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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在安乐城北五十处,前面一人飞驰而来,原是探查军情的高弼,只见他驾马横亘在慕容霸跟前,禀道:“霸公子,据前锋探报,安乐要塞城门大开,守军弃城难逃,我等当速速进军。”慕容霸骑在马上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用马鞭直指前方,笑道:“哈哈,邓恒鼠辈,吾与他交手多次,看来是被我的威名吓跑了。”
有一参军恭维道:“将军威名远播幽平,赵国众将未战先怯,我等跟着将军建功立业岂非探囊取物。”
慕容霸不经意间也露出得意的神色。
只随行的徒河南部都尉孙泳进言道:“将军,兵者诡道也。如今安乐守军不战而走,定有猫腻,这安乐乃石赵要塞,粮草众多,岂会轻易易手,将军当多加留心。”
慕容霸经其一提醒,顿觉刚才轻浮,“‘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将者,三军所系,若有疏忽,当丧师折地,流血漂橹,是吾轻浮了,吾切记。”
正说话间,前部斥候来报,“将军,安乐城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众人向前眺望,于这五十里外也看见安乐城中渐渐升起的浓烟,心下大疑。
孙泳大急道:“不好,邓恒果真狡猾,安乐城中物资堆积如山,他这是要坚壁清野,使我燕军在幽州得不到补给。”
“唉,正是可惜。”慕容霸亦叹息道:“‘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今我燕国粮草虽丰,然我大军南下若粮草皆从国内转运,所耗人力物力颇巨,古云:‘千里不运粮。’”慕容霸转身向孙泳说道,“麻烦孙都尉了,速命我军前锋,直抵安乐,务必要扑灭大火。”
孙泳拍马前驱,领前锋军士急急向安乐而去。
燕国的大军缓缓穿行在燕赵边境之处,燕主慕容儁得知慕容霸已下安乐,旗开得胜,心下大喜。却见如今夜已深沉,命人在大路之中扎下营寨。
大帐之中,阴日进军之计安排妥当,众将各回自己营帐。
此时慕容评的营帐内,一人形色匆匆,等在帐内,忽然有一人从帐外进来一个人,只脱下罩袍,露出身形。那人堆笑躬身致意道:“哦,原来是宋该,宋大人,别来无恙啊。”
宋该也不回礼,只说道:“你们石赵灭亡在即,还不束手就擒。”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我家主公给先给你家将军的一点薄礼。”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夜阴珠,顿时整个大帐之内都熠熠生辉,宋该不由得看呆了。
那人见此,已知事成大半,便说道:“将军,如今天下,时来运转,谁人都要留有一条后路不是?这大帐之外的三辆车是之前慕容评将军在燕赵边境所扣之货物,我家主公为显诚意,已完璧归燕,还望能和你家将军交个朋友。”
那人又拿出一带沉甸甸的金饼,暗自塞到宋该的怀里,只凑近言道:“吾知你家将军就在帐外,这一点不成心意,还望笑纳。”宋该只贪婪的握着怀中的金饼,只说道,“好说好说。”
“如今我赵国富有四海,虽如今朝政纷乱,但累世积累,各地府库所藏宝物不少。将军随中军移动,又不是前锋,若被人捷足先登,也不剩下多少了,我家主公之意,当先城破之前交于你家将军,这样一物两便,岂不美哉?”
那人见宋该默不作声,笑道:“你看,慕容霸先入安乐,我军无奈,只能一焚而净,若将军到此,当封府库,交割。”
宋该也附和道:“正是正是,都是百姓之蓄,真是可惜。既如此,若今后我军有什么行动,必当先与你通气。”边说,便递上一个腰牌,递予那人说道,“今后若有要紧之事,持此令牌,可到我燕军营帐。”
“多谢。”那人笑眯眯的离开了大帐。
只那人刚一跨出大帐,慕容评便径自过来,拿着那颗夜阴珠仔细端详了许久,边看边说道:“我燕国大军不日当荡灭赵国,若是聪阴,当与我合作。”
宋该也堆起他的谄笑,说道:“将军执掌国政,一国所赖,如此也是为了少动干戈,保存百姓。”
“哈哈,的确如此,”慕容评忽然问道:“安乐此次焚烧粮食,所余多少?”
