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之久许未回山庄,殷氏留她在府里住了些时候。府邸清寂,殷氏甘之如饴。
阿平的笑声跟鬼婴似的在府里回荡。这个幼嫩的孩子,废了殷寡头好些心思,天天做糊洗衣裳,拖地,无一不是寡头自己亲上,就这样,她慢慢的又有了一点人间味。
孩子果然有毒,隐之想道,再清丽脱俗的鬼碰上他可都染了尘。
阿平现在白白胖胖的,他喜欢殷氏又胜过所有人,只是不知道龙女现在的处境。当隐之要下山时,殷氏忽然送给隐之龙鳞箱。
“很久之前,龙母送来的。”殷氏道。
“里面是什么?”
“我没看过。”殷氏答道,“下山注意些,届时我会差人找你。”
“好。”话落,隐之要走,殷氏忽然道:“不要忘记龙女。”
闻声,隐之一愣,“不敢呢。”
“你身体怎么好的这样快?”
“本就是没死透的人,能自愈。”隐之答道。出了将军府,穿出祭祠,漫山遍野的尸骸白骨映入她的眼眸,这是魔军吃过的骨渣,等过些时候,骨渣会融进礁石里,脚底板又能垫上一层。
她踩过碎骨,往山下走去。那几个妖精不想再爬山,他们躲进袋子里,还在百妖袋里闲言碎语。
隐之一个人带着龙鳞箱出了结界。没有结界保护的箱子落在凡间,就像普通木箱。她在远离不邪山的地段,突然猛地将手臂一甩!用力一砸!“砰”!木箱应声下跌,却纹丝不动。
她一脚将其踢到大石块上,“砰!”木箱依然不动。
接着,她搬起诺大石块,往木箱上再次用力一砸!
箱子佛了,不动。
最后,她实在是累了,觉定亮出自己最厉害的法器:斧头。
当赤红闪闪的斧子应着箱子劈去——
“砰!”箱子破了,又听轻微的眦裂声传来,她定眼一瞧,箱子外龙鳞碎一地。稀碎的龙鳞闪耀剑光一样的寒气,刺目的很,但顾隐之看的舒爽极了。
妈的,太解气!舒爽!
她踢开木箱碎片,里头有个小瓷瓶,一件白光熠熠的细软袍子。瓷瓶里的药她知道,每次她被龙母揍过后,她都会用这个药去帮她治好,然后隐之便等着下一次挨揍。衣服,她从未见过。
只是,顾隐之没想过这荒冷地段还会有人路过,他们三三两两站她身后,对其指指点点。不过,等这场演出结束后,他们的话题变了,讨论声太大了,以至于于顾隐之无法忽略过。
“近日去京城小心些,里头中了幻术死了的人已经有好几个了。”
“据说,是一个白发医官给种的幻……”
“啪!”顾隐之摔碎瓷瓶,她的暴躁让路人为之一顿。
“术。”路人接上最后一个字。
她一脚将瓷瓶碎片踢开,拎起斧头大步离去。隐之拎起斧头,掠过路人身旁,这威风模样让路人为之一震。“有病!”路人嘀咕。
“盛世,难免的,各种奇怪的人都很多。”
她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将法器化回,她其实挺嫌弃斧头的,但是没办法,好歹也是法器,能剁龙砍妖。不过,在不是特别关键的时候,她不会祭出斧头的,死也不会。丢面。
一步化三,三化六,六步并一,她就靠这逃命一样的速度很快进了盛京。这一路上,她并没有忘记路人所提起的幻术,但她不管了。八卦太多,操心的太多,她又不是神仙,更不是来显灵度人。
她入城门口,路过庸医馆,医馆大门紧闭,门上有两个白色封条,大大的贴成一个叉。医馆门口还有四五名官兵把守。顾隐之赶回大仙楼时,大仙楼门口也聚起好些人,这让她一下子想起庸医馆的事,她有点郁闷:难道自己的店子也被封了?
她挤进人群,往里一瞧,顿时放下心。原来大家只是来求符的。庸医一摔,大仙生财,妙极了。这跤摔的非常上头。
“中了幻术的,死的好惨,特别是女人,要小心。一个个都被掏心窝啦!”
“可她们为什么一边笑一边自挖心脏呢?”
“呸!晦气!大仙,我要加钱,要个更厉害的符,镇妖的那种?”客人看见顾隐之连忙请符。顾隐之挤进案台,“镇妖符可没有,镇妖找官府。”
“嘿!盛京里头,谁不知大仙收妖是一等一的厉害?怎么现在就找官府了?”
“官府查啦!没结果呢!那庸医、呸,不!那妖精早跑了!”
“大仙,你不去看看?为百姓做做善事吧,不要天天扒着银子不放啦!”
“………”顾隐之抬头扫视人群,继而继续画符,卖钱,不理会这起哄。她又能瞎起什么哄呢,幻术,她特么的也破不啊!
