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分别被带到了三台电脑前。

    三台电脑被研究小组的成员围成三角形,面朝三个不同的方向。世理坐在一边的办公椅上闭着眼睛等他们看完——现在的她睁不睁开自己的眼睛其实都已经意义不大,在这样到处都是监控的地方,只要她想、她的目光无处不在。

    自己的研究资料是小时候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应该没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更何况那个时候的她表情狰狞、亲哥来了都不知道能不能认出来她,所以问题不大。赤井秀一更是连她本来的样子都不知道,这三个人现在相互之间都看不到对方,直接暴露文件资料里的实验体就是她本人的可能性并不高。

    有这个功夫考虑他们三个的接受能力不如思考一下接下来的任务。

    而兰吉特忽然用电脑传了一条信息给她,让她去看这三位代号成员的表情。

    世理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透过电脑的摄像头看了一眼脸上带着神秘微笑的兰吉特,再把目光放到威士忌组三人上。

    三台电脑播放的是不同的资料,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实验体的哀嚎和惨叫、或者血肉模糊的记录照片,以及旁边冰冷的各种实验数据。表情扭曲没什么奇怪的——但凡是个还没有彻底丧失良知的人,看到在孩童身上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的记录都会不同程度地感到不舒服和抗拒。

    所以兰吉特让她看什么?

    是因为能加入组织、并且成为代号成员的人不应该面对这些虽然残忍但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项目感到……愤怒?世理分析着三个人的面部肌肉运动,试图理解他们努力克制之下的真正情绪。

    震惊、愤怒、痛苦、茫然……?

    世理从来不去看自己的实验资料,一来避免身体上的应激障碍,虽然她已经发自内心地接受了这件事情并且打算利用实验达成自己的目的,但是生理上的不适还是很难克服,且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她也就从来没打算过解决这个问题。二来……没有谁会有兴趣欣赏自己扭曲痛苦的神情的,她只是没什么道德观念,不是真的有精神变态的倾向。

    所以资料是被兰吉特换了?他察觉到了什么?为什么这三个人表现出来的情绪和之前那些来看资料的家伙有一定差别?

    ……她差点儿忘了,兰吉特叛逃后来见她时是见过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更何况虽然警校时期的资料档案是她自己销毁的,但兰吉特的水平高出她不是一星半点。

    世理隐蔽地深吸一口气,把思维连接上了他们面前的电脑。

    这件事情落到兰吉特手里绝不会太安全虽然他的确不会伤害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因为兰吉特作为一个曾经的背叛者需要为自己准备第二条路,但会不会以他们为要挟来限制她就很难说了。兰吉特本身就是个疯子,正常人都会选择离他越远越好。

    ——松田世理在脑科学实验这一领域里,作为实验体,一直都不能让兰吉特完全满意。可能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有着特殊才能的天才,也可能是因为她已经被实验过度,大脑功能开发已经到了尽头、强行开发只会让她从生理意义上崩溃了。

    如果兰吉特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来威胁她、或者进一步直接威胁松田阵平,事情会相当难以处理。

    他想要一个新的实验体很久了,松田阵平作为她这个唯一成功的实验品的亲生哥哥,又是个出名的机械天才,作为脑科学和计算机科学交互的实验体再合适不过。

    世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连接上了三位“威士忌”面前的电脑。

    兰吉特播放的资料确实很麻烦,但好像又不是那么不好处理。降谷零面前的电脑放的是她还在警校时面对一些敌人时解决对手的录像,诸伏景光面前的是机械植入的手术画面,两个人都获得的信息涉及人体实验录像、以及人体与机械的结合。

    兰吉特很不怀好意地在资料里提出,人机结合体需要注意一个问题,那就是意识的连续性。

    与计算机结合的大脑可以最大程度开发脑功能,同样也可以将计算机科技带来的便利最大化。如果考虑到未来可能达成的人机结合,机械身体可以非常方便地替换受损零部件,这当然很好,但这又导致了一个问题。

    机械的替换总有一天会涉及到大脑。人脑神经细胞在成年后只会逐渐死亡,但不会有任何替换,它作为意识的载体是绝对连续的。

    但是以永生为目标的、想要永恒存在的机械大脑总是要替换的——这意味着意识的载体不再连续。意识从一个脑转移到另一个脑的时候,这个意识算是活着吗?如果一点一点的剪切粘贴过去,那么两个残缺的意识应该视为两个人还是一个人?如果是复制粘贴再一次性删除原文件,那么本质上不就是杀掉了上一个意识么?