“据前锋慕容霸军回禀,只余二三百斛。”
慕容评大惊,“这么少,安乐乃赵军屯粮重地,可惜了那么多粮草。”转瞬间,暗自说道,“若入吾毂中,该多好啊,哈哈。”
此时邺城之中经此大乱,石闵已是权势滔天,无人可制。当年讨梁犊之乱的众将中,石闵已是异军突起,令旁人侧目。蒲哄、姚弋仲、段勤等纷纷出逃邺城。在邺城的众臣皆是人心惶惶。
这一日,邺城内廷,石闵气势汹汹未及宫人通禀,直接面圣,进言道:“陛下,今我邺城人心浮动,各族军士人心惶惶。臣恳请陛下发出诏命:命出逃者,悉数归复原位,若逾期不归者,罪及妻友亲族子嗣。”
石鉴刚悠游行乐,正在听正宫清音,见石闵到来,忙吩咐乐工下去,随即说道:“石大将军这不合人伦,罪不及亲友吧。”
石闵略一作揖,“陛下,臣乃肺腑之言,应当防微杜渐。先者臣言与石遵说道:‘蒲洪,人杰也;以蒲洪镇守关中,恐秦、雍之地非复国家之有。’此虽先帝石虎临终之命,然陛下践祚,自宜改图。石遵听我之言,罢免了蒲洪都督之职,闲居家中。如今邺城动荡,此人已出逃,去往枋头,纠结部众意图西归关中以自立。陛下若不再加扼制,恐我赵国四境之内,陛下无可遣之兵,无可调之将。”
石鉴略一沉思,说道:“此中之事,牵涉甚广,且让朕稍作思量。”
“陛下,如今非但蒲洪,姚弋仲、段勤等皆出奔邺城,割据一方以图自立,陛下当速速决断。”
忽然一军士小跑过来,凑在石闵的耳朵边说了几句。石闵大惊,对石鉴说道:“果不出微臣所料,蒲洪之子蒲健也斩关夺隘,如今已逃离邺城,只往枋头而去。”
石鉴略微扶了额头,只作疲乏之态,“石大将军,朕最近有些乏了。朕略做休息,余者再行商讨。”
“陛下!”石闵大急,“臣还有一事要禀,北境燕国正欲……”
说着石闵正欲扑向石鉴的御座,若非内侍阻拦,当执石鉴衣袖。
石鉴不听他之说辞,自顾自的起身离席。才刚离开正殿,行走在甬道之上,石鉴瞬间变化了神情。
“呸,好你个石闵。”只见石鉴精神正好。
“让朕来杀那些重臣的亲族子嗣,朕可真成了孤家寡人,只能听你号令。”石鉴看了一眼杨环,道:“你说这朕要先平内忧,还是先平外患?”
杨环大为窘迫,只俯身跪道:“陛下,这赵国是陛下的,陛下心意如何,则举国皆从。”
行走间,石鉴的弟弟乐平王石苞,已在甬道尽头等候,见石鉴过来,上前小声说道:“陛下,您要的人来了。”
石鉴看了一眼身旁的杨环,杨环知趣,告退。
石鉴随石苞往宫中的一处偏殿而去,此处昏暗,少有人知。
石鉴走到殿中,命人将殿门速速关上,石鉴躬身向那两个人说道:“两位壮士,朕不得已而为之。”说完意图下跪。
那二人慌忙回礼道:“陛下,如今情势危急,我二人当不顾性命,刺杀石闵,只望陛下能照顾我们妻儿老小。”
石鉴紧紧握住那两人之手,说道:“事成之后,定不负二位。”
这天深夜,邺城大将军府中,石闵正与军中将领商议,以应对燕军南侵之策。正在此时,府中门人禀告:“大将军,宫中有来使,言道陛下召大将军入宫商议对策。”
旁边一人问道:“星夜至此,还有何人与大将军一同入宫?”
