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被踩的稀烂,已经没人关心那里头写的是什么,龙肉比龙命更让人关心。自北龙门屠龙后,这里也彻彻底底的转变成刑妖法场,这里日益寒冷,越发寂静——连西门都比北门热闹许多。
过了些日子,皇城往北的宫门也不开了。据城里的传闻,皇宫里的冷宫北移,臣宫聚集东南角····
也就是说,吉龙死于城北,等于这北角风水烂到直通地府。
吉风聚至东南,一个荣登天门直达仙境,一个紫气东来福德相聚。这里既是“天门”之称,又有长生门坐镇,长生即登天门——字眼好听吉利,所以南天门与东来门一样,人烟鼎盛。久而久之,皇城南宫门一角自然是权贵集结地,于是,在这里“禁车令”又行不通了,照样车马如流水,四季亨通;彩轿雕花挂玉,往来不休。
东来门虽然也好,富贵阶层还是更喜欢南天门。这里的繁华与热闹,衬得前半个月的北门屠龙记,更像是发生另一个世界的故事。真是两极。
人善忘,得当下片刻的好处后,时日过久了,便忘了自己的双手曾做过什么。盖头精记得顾隐之当日回到大仙楼时,那叫一个惨:一头乱发上什么饰品都被劫去,身上臭哄哄,衣袍有几处都被撕裂,再加上龙丹在其体内乱窜时的带来的苍白脸色,她简直糟糕透顶。
她看起来更像劫后余生。
盖头精嫌隐之臭,李怀清倒是越发温柔,他帮她调水梳洗,用药调理她身体,教其念经稳住修行····这份温柔看得盖头精一愣一愣的。
“哇!处处留情。”她一边替隐之擦头发,一边梳理一边顾自嘀咕。
隐之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不知道怎么回应。于是,她也不回应,一心管自己头发去,没有吹风机的年代,她也只能晒晒头发,擦擦晒晒,抖抖晾晾,废了半日时光。
渣神天天差遣医馆小徒弟送药,他收这个徒弟是因为需要这个小徒弟给他与柳姬之间的关系做个证明,人眼证据。柳姬无处可去,自然回医馆,再加上被长生门抓住险些被卖这件事,她对外头更恐惧,有时很久都不出门。
但也因柳姬这件事,顾隐之与李怀清之间的暧昧关系险些崩了。
李渣神重新被柳姬缠上,他烦不胜烦。为了让顾隐之深刻的体会到自己的心情,他每隔两三天就登大仙楼一次,给她念经洗涤心灵,为她热切的推送天规戒律——
他也越发的好心,总是教她抄经。
经书与戒律像无形的紧箍咒,箍的她烦躁的很。她甚至觉得他一说话,这紧箍咒就开始作威作福····
恍恍惚惚间,隐之认为自己又好像一只难驯的妖精,像一只被撒了盐的蚯蚓。正日益被经书化去,只是在被化去之前,那一番挣扎翻滚让她难受的近乎脱控。
李怀清脾气好,耐心的教,往死里教,但绝口不提关于柳姬的事情,但是吧,又阴阴暗暗的的把这份纠缠刻进经书里,抄的她头痛欲裂——
——妈的!
——不让我好过,也不让你好过!
两人明里暗里缠缠打打,直到隐之悲哀的发现大仙楼的生意竟然日渐冷清,业绩一崩不可收拾。这简直就是寒冬临雪崩,黄符在风里吹来晃去,已无人问津。
李怀清也发现了大仙楼的冷清,考虑到医馆的昂贵房租,再加上他经常施药不收钱,这让他对房租这件事实在是苦恼。于是呢,渣神在某一天忽然动起大仙楼的心思。
一日。
他又带着酒菜登门。隐之一见酒菜,立刻联想到两个字:韭菜。自己还总是被割的那一方。靠。
“最近生意不行?”他问。
“世道太平,求符的人少呀,这最好了。”她答道。
——呸!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如,借我开医馆?”他直接点明自己的来意。
话落,顾隐之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韭菜这个词了。可太适合她了。所谓“借”,不过是“要”的另一种措辞而已。隐之笑,这细眉细眼的笑起来真是老奸巨猾。
幸好在一个月前,她已经将房子买下来。这个半新不旧的房子,格局特殊不贵气。
没有所谓前堂大殿,只有一间沿街铺面,铺面后就是自带杏树与大院子,大院子两侧,一左一右分别是柴房与厨房,东西厢房各有两个小厢房,那是供旧时下人住的。然后,通过大院子的隔墙后,后头还拖着个小院子。
小院修有几间漂亮的小厢房,环对小院花园,格局很像现在自带泳池的民宿小屋,在当时,这算客栈一等房。中等房间都是在东西厢房二楼,通道与上等房分开,中等房是顺着厢房最侧楼梯或是铺子里头的楼梯上去。
在隐之买下这房子之后,她才舍得花钱做了很多的装修改装。当然,房子还要过两天完工,正打算趁年底这段时间,她要将这笔钱给赚回来,哪想到,自她背上屠龙罪名后,大仙楼生意直接断了。
赶着忙活大半年,就挣了个屋子,余下的只有存点钱,还要应付殷军血食的花销,以及几只妖精的生活····
——当家真难,越混越穷酸。
“生意不行,这房屋租给别人也有一笔钱。给你用,那不是····”她有些为难。
这算连房租都没有了吧?
