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囚车这边,原本一路上热热闹闹的老百姓都在议论这东元侯世子如何,那些个大婶媳妇闺女也都在为东元侯世子的俊美尖叫呐喊,就在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了几道喊声:“快去魏国公府门前看热闹啊,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什么热闹啊,你倒是说清楚点!”有人抓住来报信的大汉。
那大汉咧嘴笑,“今儿个稀奇,东元侯世子被押赴刑场,午时三刻就要人头落地,结果他那前未婚妻魏国公府三房的嫡小姐却穿了一身嫁衣,穿红又戴白,一身喜庆又凄凉,抱着公鸡,跟魏国公府老夫人和全家长辈磕头拜别呢,流着泪说要与魏国公府脱离关系,还叫咱们在场所有人给她当见证!”
大汉嗓门大,又是特意来报信的特意提高音量喊,方圆几百米都听到了,就有人赶紧问:“你倒是说清楚啊,她穿着嫁衣抱着公鸡跟家里脱离关系是为什么?这和东元侯世子又有什么关系?别是发了疯吧?”
那大汉想起刚才看见的那幕,都忍不住替人家心酸可怜了,太可怜了啊,可怜这痴情女子,造化弄人!
他叹了声说:“我们都知道东元侯世子是她未婚夫婿,今日他就要行刑了,要人头落地,阴阳两隔,她能不伤心难受?这段时间,京城里还有人背地里说这东元侯世子可怜,他出事之后被判了死罪,他未婚妻还跑去羞辱她,落井下石,闹得满京城皆知,可你们谁知道?她原来是爱极了她未婚夫婿,方才出此下策。”
“她身为一个弱女子,不能连累家族,只好出此下策,想跟他割裂关系,于是故意跑去羞辱他,想做尽绝情之事,好逼自己忘了他,可她早就情深入骨,哪能说断就断的?这不,今天东元侯世子就要人头落地,她一腔痴情心痛难当,只能穿着嫁衣抱着公鸡要自己嫁去东元侯家,也不对,那边不能被称为东元侯了,现在全家都被贬为庶民,如此落魄不堪……她竟然还要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去趟这个浑水,就算是我这样的七尺男子听了都为之动容心碎!”
“现在魏国公府门外聚集了很多人,也看哭了多数人,都以为这种痴情女子只存在于戏文中,没想到今日一见,才知道这魏国公府的六小姐,比戏文里唱的还要感天动地!”
要不是身为男子汉不能抹泪,大汉都要为这番痴情给感动哭了。
他酸了酸说:“叫我看来,东元侯世子非但不可怜,他还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他有一个如此情深爱他疼他的未婚妻,就算他要死了,还是要嫁去他那个落魄不堪的家,这不是幸运这是什么?”
其他人不信,“你就别吹了吧?魏国公府六小姐前段时间才出过名,她名声那样坏,她背信弃义爱慕虚荣,满京城都知道了,虽然东元侯世子犯了谋逆罪,但她这样落井下石也为人不齿,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样好的女子?”
大汉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我刚才不是说了?她是有苦衷的?她因情绝情,也因情痛苦,今天才做出那番举动,无论如何,今天东元侯世子都要人头落地了,他家也没了爵位官职,不过一般的平民百姓罢了,皇上没跟他们家计较就不错了,将来还指望有什么出头之日?这样的人家恐怕连咱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都不如,就是这样的情况,她都宁愿脱离了家族都要嫁进去,这还能不是爱惨了东元侯世子?”
“谁家女子这般痴情憨傻?你倒是跟我说说,我倾家荡产八抬大轿也要去娶回来!”
他还跟众人学了两句:“这位六小姐额头都磕出血来了,一下一下的毫不含糊,脸上一边流着血,一边掉着泪,她说夫婿今日就要行刑,她恨不得随他去了,然而夫婿留下一家老弱妇孺无人照顾,她痛之怜之,不得不苟活下来帮他照顾!”
“我活到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等至情至性的烈女子,可惜命不好,唉!”
这会儿又有另外的人补充,“要看热闹的赶紧,我刚从那边过来,人家现在正十步一磕头拜别魏国公府,前去东元侯府呢……”
人群中传来一声声哗然,哪怕再不敢信,还是有人待不住了,立马拔腿就往魏国公府那条街奔过去,幸而这边离着魏国公府并不远,现在赶去看热闹还来得及。
他们就不信,这世上真有这样痴情到不顾一切的人!
