我们快回去吧!蕾贝卡肯定等不及要分享这个好消息了!”粉衬衫的卷发男孩兴奋地挥起拳头,带起一片欢呼。
之后,在戴文的联络下,我们成功将证据提交给上层,并请到地质勘测人员检查了那片被做了标记的土地,结果显示那里没有什么危险物质,只不过是地底四十六英尺深的地方有一处硫酸盐矿,这也是巴顿兄弟想要占据这块地产的原因。萨基镇革除了兰斯的治安官职务,阿尔弗雷德和埃德也因为抢劫与故意伤人的罪名被拘了,失窃的牲畜被索回,牧场终于得以安稳走上正轨。蕾贝卡想挽留我们,举办一场庆祝会,但我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偏僻的镇子,karr也无心停留,与布鲁一起检修过歌利亚,便匆匆与他们告辞。
“别忘了我告诉你的,阿比琳。”在临别之际,蕾贝卡在我耳边说。“不要认为自己亏欠别人,不要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活。”
“再见了,卡尔。”另一边,和乔安娜挨在一起的星星笑嘻嘻地说。“我怀疑你对自己有多好看这一点严重缺乏认知。”
karr微微皱起眉头的困惑表情就表明了他是真的没有认知。回程上,我们比来时多了一辆车,于是亚当自觉待在歌利亚的后车厢里,让karr腾出空去坐歌利亚的驾驶席。这次没有智能自主操纵,karr必须亲自驾驶。
“说起来,当时你把布鲁的车开走时,我就觉得好奇了。”我看着karr转动方向盘与换挡,感到有一点神奇。“原来你会自己开车啊。”
“就像之前我说保险箱我也会开那样,因为身为奈特工业自主机器人时我就拥有这些功能,所以这些能力也延续到了现在的我身上。有的时候我不完全清楚原理,但我脑袋里有整个流程,身体也能跟得上。”
“那也局限于不超过人类肉身能力范围的吧?破解保险箱、开车,这些都是人类有可能做到的事。但防弹这种功能只能投射到外衣上,涡轮推进也没法延续下来……”
“是啊。我的抗击打能力和力气肯定不足以迎击大脚车。为了与那东西抗衡,必须得有歌利亚这种重型大块头才行。”
“所以你才会任务中途跑回去……”
“我也是为了完成任务好吗?”
karr激烈地辩驳着转过头来,我忙挥手示意他不要分神。
“——你从哪个字里听出来我在埋怨你了?认真看路!”
karr咬住下唇,不满地扭回头注目前方。我稍稍松了一口气,靠回座椅上,侧目注视着他。
星星证明了我的审美和美国人还是有一点共通之处的,至少以小姑娘的眼光单看脸,karr这张面孔确实优越。他敞开了车窗,额前的发丝被吹得猎猎摆动,我注意到他没有重新处理伤口,仅仅是洗了脸,额头上裂口处的皮肤还翻在外面,不过那里已经不再渗血,而是泛着白色。
——karr自己都没有感觉,应该问题不大。回基金会后医务室应该会处理的。
这么想着,我闭上眼睛,准备在回去的途中休息一会儿,但与karr在葡萄园外的巴士车站以人类身份初次相遇时的场景在我眼前浮现了出来。
——问题不大个头。对karr来说腿断了都能显得问题不大。
我猛地睁开了眼,问道:“在上高速前能稍微停一下吗?”
“有什么东西忘了吗?”karr换挡减速,开始往路边移靠。
“嗯,拜托你了。”
等karr停好车,我钻进车厢去翻亚当的储物箱。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应该还有布鲁用剩下的碘伏和纱布。
“到底怎么了,阿比琳?”karr站在车厢口问。
“过来一下,给你破皮的地方消一下毒。”我翻出药物,向karr招了招手。
“没必要现在搞这个吧……”
karr低声嘟哝着,不过还是走过来了。亚当打开了自己的车顶灯来照明,karr坐上驾驶座,仰起头,撩起头发,露出破损的额头。
仅仅是消毒的话,我能够做到。在我用纱布盖住伤口时,karr屏住了呼吸,只有这一点微小的动作能够证明他确实拥有触觉。如果他全无反应,我大可以不加小心地快速处理完毕,但他一旦有了这一丁点动摇,我就觉得自己仿佛感受到了疼痛,就像“指甲刮黑板”这简单的几个字就会让人感同身受地开始害怕一样。
还好,karr似乎不容易出汗,就算我能看出他有些紧张,他的皮肤还是在我的处理过程中保持了干爽。等我收起工具,我自己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连亚当都隐约松了一口气。
离开车厢,关上后门后,我心里的一股冲动终究是驱使我伸手抓住了karr的衣袖。他意外地回过头,而我没有多看他一眼的勇气,直接把他拉近,拥抱住他。
“阿比琳?……”
“我和亚当绝对无法单独对付那两辆大脚车的,所以谢谢你想到了歌利亚!……”我赶在karr没来得及发出疑问之前冲口而出。“我本以为和你搭档本身就足够令我不安,但当你不留一句解释就离开,只留下我和亚当单独面对任务时,我发现我更加不安。总之……谢谢你能赶到,karr。”
karr身体的实感与温度让我的心跳不停加快,他没有挣开,犹豫了许久,两手握住我的手臂,轻轻地用鼻音“嗯”了一声,作为唯一的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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