唉!说来说去,还是钱字当头。李怀清想了想,租也成吧,但现在是没钱付,得赊。大不了,年底加把劲,挣个房租钱。
两人磨着磨着,最终敲定方案:大仙楼此后给李怀清开医馆,隐之收租。
装修大改后的房子她是舍不得再租给别人,除了渣神死活磨去一间房间做寝屋用,剩下的被几只妖精瓜分。她作为房东则被赶到小院子去独住。
厨房,柴房,并在东侧;西边一排屋子打通,本是要做“会客厅”的现在沦为诊室,还摆有一排床位供病患歇息;铺面则改成药房,他在墙边装上药柜,他看着药柜心情就好,密密麻麻的药柜大概是他的快乐所在。药房最侧开了小门,供病患出入诊屋。
诊屋前面的两个院子中间本是无门的,以前有个圆形的破破烂烂的小通道,现在重修后装上圆形木门。圆圆的雕花木门巧妙嵌进园墙里,门两旁又各钉有花灯,花灯亦是新旧新旧的木块挖空雕成,中间可置油灯。
这样的花灯在大院里有八盏,均吊在厢房前新建的长廊里。廊下又挖空,放水戏鱼。这样,长廊又似座落在溪流上。四季戏溪弄鱼,醒时望星空醉看灯,春闻花香秋赏杏,长裙拂过长廊,不必心疼丝造的裙子会被石地刮破。
因为这每一寸木头都磨的十分光滑,就供丝鞋去造。况且,这木门何止一扇,楼上,楼下,到处都是,花费别提多贵——难得穿回古代一次不是?自然要花巨款体验古时的风雅惬意。
更幸福的是:这风雅小屋自己可以时时刻刻住着,不用做睡|客。
不过,几天后,艳阳高照时,原本的院子现在都是各种铺满草药,长廊里,院子中间,各种得空的地方都晒满草药。至于小院子,她原是十分满意。就是这花园突然被寸寸草药占满后,她是真的····
更离谱的是,李怀清教她如何照顾这些小花小草,如何松土种药,如何摘洗草药···
——美名曰“修心养性”。
几日富婆时光流逝,她又沦落为草药保姆。有时,她隐隐觉得自己才是过客,他更像这屋主。
农历十一月初。
在医馆正式搬进来三天后,大仙楼牌匾被撤去。
大仙楼原本跑腿的小厮改行,做抓药的小伙计,与他的小徒弟一起学医。至于柳姬,她好像消失了般,很久都不曾出现。
有时候,她很难不责怪自己,有愧于她。好像自己抢了她的什么人,但,李怀清的小徒弟总是有意无意的说师父与那美艳娘子怎么怎么清白——
说的好像他特别了解他师父似的。
不动心怎么会为她赎身?不动心怎么收留她?他都没对她这样心软嘞!一出手就是一个诚意满满的大圈套,要么诱她跳崖,要么明伏暗出的当移动监控器····
——这差别对待,太可恶。现在才拼命派个小弟子天天在她耳边吹耳边风,做甚呢?有这么洗白自己的?
——这嘴脸,啧啧!
男女之间的分寸感时有时无,隐之发觉到了这些,想过阻止又有心无力。李怀清半克制半放肆,公然带着她在街市到处游走,买一堆锅碗瓢盆回“家”。
只是,两个人的关系被一只镯子隔开,他不能去对一具尸体动心,也不能和一只镯子成亲呀。她也不能让他亲近“荷三娘”。
她近在眼前,又似在天边。
隐之想靠近李怀清,却被其身份地位给一脚踢开,又被心里的宋隐狠狠拉开。
所以,两个人的情愫在转,又无可奈何,应了一句话:发乎情,止乎礼。
闲时,李怀清也会秀秀自己的手艺,带着她去城外找木,折木雕成发簪,再去城里寻手艺上好的匠人给发簪上色,嵌金丝。不过一根木簪子,黄鼠狼与黑犬妖,盖头精与赤红鸟都感觉自己吃了一坛子醋,骨头都被酸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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