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安知瑶来京城,她的生母安大奶奶以及安知珑也来了。

    说是要到京城小住,亦是为了安知珺的婚宴。

    安知珺去到积香囿的时候,安府的几房女眷都在正房里头。

    明惠郡主见着大奶奶跟三奶奶,脸上笑意融融,可安知珺分明见着了她眼底下的不耐。

    安岳文在安府排行第六,按理说,明惠郡主在一干女眷中辈分最小,但因她天家出生的身份,却是在府上最尊荣的女主人,且为主母,操持后院的大小事务,那安二婶与安四婶房里的人,都唯明惠郡主马首是瞻。

    这些年,眼看着明惠郡主冷待她与安知珂,这两房的人默不出声,从不干涉,是以,安知珺跟这两房的人,亦无甚感情,即便是后来得知她攀得高枝,蓄意示好,她也没多理会。

    因了这两房人是安岳文的左臂右膀,明惠郡主平日里与安二叔跟安四叔房里的人算是相处融洽,但对远在彭城祖家的安府人,便没那般欢迎了,可碍于情面,却也不敢轻易发作。

    “行了,大嫂既然人平安到京了,我让花嬷嬷给你们安顿院子。”寒暄了一会儿后,明惠郡主笑着起身,“我还有事要进宫见太后,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大嫂可以请教二嫂嫂或是四嫂嫂。”

    “行,行,见太后要紧,郡主您去吧。”安大奶奶笑了笑,挽着身边的安知瑶,看着花嬷嬷,“那要麻烦花嬷嬷了。”

    “不客气,是奴婢应该做的。”花嬷嬷是庆王府的老人,曾在宫里做过宫女,深得明惠郡主信任,她领着大奶奶这行人出去的时候,安知珑回头看了一眼安知珺,将一封信递给了她:“这是,祖母给知珺堂姐你的信。”

    安知珺笑着接过去,才发现信有两封。

    一封是祖母给她的没错,另一封却是安三奶奶的。

    安知珺先拆了祖母的信,看里面殷勤恳切的教诲,让她忍不住笑了笑,至于安三奶奶的信,却是嘱咐她照顾安知珑,希望她能在京中给安知珑物色一门好亲事。

    这么说,安大奶奶跟安知瑶,也是打的这个算盘?嫁不成周临轩,就想趁与护国公府结亲的好时机,给自家女儿谋一门好亲事?

    安知珺想起安知瑶在彭城时的那般飞扬跋扈,隐隐不安。

    但愿这安知瑶,莫要再生什么事端才好!

    安知瑶等人安顿下来后没几日,便到了四月十五,据说安大奶奶这些天,带着安知瑶逛遍了京城,今日便想到灵佛寺进香拜佛。

    “我在彭城的时候,就听说灵佛寺的佛祖很灵验,难得来一趟京城,当然要好好去拜拜。”安大奶奶笑嘻嘻地说道。

    “婶婶你放心,那灵佛寺我最熟了,我带你们去。”乐宁县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安知瑶混熟了,对安大奶奶也很亲近,笑着便去求明惠郡主,“阿娘,我还没跟堂姐一起去过拜佛呢!让我去嘛。”

    “是啊,郡主,我也很少有机会跟像乐宁县主这般年纪的姊妹一起去礼佛,能让她带我们出门一趟么?”安知瑶微微笑着,挽着乐宁县主,问。

    明惠郡主看了一眼安知瑶,再看看乐宁,眉头紧拧,最终还是点点头,而后看着来给自己请安的安知珺:“知珺,那你呢?你如今是待嫁之身,不便出行便不去了吧?”

    或许是因为安大奶奶等人忽而出现宿在京城的缘故,那日进宫见太后回来后,明惠郡主的心情尤为不佳,不免让人猜测,明惠郡主进宫是否被太后训斥过。

    待得第二日,明惠郡主恢复平常,府上的猜忌才平息下来。

    听明惠郡主问她要不要去灵佛寺,坐在安知珺身边的安知珑拉了拉她的袖口,朝她使劲点头。

    意思是,想让她也去么?“我整日呆在房中也困了,今日难得,也想出去走走!”

    也好,她在京城中这么久,也没怎么去过灵佛寺。

    一个时辰后,安尚书府的一行人的马车停在了灵佛寺外。

    灵佛寺内,桃樱缤纷,安知珺带着白汀站在灵佛寺里的桃枝下时,安知珺的脸如桃花般娇艳。

    每月的初一、十五,灵佛寺的住持都会在正殿讲经,城里的许多善男信女都会聚集到正殿里,跪坐在蒲团,细听禅经。

    佛偈一讲便是一个时辰,上下晌都有一场,故而错过了上一场,还可以听下一场。

    安知珺一行人出门迟,到灵佛寺时,上晌的经已经告一段落了,于是就先去园中用斋饭,跟着那些跪得膝盖发麻的香客,在寺中登爬梯级去寻膳食堂。

    灵佛寺内一个亭台的小庵堂里,裴彬正懒懒地靠在长榻上,看着案桌另一头的范怀骥。

    范怀骥是因为夫人今日要到灵佛寺听经上香,陪着过来的,他对听佛偈没兴趣,所以没跟着夫人去正殿,寻个禅房歇下等人时,恰见裴彬也在此,嘻嘻笑着便进来了。

    裴彬是奉命过来跟范怀骥碰头的。

    查庆王谋反的事是暗中进行,不得让人声张,在京城里眼线众多,于是趁今日十五到灵佛寺跟范怀骥来个巧遇。

    “孙幕僚的死,刑部查出是何人所为了?”杀害孙幕僚的人,也是一条揪住庆王尾巴的线,若能扯着这线头往下查,应该能查到不少东西。

    “动手的是牢狱的一个小吏,收了一百两银子,在施刑的刀上下了毒,那孙幕僚是毒死的。”