    以及,人脑到机械脑的过程,不就是杀死了人脑吗?

    如此回过头来思考的话,当我们把大脑意识和计算机程序结合起来的时候,从那具身体里醒来的,究竟是实验体,还是某个我们从未见过的智能程序?

    我们究竟是为人类造福,还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坐在一旁的世理沉默地叹了口气。这是兰吉特手下一个难得还有良知的研究员写下的,那个时候兰吉特的实验还没有脱离组织需要的大方向。后来这位年轻的科研人员在兰吉特当年脱离组织的时候葬身火海,再也没有办法为自己的问题寻求一个答案。

    她当然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被替换过或者被植入了什么,她的记忆是连续的、情感的产生是合理的、行为举止也有自己的动机。但正在阅读资料的那两个人不知道。

    如果他们猜测,松田阵平的妹妹从十四年后重逢的一开始就已经不是“松田世理”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也没有太大的坏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现在无法联系松田阵平,她还有时间。

    赤井秀一反倒是因为兰吉特不认识他,才拿到了一般情况下组织成员应该拿到的信息与资料。但是世理在把自己的意识和他面前的电脑断开的前一秒发现他的手臂肌肉似乎非常隐蔽地在用力。

    屏幕上是她嗓子还没有彻底哑掉的时候,被实验时惨叫的视频。兰吉特一般都会选择这种比较震撼人心的内容给组织成员观看。

    他在气什么?总不能是因为看到孩童被虐待后因为骨子里的正义感而感到极端愤怒?世理不觉得赤井秀一的道德感高到如此地步,作为fbi特工,再考虑到他加入组织的方式,赤井秀一的人物侧写中应该带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一条。

    难不成他也有个妹妹?所以看见小女孩被虐待会格外愤怒?赤井秀一的家庭信息被隐藏得非常好,找起来费时费力也很不合算,世理当年只是确认了他卧底的身份后就没再多往下深入调查了。现在看来或许她应该抽个时间再查一查。

    离开实验室后的威士忌三人组格外沉默。几个人蒙着眼睛坐在车里,浑身上下的肢体语言都传递着“拒绝交流”的信号。世理双手抄在胸前,靠意识操作着汽车驾驶,时不时通过自己的车上的针孔摄像头观察他们。

    ……需要和降谷零以及诸伏景光聊一聊吗?毕竟自己要在组织中保住他们两个的命的话,他们对自己的信任还是比较重要的。

    这两个敏锐的家伙应该已经反应过来了,松田世理从小就加入了组织,是货真价实的组织成员。而松田阵平是个警察,她自己的父亲也是个相当有正义感的人——否则也不会给她和兄长取这样的名字——以他们的思维方式来考虑,自己的身份绝对是个遗憾。

    所谓的什么拯救和醒悟未免太可笑了。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还好,但世理不觉得自己认同这样自欺欺人式行为。

    希望他们最好还是别做多余的事情。

    到达安全屋后世理没有立刻让他们下车。三位代号成员保持着一个相对有些抗拒交流的状态坐在车上,莱伊坐在副驾驶,苏格兰在驾驶座后方,旁边是波本。

    “很不喜欢资料内容?”她也安静地坐在驾驶座上,目光平视着前方,没有看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没有人回答她。

    “不喜欢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总是很难克服,我送过去过不少人——崩溃的、呕吐的、号啕大哭的都有,你们的反应已经算很有素质的了。”

    “现在彻底明白、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了吗?”冰冷的机械音音量不大,车内另外三人刚好能听清。

    “一旦踏入这里,你们就不会有机会再离开。所以找到你出发时的目的,坚守自己所相信的——就我在组织中的十多年经历来看,这样的家伙比较不容易发疯。”

    “好了,”世理开了车门的锁,抬手挥了挥,“要哭要吐都请离开我的车。”

    “卡慕,”坐在她身后的苏格兰再次像是先前那次道谢一样突然出声,“一个人的本质……或者说,一个人的信念应该在哪里。”

    世理在心底叹了口气。

    “苏格兰,”她用机械音毫无情绪起伏地反问了回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你不愚蠢,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而代号苏格兰的男人没有下车,连带着另外两个“威士忌”代号的成员也停止了下车的动作。

    松田世理沉默良久,才终于轻轻摇了摇头:“找到你的困境,找到你在同什么战斗,找到你愿意为之而死、愿意为之苟活的。”

    她叹息道:“明天下午两点有任务,地址和具体内容会在一个小时前发送到你们的手机上……我真是,太纵容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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