门人回道,“听来使说,军情紧急,陛下让大司马李农也一同入宫,商议要事。”
石闵对众人笑道:“看来今天早些时候,我向陛下进言尚有用处。石鉴妄自尊大,没了我汉人乞活军,他这个皇位岂能稳固。”
说完石闵欲更衣,随来使入宫。
府中参将张艾进言道:“大将军,如今邺城之内,诸胡对将军皆是侧目,臣恐将军此时入宫,将逢不测。”
石闵却不以为意道:“石鉴小儿,若无我们一力保举,岂能登帝位?况如今宫禁之中皆是我部兵马,汝多虑了吧。”
蒋干也劝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将军只身入宫,亦如游龙浅滩,进退不得,臣请将军布疑兵,从旁门而入,以为万全。”
石闵向来不屑这种宵小行径,只幽幽说道:“这,示之胆怯,岂是大丈夫所为。”
蒋干大急,“始皇巡幸,尚且备数车以疑旁人,方能从博浪沙侥幸逃脱。今大将军位高权重,当顾惜自身为上,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石胤也急道:“父亲,今邺城之内,诸胡竟相出奔邺城,臣闻故赵国领军大将如:蒲洪、姚弋仲、段勤等暗中勾结,诸胡分据四方,更有石氏宗族齐聚在襄国意图反攻邺城,臣恐邺城之内有奸人作祟以为内应。”
石闵见众意皆是如此,心中也虑及不可枉自托大。
“既如此,就按卿之意准备吧。”
“来人,禀告使者,就说吾即可前往,请我皇稍待。”
石鉴在皇城一内室之中,还是坐立不安,此时他手上无兵,掌上无权。只因他的皇位乃石闵而立,故而对石闵心生敬畏。
夜渐已深,石鉴问左右,“乐平王石苞来了没有?”
“启禀陛下,未见乐平王踪迹。”
石鉴坐下草草拿起典籍,又放下,临近举事,石鉴心中越来越慌张。
“启禀陛下,乐平王到。”
“快,快召”
“陛下,臣,石苞前来觐见。”
石鉴示意左右退下,此时室中只有石苞。这时石苞嗔怒道:“陛下,如今方是举大事之时。臣还有些地方尚未布置妥当,如此急召我,恐坏了大事。”
石鉴也不气馁,只道:“苞弟,朕这不是着急嘛。你说这次可有把握,我可听说石闵可是有万夫不当之勇,使得双刃矛,万人莫敌。”
“陛下,只要他进入这邺宫之内,就由不得他了。陛下臣弟先行告辞,还有几处未布置妥当,待得宫中三通鼓毕,擒得石闵再来复命。”
“苞弟……”未及石鉴说完,石苞只出门而去。
“石闵、石闵,”石鉴喃喃自语徘徊在室内,忽然他神色肃穆,又大笑道,“石闵,今夜之后世间再无石闵。”
此时内侍杨环进入室内,闻听石鉴此语大惊失色,石鉴见杨环入内,也不回避,召他进来,“杨内侍,事成之后,代朕宣召,历数其罪状,夷灭其亲族,党羽。”
此时石闵正在宫外的御道上等待,此乃大司马李农必经之处。李农乘车将过,石闵示意李农车驾停下,李农探出张望,只见石闵矗立在道路中央,心中疑惑,便约一同上车。
李农问道:“我听门人说道,大将军已先入宫城,何以在此?”