    “小吏?”这也该是个突破口。

    “死了!他家中余有一个病重的老母跟一个幼弟,便是为了给老母治病,才贪下的那一百两,因为知道做下此事死罪难逃,所以孙老爷死后第二日,我们去查的时候,就畏罪自杀了。”

    “谁人给的钱银?”

    “邻人,友人,亲人,甚至是牢狱的同僚均一一问过了,没人知晓是谁收买他的。”

    灭口的人,手脚倒是利落,不留半点纰漏。

    故而,刑部调查到此,陷入了僵局。

    范怀骥苦笑一声,伸手拿过案上的茶具,自己倒了杯清茶喝起来。

    裴彬微微仰起头,望着庵堂内顶部的悬梁,放在膝盖上的手捻了捻扳指。

    “宫里,清查崔祎的家财,可有收获?”范怀骥放下茶碗,反问。

    裴彬是护国公府的人,裴皇后宠信,皇上也很看重,有这一层关系,御书房那头的消息,宫里的事,裴彬这个御史是比他这位左侍郎来得灵通。

    “没有。”裴彬干脆道。

    寿公公自知晓内情那一日起,打着造册失误需修正纰漏的幌子,将送进宫的那一大批财物细细清查了几遍,甚至包括并非崔祎家产的金银珍玩,一无所获,招惹得后宫等着赏赐的嫔妃们,眼巴巴等得不耐烦了,多有怨言。

    “不可能吧?”范怀骥奇怪。

    若是信物没有藏在某件宝物里,庆王何必大费周章地勾结海寇劫虏这批财产呢?

    裴彬没做声。

    他也清查完空间里的金银古玩,并没有发现什么信物。

    既不在宫中,又不在他手上,余下可能存在的地方,一是还在彭城,藏在方州牧私下挪走的宝物里,二便是在送安二娘的那五十六箱物件里。

    裴彬冷嗤一声,他送东西给娘子倒是送出祸端来了,可笑!

    他想了想,问:“联系沧城府署,能找到海寇跟孙老爷勾结的证据么?”

    “你是想?”

    “若那信件藏得隐秘,我等一直找不到,莫非就拿庆王没辙了?”裴彬扫了范怀骥一眼,“将孙老爷与海寇勾结的罪证找到,庆王府幕僚伙同海寇袭击官船劫税银,这个借口亦可以请庆王进京,等他回来后扣押下,群龙无首,怕豫州也不成气候。”

    “你可是忘了,庆王府世子,跟庆王府上的几位爷?”范怀骥提醒,便是庆王不在,那庆王府世子爷也未必肯就此作罢。

    裴彬冷嗤一声,望向庵堂外的桃枝,一会儿后,凤眸微微眯着亮了起来,随即坐直身子,“有进展,暗线联络。”

    范怀骥也看着庵堂外忽而多起来的香客,算算时辰,夫人听佛偈该是结束了,站起来,点头,才要推门出去,又从袖中掏了一件什么,朝裴彬丢过去。

    那裴彬一扬手,双掌一拍便接住,定睛一看,脸登时黑了:“你什么意思?”

    “怕你久病在床,对这等事不熟稔,给你学习观用。”范怀骥笑嘻嘻的,“总不至于让未来弟妹在洞房之夜失望不是?”

    “佛堂净地,岂可污秽!”裴彬没好气道。

    “便越是正经的地方,做这等事便越是刺激!”范怀骥衣裾一掀,飘逸转身,施然而去,“我去接我娘子!裴三你自便!”

    裴彬拿着那画本子,看不是,扔不是,听得外头上石梯的香客笑声越来越近,左手一抽,将其收进了空间。

    系统:……

    裴彬起身,扬起两只长长的胳膊伸了伸,理理衣袍,而后大步走出庵堂,疾步下了石阶,这才慢慢踱到一行香客跟前:“蓁蓁!”

    正随着人群去斋堂的安知珺听得裴彬的声音,怔了怔,伸手将帷帽掀起,一瞧,欣然:“三爷!”

    如水的双眸透着说不尽的娇媚,在阳光下微波涌动,潋滟魅惑,明艳得赛过桃花的小脸,璨然发光,正如他初见她时的倾心一瞥。

    裴彬淡淡地嗯了一声,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郎君白衣胜雪,四月飞廉吹起那金纹长裾,发丝掠起,端得是龙章凤姿,皎如玉树临风前,亦不知此时招惹了多少双暗中倾慕的眼睛。

    而他那漆黑的凤眸里,明亮的瞳孔印着眼前娘子的容貌,簇拥起小小的一团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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