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可以得到所有。
当年意气风发的五个人聚在一起,可以走到永远。
什么困难也难不倒我们。」
苏清河仍然还记得,他作为天戍门派往道宫学习的内门弟子之一,踏入道宫山门的那一天。
他遇到了许多人。
高傲的九道子、健谈的莫子阳、还有那个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小跟班……
然后在一次外出历练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某个自称是散修的年轻人。
那个人当时的穿着就像是山林野人。
哪怕丢在人堆里也能第一时间找到。
因为印象颇深,所以至今还记得。
但他没想到的是,本以为只会有一面之缘的野人散修,却在不久之后也加入了道宫。
当时正年轻的他自然是喜出望外,觉得多个朋友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恰逢不久前那个小跟班不慎丧生于妖兽爪下,所以苏清河对于朋友是格外地珍惜。
四个人相处得极为融洽,就算品性、性格各不相同,也能在道宫互相抱团生存下去。
「我错了。
或许……我们每个人都错了吧。
当年的我一心想要修炼到更高的境界,学有所成然后回到天戍门,振兴宗门。
那时候的天戍门虽然有矿脉可以开采,但手里根本没有任何自保的手段。
想要保住手里既得的利益,就必须拥有强大的实力。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所以我尽可能地将修炼以外的一切交际都推辞掉。
变得愚钝、不通人情、木讷。
外人眼里的我,定然是这样的吧。
直到那一天,道宫里来了一位姑娘。」
月华宗送来一位年轻的少女。
也是作为来道宫学习的弟子,据说那少女在月华宗的地位还不低。
那个少女本不应该与苏清河有一点交集。
毕竟月华宗相较于天戍门来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但谁也想不到,那个叫‘雯椛’的少女通过九道子的引荐,与原本的五人聚在了一起。
从那一天开始,原本的四人变成了五个人。
他们曾经畅所欲言、谈天说地。
说着日后要成为怎么样的人,以后想要有什么抱负。
「要说没有对她生出任何情愫,那是假的。
原本只是一群大男人聚在一起,平日里都见不着一个女子的小团体。
突然窜进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这不论怎么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我觉得我配不上她。
或许,也只有九道子那样的天骄才能配得上她了吧?」
更何况他也早就知道月华宗的规矩,她们的弟子是不大可能外嫁的。
一旦拥有道侣,就意味着被逐出宗门,这是她们这些弟子绝对不敢去尝试的。
为了情爱而毁去自己的未来。
那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可能。
这般想来,或许那九道子也不一定能得偿所愿。
这种想法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苏清河尝试过刻意与对方保持一段距离,故意地疏远那个少女。
但对方的一颦一笑仍旧会侵入他的记忆。
每时每刻。
直到某一天,‘雯椛’将苏清河单独在半夜里约出来。
他当然知道有些事情是可以干,而有些事情是不能干的。
身为天戍门的希望,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为此不惜将自己的所有感情全都压抑在最深处。
这让他感到痛苦、折磨。
但是无可奈何。
在空寂的湖边。
月华之下,细密的波澜将水中的月牙打成一片片斑驳。
有一道倩影,正伴着月牙钻出水面。
「愉悦。
欣喜。
仿佛置身于仙境。
那种感觉令人迷恋。
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我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但我还是尽可能地想要保住自己最后的……面子?或许吧。
若是我还有那种东西的话。
我隐瞒了那天的一切。
第二天……乃至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我们六个人都维持着平日里的状态。
但是只有我知道……不,当时的我只知道,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同了。
这种关系是不能长久的。
但当时的我还是天真地以为可以一直维系下去。
如果那是一场梦的话,没错……我希望那场梦永远也不要醒来。」
不论是什么身份、从何而来的修士。
在道宫修习的时间最多也不过是二十年。
二十年后就会从道宫离开,有的修士会回到原本的宗门,有的会加入灵王朝的各种机关,例如监天司。
还有的也会成为散修。
总之,不论如何。
他们的人生在进入道宫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和其他灵王朝百姓不一样了。
能够过上更好的日子。
「那一天很快就来了。
梦该醒了。
是的。
就是那一天,我们最后一个人走出道宫的那一天。
那时候莫子阳已经在监天司里摸爬滚打,快当上捕头了。
那个散修据说也在南域混得很好,虽说是散修,但也得到了许多到大宗门的重视。
九道子虽然神秘,仍不知道其跟脚。
但那个在道宫就无法无天的老大哥,想来在外面混得也不差。
雯椛在月华宗也有了一个东华仙子的美誉。
而我自己,也即将回去振兴天戍门。
那天,本应该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终于,我们六个人都可以独当一面,称得上是一个修士。
但那天……我收到了雯椛的请柬。
婚宴的请柬。」
东华仙子放弃宗主继承权。
为爱下嫁一名散修。
这则消息不胫而走。
令大部分听到这则消息的修士惋惜、羡慕。
也让少部分的修士感到困惑、痛苦、乃至是绝望。
而苏清河,正是少部分人中的一个。
他在这些年里也单独见过东华仙子数次。
原本他以为东华仙子最终会选择隐瞒这层关系。
或者就算是挑明了关系离开月华宗,那她选择的人应该也是自己。
但苏清河千万没想明白的是,那个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少女,最终还是选择了别人。
「那是令人流连忘返的蜜柑。
也是令人沉沦的毒药。
若是那天……我没有去赴宴。
或许后面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吧?