囚车上的男人静静站在滚动的车子上,脚底下嘎吱嘎吱的,人群中的话不断传进他耳朵里,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星眸中翻涌滚滚浪潮。
忽然,天色暗了下来,上午还是艳阳高照,转眼间却变了色!忽而雷声滚滚,在场官兵和老百姓都没反应过来,就落了雨,呼啦啦地洒下来,淋得人浑身湿透了。
人群开始向街道外散去避雨,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射出一串串箭雨,官兵们措手不及,只能匆忙抵挡。
场面更加混乱,一阵阵尖叫声不绝于耳,在这混乱时刻,忽然有几名黑衣人出来,同时劫走了两人,一是东元侯世子那辆,二是贪官前户部尚书的儿子。
官兵们心道不好,领头的官员大喝一声,官兵们拼着受伤,也要去把东元侯世子那辆拦截下来,东元侯世子是上头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看着人头落地,不能出岔子的人,一旦出了差错,被劫走了,就不是丢官的问题,闹不好要掉脑袋的。
幸而天佑他们,对方要劫走的似乎是前户部尚书儿子,只是两人身形相似,那些人没分清楚,把两人都劫走了,半道上又把东元侯世子给丢下,但他们也反应及时,射出了箭,把劫走的那人当场射杀。
东元侯世子双手还套在死囚套上,手被套住了,两脚又拴着铁链,任他武功再强,也无法挣脱。官兵重新将他押上囚车,加紧了速度赶往刑场。
就算下了雨又如何,该执行的死刑可不会因此就赦免!
官兵们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想,如果刚才那些老百姓说的是真的,那倒是可惜了魏国公府六小姐。
魏国公府门前这条街,围拢了越来越多的人,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跑来看热闹,未婚夫砍头当日嫁他,情深几许?情深几许!
这可比戏文要精彩得多!
虞怜从那魏国公府门前的台阶上一步步下来,她没就此走人,而是下了阶梯,往东元侯府的方向走,十步就停下嗑一个头,实打实地磕,不带一点含糊。
足足磕了百米方才停下。
她站在原地,转头看着魏国公府的方向,那边,没有人出来送她,她却听见了娘的嚎啕大哭,一声声喊着怜儿。
想必是祖母发了火,不许她出来。
她勾了勾唇角,拭去眼角的泪珠,额角的血迹已经染红了小半张脸,这时突然有个年轻的小媳妇冲了出来,红着眼睛拿着帕子帮她擦脸,擦完了红着脸跑回去,站在原地喊:“东元侯世子有您这样的未婚妻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这一开腔,就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他们看着她那样一步步磕过来,十步一回头,流血又落泪,心里难受极了。
只得跟这样一块说,祝福她。
此情此景,任谁也说不出让她回头,别犯傻去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别去东元侯那个破落的家,都知道这不是好的选择,然而这世间的一切身外之物和世俗名利,又如何比得上情深二字?
虞怜笑着对街道上的百姓点点头。
最后深深看眼魏国公府,就挺直了脊梁,一步一步走远。
从这一刻开始,她与魏国公府就再没有任何关系。
她踏上了一个属于她虞怜的路,一个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未来。
但无论如何,今天这一场,她是胜了。
就在这时,雷声滚滚,轰然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她在雨中,淋湿了嫁衣,一张脏污的小脸被雨水重刷干净,仍然挺直了背脊没有丝毫犹豫迈动着步伐,一步步往她夫君的家走去。
围观的老百姓几乎绝大部分都没有走开,震撼地看着那个背影,就算今后多年,这一幕仍让京城老百姓津津乐道,甚至被编进了戏文和说书故事中,传遍了天下。
当年那个痴情的国公府小姐是如何在未婚夫砍头那日冒着大雨,十步一磕头拜别了娘家,孤身一身嫁进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地方……
京城权贵所住的地方是城东和城北这片,魏国公府和东元侯府其实离得不算远,隔着两条街。
虞怜一路走着,一路有人跟着,自发冒雨护送她。
直至到了东元侯府,大门紧闭,还因今日是华极的行刑日,挂了白,看着萧条冷清极了。
有路人见了气得很,跑上去拍门。
里面人问是谁?“我们华府如今闭门谢客,恕不接待!”
路人气乐了,大喊:“快开门,迎接你们世子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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