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带着乡音的歌声,以及回家的诱惑,不少川军士兵眼睛早已经湿润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此时此刻,他们对回家的渴望竟是这么强烈。

    "你们想想,跟着邓玘能回到家乡么?你们只是他升官发财的一种工具,就算你们死光了,对于邓玘来说不过在重新招募罢了,可是在你父母眼中,在你妻儿眼中,你就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

    你们想想,你如果战死了,你们会有抚恤么?会有人照顾你们的妻儿老小么?你们战死了,你的父母将老无所依,你的妻子会被破改嫁他人,你的儿子也将寄人篱下,成为他人的奴仆,为他人做牛做马。

    而被你们保护的人在干什么,他们睡着你们的妻子,打着你们的孩子,这就是那群官老爷的嘴脸,你们想要这样的日子么?"

    裴家军劝降的声音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个字都深深刺进川军将士们的心中,他们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产生了怀疑。

    倘若自己战死了,自己的家人会是什么下场?在川军将士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预感,其中很大概率还真会像山下裴家军所言,家破人亡,那么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为的让他群吸食民脂民膏的畜生更加肆无忌惮?

    “大家都别听贼人妖言惑众,世间自有礼法,人无忠义那又与畜生有何区别?咱们忠于朝廷,忠于天子,所做的都是让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这群流寇他们不思朝廷抚育之恩,反而聚众违逆,反抗朝廷于情于理都应该诛杀,大家不要被贼人所骗了。”

    邓玘眼见麾下将士眼中异彩连连,蠢蠢欲动,显然是被山下贼人说动的样子,顿时大惊失色,他现在就这么多本钱,要是在收拢不住军心,那他邓玘的死期也就不远。他虽然失去了斗志,但是他没有活够,并不这么早就离开了人世。

    可是在这黑灯瞎火的黑夜里,他一时也无法分辨喊话的贼人到底在什么地方,情急之下竟开口与山下裴家军辩论起来,以期望能争取军心,凝聚士气,也好在这少丘岭上坚持更长的时间。至于需要坚持到何年何月,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只是他别无选择。

    “山上的兄弟们听着,你们想想,所谓的国泰民安又与你们何干?”山下一人许是离得近了,竟然也听到了邓玘的话,反驳道,“你们有什么?你们是有良田千顷?还是有豪宅美眷?

    你们都没有,但是那些所谓的老爷们都有,他们才需要国泰民安,因为这些东西他们都已经有了,他们现在要的就是所谓的国泰民安,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的财产,他们的美眷才能得到保全。但是你们可曾想过,那些老爷的这些家财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来告诉你,他们都是与官府勾结,向上欺瞒朝廷,逃避赋税,向下欺压百姓,横征暴敛,抢夺你我之田地,这才有了现在这些家财。”

    “你放屁,那些乡绅靠的是诗书传家,靠的是寒窗苦读,这才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才能挣得家田万顷,咱们武夫没有这般本领,怨不得他人。”邓玘反驳道。

    “得了吧,光靠科举就能家宅无数,田亩万顷,那这世上哪有两袖清风的清官?当初嘉靖时期,海瑞海青天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清官,结果呢?结果这样一个官员就连吃顿肉都能轰动县城。咱们通过海瑞就知道,一个清官就要像海瑞一样生活朴素,这样反过来说,那些比海瑞更加有钱之人又有哪个敢称清廉?”山下回道。

    “一派胡言,巧言令色。”邓玘大怒,但他无话可说,因为山下裴家军说的这些都是事实,要说起来,在嘉靖朝时期,将所有官员全部拉出去砍头,或许会有冤枉之人,到了现在,就算将天下所有官员全都拉出去杀十次,也不会有冤情。

    山上的川军士兵听得真真切切,他们一会觉得山下贼人说的不无道理,一会又觉得还是自己邓玘邓总兵说的对,听到最后他们越听越糊涂,都是一些大头兵,从来没人跟他们说过这种事情,他们的脑子一时也转不过来。

    不过他们似乎也能听出来,到了最后自家总兵大人好像最终没有辩过对方,要不然到了最后也不会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起来。

    “山上的兄弟,你们好好想想,我裴家军大将军已经率领大军将这座少丘岭团团包围,你们已经逃脱无望,我大将军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特许你们两天时间,让你们好好考虑,希望你们及早投降,也好早日回到家乡,与家人团聚。”山下喊话之人喊完之后,也不在说话,回营去了。

    山下劝降之人离开之后,邓玘黑着一张脸,看着一个个眼神闪烁的将士,道:“你们都别多想,山下都是些什么人你们也都知道,那些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流寇土匪,他们怎么会这么轻易放你们离开,只是为了欺骗你们,瓦解你们抵抗之心罢了。”

    邓玘说完,看坐在地上的士兵一个个低着头,默不作声,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到底听进去几分,但内心的担忧却是更甚。

    离开士兵,邓玘拉着曹应秋来到一处黑暗,僻静之所,悄悄对曹应秋耳语道:“曹将军,”邓玘现在说话客气了许多,“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大军被围,人心思便,再这样下去,我川军恐怕就要埋葬在这了。”

    “大人,卑职愿拼死护卫大人撤离。”曹应秋正色直言道。

    邓玘却没有这样乐观,苦笑道:“我川军全军覆没于此,即使我侥幸逃脱,又与死有什么区别?”

    “大人”

    邓玘伸手,拦下了还要再说的曹应秋,“我再三思索,咱们不能就在这等死,咱们必须求援。”

    “求援?援兵在哪?”

    纵观方圆近百里,又哪有军队能救援他们这群爹不亲,娘不爱的川军?

    邓玘长叹一口气,转身想着前方走了两步,语气有些凝重道:“为今之计,咱们能求援的对象,也只有南阳城内的官兵了?”

    “南阳那群人?”曹应秋难以置信的看着邓玘,问道,“大人,您也不是不知道南阳城内那些官员,一个个胆小如说,他们恨不得我们现在就死,这样就不用向他们索要剩下的粮草了。”

    曹应秋所言,说的就是当初邓玘与许士柔谈条件所说的一条,许士柔应当为川军提供粮草三十万石,当时邓玘本想着自己狮子大张口,他许士柔也可以就地还钱,结果许士柔一口答应下来,一点都没还价的意思,这才逼得邓玘率军北上,与裴家军硬碰硬,以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又何尝不知,”邓玘缓缓吐出一口气,“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你今晚趁着夜色逃出去,这里山高林密,加之夜色昏暗,山下的裴家军不可能防守的滴水不漏,你小心些相比能逃得出去。”

    “大人,就算我能逃出去,见到那许士柔,又则能说动他们救援我们。”曹应秋道。

    邓玘看向无尽的夜空,久久不语,半晌才道:“你就告诉他,希望他看在我们都是为朝廷效命的份上,只要他能出兵,他答应我的三十万石粮草不用给了,还有一旦战胜贼兵,这大功劳归他,我自会尚书朝廷为他请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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