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春看着双眼微闭的裴小二,手指揉搓着眉心,知道他正在思量,也不好再行打扰,于是便走了出来。
其实,乔淳所言,裴小二早就已经想过了。并且,裴小二知道的比乔淳多得多。他知道,未来十余年内,天下会越来越乱,在朝廷的围剿下,以及连绵不断的天灾人祸的双重作用下,义军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最终,在崇祯十七年的时候,李自成挥兵北上,灭掉了已经存在了两百七十余年的大明朝。裴小二还知道,李自成最终却由于没有处理好与内部的矛盾,没能及时调整打天下与昨天下的区别,反而被关外的女真人捡了一个大便宜,使得天下沦陷了近三百年。
如果自己现在就出兵占领了四川。在四川安安稳稳的发展几年之后,裴小二有信心,在李自成北上之前灭掉他,从而取而代之,由自己而非李自成,挥兵北上灭了大明。不仅如此,自己可不会像李自成一样,对关外女真那么轻敌大意。说不定,华夏数百年的沉沦,也就不会再发生。
这一切裴小二都知道。只是,他仍然无法下定决心。自己毕竟在晋南经营多时,民心渐附,根基日固,让他现在就将这里的一切全部舍弃,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四川,他实在有些不甘心。
在三思考,裴小二仍无法下定决心,只能先把此事放在一边,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了。
次日一早,裴小二便率领麾下的亲兵以及宋孟的骑兵共计三千人,急急忙忙的又北上到了介休。
高迎祥此刻情况比较惨。事实上,裴小二前后两次撞到高迎祥,高迎祥的情况都比较惨。第一次,高迎祥是在陕西,被洪承畴打的,逃到了山西。第二次,则是在山西被曹文诏打败,又想通过晋南逃亡河南。原本,他在山西攻城掠地,好不容易又聚拢起来的数万大军,此刻也已经被他扔得差不多了,只剩两万多人,跟着他马不停蹄的南下了。
这也是高迎祥被刘长乐牵制在介休,而不敢擅自南下的最主要原因。他怕,他的大军走过一半就被刘长乐给他狠狠来一下子,那么他最近几年也就别想再起来了。就像被裴小二打垮的张献忠,到现在也不知道窝藏在哪儿。
“高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裴小二看到高迎祥的第一眼,便笑盈盈的跟高迎祥打着招呼。
饶是高迎祥自诩脸皮极厚,也被裴小二这声招呼,给弄得羞愧不已。想当初,自己跟随前辈神一魁起兵造反的时候,他裴小二还是在泥里刨食儿的一个佃户。反而到了现在,对方已经拥兵数万,占据几县之地,着实可称为一方诸侯了,尤其是对方竟然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悄无声息地扩展到了介休,则更是令他震惊不已。
反观自己,从崇祯元年开始拼杀奋战,时至今日,已有整整六年之久,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自己不是在溃逃,就是在溃败的路上,真是白瞎了这几年的时光。
当初在文县的时候,高迎祥仗着自己麾下的六万将士,自诩已经不是一个山西的穷乡僻壤出身的裴小二所能惹得起的,虽然也未曾对裴小二白眼相加,但也刻意疏远了许多。现在想想真是可笑,现在的裴小二可是他高迎祥惹不起的热,在裴小二面前,他高迎祥也只能伏低做小,苟且偷生了。
高迎祥低声道:“裴将军,别来无恙。我军路过贵地,想要通过晋南进入河南,还请裴将军行个方便。”
“哈哈。高兄,这是说哪里话了?你我都是义军,都是兄弟,无需这么客气。”裴小二豪爽的大笑道。
听到裴小二的话,高迎祥及附近的几名将领皆是一喜,高迎祥急忙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裴将军了。我军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会,告…”。
告辞的"辞"字,尚未说出口,就被裴小二给拦了下来,裴小二笑道:“高兄,何必如此匆忙?且容小弟尽一尽地主之宜,再走不迟。”
此刻北方太原的官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裴小二正在头疼,去哪儿多弄一些兵,去阻挡太原的官兵。这不,高迎祥这免费的打手,正好送上门来,裴小二当即就改变了以前所做的令裴猪儿护送高迎祥离开的决定,准备好好挽留一番,让高迎祥体会一下什么叫亲如一家。
当高迎祥的话被裴小二打断之时,他就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一颗心也逐渐提了起来。等听到裴小二要拉着他,尽一尽地主之宜之时,高迎祥顿时心中大呼,坏了,这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此行恐怕难了。
裴小二说的兴起,伸手,向前两步,一把拽住高迎祥的胳膊,就要往介休走去,
见此情形,高迎祥身后的将领,个个如临大敌,将右手放到了随身佩刀的刀柄之上,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高迎祥敏锐的观察到自己身后将领的异动,当即喝止住他们。裴小二的身后站着四员大将,一看就不好惹。况且,在不远处,还有三千精锐的骑兵,近三万步兵,正在虎视眈眈,整装待发。这个时候,高迎祥又怎么敢与裴小二火拼?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们干什么?我随裴将军进城去小酌几杯。你们就在此等候,不要走动,等我回来。”
“是。闯王。”高迎祥麾下的大将齐声应允,一场冲突,就这么消失在无形之中。
裴小二却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拉着高迎祥就要往城内走去,边走边道:“高大哥,说起来你我二人相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在一起好好喝一顿,今天一定要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啊!”
“好。那愚兄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一定要让贤弟喝个痛快。”高迎祥说罢,两人相看一眼,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介休城内。
裴小二与高迎祥对坐欢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裴小二打的酒嗝,对高迎祥,问道:“高兄,真是海量啊!小弟算是服了,自愧不如。”
“哪里,哪里。贤弟,谦虚罢了。”高迎祥的脸色也红扑扑的,说话间带着一股酒气,看似醉了,又看似没醉。
“高兄。我实在不明白,当初,王自用麾下可是有二十万大军,包围一个区区的太原,打了两个月,竟然还被别人打成了这个样子。真是”裴小二说到这儿,看了高迎祥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接着道,“那太原的官兵真就如此之强,能以一敌百不成?”
听到此,高迎祥迷离的眼神,微微一亮,随即又归于醉眼惺忪,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又饮了一杯酒,高迎祥叹息道:“紫金梁也是一时大意,任谁也没想到,一项喜欢堂堂正正的官兵,竟然也能行诈降之计。
再加上,谁也没有料到曹文诏的骑兵,竟进来的如此之快。这一仗败得不冤,败的不冤呐。”说着,高迎祥又是一杯酒下肚。
几杯酒下肚,两人的舌头渐渐麻了起来,话也多了起来。在裴小二的再三询问下,高迎祥将太原义军如何围困太原,等太原久攻不破,义军内部产生分歧,正要弃太原而走之时,却被太原用反间计,活生生被官兵拖在了太原,以致于最后被曹文诏用骑兵突袭背后,以致功亏一篑,都原原本本的与裴小二说了一遍。
只是在他的讲述,好像官兵本身的战力并不怎么高,只不过靠计,再加上义军的麻痹大意之下,这才败了此战,仿佛要是没有这些,义军与官兵的胜败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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