石闵答道:“还不是底下的人劝谏,如今你我二人权势滔天,担心有所不测。”
李农回道:“羯赵立国以来,汉人素来无将军这般高位,如今胡汉二者势力几欲如同水火,你我二人定当要多加防备。”
二人在说话间,只闻宫中鼓声大作,大响三声,石闵大疑。不一会儿,石闵手下一卫士满身是血,飞马赶来。在车外俯身禀道:“大将军,之前假扮将军的人乘坐撵车,入宫之时已被人射杀在西中华门,宫中有人要谋害大将军。”
李农石闵二人问讯大惊,石闵定过神来,对那人吩咐道:“速调府中守卫,随我一起进宫。”
石鉴再宫中听到外面三通鼓声响起,心下大喜,忙唤杨环,“杨环,汝代朕速速传旨,剿灭石闵。”
“遵命。”杨环意欲起身出门。
只在这时,石苞匆匆赶来,未及进门,只喊道:“陛下,速速躲避。”
石鉴大惊,“却,却是为何,难道……”
石苞哭丧着脸说道:“陛下,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石闵狡诈,这一次他竟然命旁人穿他甲胄,执他所配兵器。我等,我等未杀死石闵。”
“啊!”石鉴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就在此二人说话的时候,杨环已经悄然离开。
“唰、唰、唰”皇宫外,石闵已经领他所部人马包围了邺城皇宫,封闭内外宫禁。
“启禀大将军,末将抓获一人,此人形迹可疑,特来禀告将军。”
石闵示意,左右将那人带上。
只见那人被捆绑绳子,身体扭动,还忍不住叫骂。
火光之下,石闵看到那人甚为脸熟,走进一瞧,原来是杨环。
石闵笑道:“杨总管别来无恙啊,何以在此相见。”石闵示意左右松绑。
束缚杨环的绳索刚被砍断,杨环边快步走到石闵边上,“奴婢得遇石大将军,真乃幸事,老奴愿为将军效犬马。”
石闵转色,怒骂道:“本将军匡扶赵国,拥立石鉴登基,陛下怎能如此对我。”石闵怒视他,“还有你这个宦寺,如此歹毒之计,不知道是不是你想出。”
闻听此言,杨环回道:“大将军,听我一言,陛下素来胆怯,诛杀将军非出自石鉴,实乃乐平王石苞,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所为。”
石闵手下一裨将举刀架在杨环脖颈之上,怒斥道:“阉竖,死到临头,你还给你家陛下张目,若无石鉴首肯,他们三人岂敢行如此之事。”
“将军,事已至此,姑且信之。奴婢得知,此三人残部尚占据琨华殿,意图负隅顽抗,唯今之际当速速剿灭,永绝后患。”
内室之内,石苞,李松,张才意图拥石鉴从厩门而出,石苞大急道:“陛下,如今石闵已克琨华殿离着仅隔数个宫室,陛下快快出宫。”
石鉴往内室更衣,欲换成平民的装束出宫,正在这时,杨环悄悄从旁门进入。
石鉴见此,不由好气的说道:“杨总管,你倒还敢来,如今我树倒猴孙散,你我各寻生路去吧。”
石鉴在内侍的服侍下准备换衣服,然而杨环依然站在一旁,不动声色,不急也不恼。石鉴大疑道:“杨总管,石闵快要攻入此地,若被他擒住岂能被他轻饶,铜雀台下有暗道,且随我等逃命去吧。”
“陛下,自古弑杀天子,天意不祥,权臣只要威临天下之势。若擅杀天子,恐遭群臣非议。”杨环凑近了说道,如今邺城之内皆入石闵之手,陛下又能往何处去,奴婢从石闵处回来…”言未尽,石鉴怒目而瞪。
杨环一如之前平静的说道:“奴婢从石闵处而来,言说陛下遭奸人蒙蔽,从无有害石闵之心,如今陛下已经幡然醒悟,懊悔他们三人私自使用陛下诏命,引得君臣顿生嫌隙。”
石鉴边听着杨环说话,便在内室里踱步。
杨环见此,心下已料定计将半成将,便斗胆再进言道:“陛下,不如将他们三人就地正法,以安石闵心,则祸乱可解。”
闻听此言,石鉴突然停下脚步,许久才缓缓说道:“杨总管之言,可谓字字诛心,此三人乃忠贞之士,扫除奸佞。如今,如今却要让他们代朕受过。”
“哈哈”闻听此言杨环不由得笑出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能以这三个人头换得陛下帝业安宁,便是无上忠贞。汉之晁错言削藩之事,景帝为安吴王之心,诛之而又祭之,若他们能一死而换帝位安宁,便是忠贞。”
门外喊杀声渐渐将其,小内侍匆匆跑过来,对陛下言道:“陛下,贼兵就在宫门外,速速逃离。”
杨环大急:“陛下,如今石祗在襄国与诸将蒲洪、姚弋仲等共同相约举事,陛下所能依仗者只有石闵,陛下,时不我待。”。
石鉴无奈,只背身大手一挥,杨环心下依然阴白,领卫兵出宫,只向石苞、李松、张才三人杀去。
“砰”宫门终于被石闵的部下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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