入了夜,有了幻术杀人这件凶案,盛京的素来热闹夜晚一下子冷清了。七月十八,暑气不净,热气依旧升腾。
她自五月下山至今,已足两月。这两月可忙的嘞,忙的连做了什么都快忘光了。
夜里的风起了一点凉意,隐之本想关门休息,忽见鸡爷忽然钻出百妖袋,他劝阻出声:“慢,晚些。”
“为何?夜里不安全。”
“给晚归的人留盏灯,现在这时候让人太害怕了。”鸡爷道。
神仙就是神仙,真有道德。隐之叹道,可油很贵啊,唉。再说,要是这妖精进了大仙楼她怎么办?顾隐之只敢想想,毕竟自己辛苦塑造的牛逼厉害形象可不能一夜坍塌。
幻术,她想起这两字就头秃,这是她跟头栽最多的地方。
“晚上是我守门吗?”隐之很疑惑。
“不然呢?你指望那些废物?但今晚是我我。”鸡爷道。
“行吧。”
“你去查案。”
“………”闻声,顾隐之浑身一凉,这话讲的就似:你去送死吧,一个效果。
“这是积德。为自己的,别人抢不走。”鸡爷劝道。
“我无心成仙。”
“很少有人不想成仙。”
“唉。”隐之无奈,成仙成神她从没想过,也不是她这个资质就可以的。她这一生,能得自在身就够幸运了,再苛求些,便是想寻求他的死亡真相,若能亲口一问,那已经是祖师爷的恩赐。
“你那时候对大爷肯出手相助,我觉得你有慧根。”
“······”唉,那时昏了头了!这次不一样。
他倘若不救起阿平,那孩子也不必在山庄做人质;而他救起她,她也救过他,尚有重金相抵,这已经两清了。只是,山崖那次愚弄却让她自此也无法忘怀。再说,他身陷囹圄,有与她有什么关系?
“你们怎么什么知道呢?莫非在百妖袋里时,耳朵都搁在外头?”她似笑非笑道,然而她又话锋一转,突然岔开话题:“鸡爷,你灵验吗?别人求你时,你会显灵吗?”
“那要看天意的。”鸡爷低叹:“基本上不怎么搭理。”
“······”隐之无语:“我求你的话,你会走后门显个灵吗?”
“·····你要求什么?”
“求财。”
“滚。”鸡爷道:“我也很想求财,为自己建观立像,但是太穷了,至今只能坐在树上、拿树当窝。”
两人在店口扯些有的没的,街口忽然出现一个女人一下子让两人陷入沉默。她打扮朴素,手臂弯里挎个篮子,正急匆匆赶路。死寂的街道上,不知从何处袭来的雾气愈发浓厚。
她的脚步声很轻很急,也很慌,奔走的脚步让人听得心口发慌。路过大仙楼,她更是慌张——
眼见四下无人她加速了离开的脚步。
“唉。”鸡爷瞥了眼妇人,忽然论断道:“必死。”
“······”闻声,顾隐之听着怎么也不是滋味,她突然逆心一起:“鸡爷,我们下个赌,赌她今晚能不能活着。”
“我赌活不了。”
“你这是激我。”
“哈哈哈哈哈,生死有命,谁也逃不掉。”
“真的?那我更要试试,能不能逆天而行。”话落,隐之从店中取出一盏黄纸灯笼,抬脚便朝妇人追去。
妇人身影已远去。
“姐姐!”隐之大声叫唤她,空旷的街头,顾隐之的声音空落落的——那妇人一听跑的更快了,她几乎是朝雾气冲去。
妇人一脚踏进雾,刹那间双眼就跟蒙了层白纱似的,落眼处一片白茫茫。她一下子慌了神,眼泪涟涟滚落,她在雾里打转死活找不到出口。她一下子明白了。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孩子还很小,他只有我!我死了,他就····了····”雾气缠上她的喉,她想再张口说些什么,雾气从她张开的嘴巴中不断侵入,滚动的白雾像汹涌的滚烫的烟火一下子吞没她的喉——
她眼泪不断滚落,哑声连连——
就在此时!一盏黄纸糊成的灯突然在她眼前猛的一晃!雾气如被火烫着似的迅速卷开。
“别哭,我也很怕。”见妇人哀伤欲绝,顾隐之叹道。她将灯递给妇人,“听过大仙楼吗?”
“听过。”妇人咳声不断,她努力清清嗓子,止泪答道:“我怕极了!孩子很小,还在等我回家。”
“你连平安符都不带,邪灵不找你还找谁?”
“没··钱···”妇人低声答道。
闻声,顾隐之眼眸瞬间一黯,她暗自叹气,将自己手中的灯笼递给妇人,黄灯以黄纸符糊成,外头用朱砂色画满各异符咒,挑灯枯木枝则是天雷劈过的枣树干做成。
“听过幻术杀人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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