呵呵。
无非是少一个,甚至是几个朋友而已。
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我当然记得,那天的喜宴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打扮得很漂亮,不复当年那个羞涩的小姑娘模样了,她在宾客之间流连,很是熟练。
但是我没有见到新郎官。
也没见到九道子和莫子阳。
原本我以为他们是有什么事情没来,可是当宴会结束后,东华仙子带我进了她的婚房。
啊……
哪怕当时我态度强硬一些,转身就走的话。
后面的事情也就……」
苏清河还是步入了婚房里。
那间只允许夫妇才能踏足的房间,当他看向床榻的时候,俨然发现了被红绳捆缚起来的新郎官。
在新郎官边上,赫然是躺着另外两个熟人。
莫子阳,九道子!
他们与新郎官一样被捆着。
身子被扒了个精光。
再听得身后房门紧闭的声音。
苏清河只觉得一股香风袭来,眼前光景在下一瞬间就被一片白芒晃得晕了。
「反抗?
拒绝?
不。
我做不到。
因为这是我心爱了数十年的女人。
所以哪怕知道这是错的,我也……」
这种关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宗之主、一郡之司幽。
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女人在做什么。
但每一个人都选择了缄口不言。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在他们的身上肆意妄为。
看看边上那个昔日的好友被折磨得渐渐地皮包骨头。
一身修为眼看着要毁于一旦。
直到那一天。
那个女人仿佛是突发奇想地说了一句。
「唉……我那道侣是越来越没用了,要不我们把他杀了吧?」
便是这么寥寥一句话。
决定了那个散修的命运。
恰逢九道子找到了一座遗迹,所以原本聚少的五人便再次围拢到了一起。
朝着那座遗迹出发。
遗迹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妖兽。
就算有强大的阵法守护,在有了地图之后也不会被此地阵法抹杀。
但散修还是死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东华仙子将自己的道侣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看着那个人只发出了一声惨叫,身形便被细密的剑气磨灭成血雾。
而那个女人。
只是掩着嘴,笑个不停。
「她疯了。
不。
或许我也疯了。
我们大家全都疯了。
后来……九道子的师兄夺走了我们深入遗迹的契子,我们便只好将外围的宝物等分,各自散去。
因为那件事情,我后来很少找那个女人。
我是真的害怕了。
可是事情还没有结束。
几年后,那个女人将一个孩子交给了我,说那是我的孩子。
简直是——荒唐!
但是我又能如何?
现在的我是一宗宗主,若是曾经的事情败露,那么我便会失去所有。
而她……她还能再失去什么?」
……
“但是我知道……有些东西比女人更重要。”
苏清河话语完毕之后半饷。
原本死活都不吭声的莫子阳终于张开了已经显得有些干涩开裂的双唇。
冷冷地道。
“我听说这里的宝藏可以令修士突破神韵境。
提拔我的上任司幽曾说过。
若是我能踏入观山神韵境,他就会给我机会,让我能走出南域。
到中域!
所以为了能继续向前走,区区一个女人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
“……那又如何?
我是司幽。
我以后还要走到更高的地方!
我岂能被这么一个贱女人给拖死在这里!”
莫子阳突然红着眼睛,抬起头。
死死地盯着姬轩。
那眼神满是狰狞。
而姬轩则是轻叹一声。
“那么莫子阳,我且问你。
杀了东华仙子。
戕害了南域修士。
总算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之后。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你还算是活着吗?”
“活着?
姬大人。
那个叫莫子阳的人,从进这座遗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
姬轩默然。
他已然知道了对方的选择。
若他不是鬼师的话,倒是不介意送其一程。
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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