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未清明,飞羽就听到窗户被推响了。

    她连忙走过去,一见是楚简,心里有些失望,面上却没有表露。

    “楚简,你来了。”

    楚简看她秀眉紧蹙,往日的芙蓉粉面现今已经苍白细弱,樱唇已无血色,一副病弱模样,眼里在无人观处不自觉带了心疼。

    “羽姐姐,多谢你的生辰礼。”

    飞羽茫然抬头,半天才想起来,楚简七月七的生辰,当时恰好来喜回府拿东西,她托来喜送去的,不是值钱的东西,只是一副腕托。

    “只是一副腕托罢了,不值当你这般道谢,很快便要秋闱,你该好好读书的。”

    楚简扯扯嘴角,平日冷淡的眸子里涌出一股自信,“羽姐姐,你别担心,我必高中。”

    飞羽淡淡一笑,楚简说话总是一如既往的简短,不由想起楚帆。

    她早就已经不催他读书了,其实心底已然放弃,只安慰自己他好歹还有个侯府世子能承袭,自己也安稳做个世子夫人就罢。

    楚简见她不说话,紧紧抿唇:“羽姐姐,你别沮丧,这不是你的错。”

    飞羽心口一痛,又热意涌动,眼角已是微红,“你真的相信我?”

    她以为,楚简许是因着她的恩情才对她格外信任,并非真心,她自己心里头清楚的很,楚老太太那日并非虚言。

    楚简用力点头,“当然相信,这是无妄之灾,你没有错,错的是别人。”

    还有这世道。

    飞羽将窗台上的包裹拿进来,语调已然哽咽,“谢谢你,你快回去吧,小心来人看到你。”

    除了自小跟到大的琴韵,整个楚家只有楚简这么肯定地说这不是她的错。

    楚简又站了会儿,看她并无异常,才扭头离开。

    盛京夏日酷热,到了正午,屋中就像是蒸笼一般,熏蒸的人精神都有些恍惚,尤其是时有热风迎面,更是令人心情烦躁。

    这两日,当楚帆还在和楚老夫人吵闹的时候,楚家老侯爷回来了。

    圣驾一路南行,直到今天才归来,不过为了不闹出大动静,皇帝一直不曾说具体归期。

    这日回来,楚侯爷进门便发现家中下人俱都缩头缩脑,连言语都是轻声细气,瞧着像是府内生了什么事儿。

    他没有去上院,而是去了梅姨娘处。

    等了解事情原委,一双眉头已经紧拧,下巴上粗硬的胡茬冒出了一指长,粗阔的手拄在膝头,背脊宽阔,眼神坚毅。

    梅姨娘温温柔柔地捏肩,她年纪不大,家中略有薄田,侯爷爱她美貌,抬进侯府算是良妾。

    “……少夫人说是无妄之灾,这我是信的,她往日对待下人还有我们这些后院的人,都温和有礼,吃穿用度,从不克扣,未曾说过一句谎话。”

    她似是想起什么,柔柔一笑。

    “侯爷您还记得之前我冬日苦寒生病的事儿么?银霜炭总是不够,又不敢跟您和夫人说,整个冬日都病病歪歪的,大夫三五不时的来看病,房里镇日都是苦药味儿,还是少奶奶掌家后说,这请大夫抓药的钱都够买多少银霜炭了,我冬日才摆脱了那苦寒。”

    楚老夫人虽不会害他们这些妾室性命,却也不会特意关心冷暖,只按照规制来安置她们,生死不论。

    只有飞羽,总是三五不时的派身边丫头来后院询问,可曾短缺或是多了什么,每次说了中肯的建议,下一月便能改善,省钱省力,她们日子也好过许多。

    她们这些做妾的,其实早就不图宠爱,只想好好过日子,这就足够了。

    楚侯爷闻言一双虎目转过,梅姨娘在府中没什么话语权,只能将这当她自己的笑话说出来,可他却从只言片语中听出了同情,大概是怕他多想迁怒她自己,是以连表情都有些唯诺。

    “你为何相信她?”

    梅姨娘紧皱着眉,想起飞羽回来那日,满身狼狈的进府,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清明透彻,未曾沾染分毫世俗,也没有谎言的痕迹。

    她在那一刻就相信了,女人看女人,总有些门道,况且人的眼睛骗不了人。

    “少夫人从不说谎,况且女子对待声名犹如性命,若是真的有事,少夫人诗书门第,又与大少爷恩爱,恐怕压根就不会回来。”

    楚侯爷闭眼假寐没有说话,略微享受了一阵捶捏,还有梅姨娘奋力打扇的凉爽,便不顾女人失落眼神,起身离开了。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四下都掌起了灯,遥望远方,只有鸭壳青的天色在枝叶横斜间,渐渐黯淡。

    楚帆比楚老夫人晚一点知道自己爹回来,才推开下人走到上院,就听到父亲与母亲说话。

    楚侯爷声调一如既往的平静,“……后宅之事都由你来决策,只不过此事恐怕有些棘手,你也莫要太过于着急,万一流言伤及根本,实在不妥。”

    楚老夫人当了那么多年侯夫人,能安稳坐在这位置,自然也是受夫君敬重的,闻言便点头:“这我当然明白。”

    两人心里都明镜一般。

    楚帆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他到底惧怕父亲,老老实实磕完头才道:“父亲,阿羽的为人您是知道的,她说的定然是真的,您快让母亲把阿羽放出来吧,祠堂阴凉,她身子受不住……”

    楚侯爷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神情淡淡,答非所问,“你这次秋闱可有信心?”

    楚帆面色微哂,顿时就哑了,垂着头半晌不敢再开口。

    楚侯爷摇了摇头,饮了一口楚老夫人递过来的茶水,目光转向旁处,“事情暂时没有定论,至少真相还未查明,楚家也不是多狠心的门户,先把少夫人送回西跨院吧。”

    楚帆闻言猛地抬头,不知此行竟有此收获,一时喜不自胜,又连连拜谢:“多谢父亲开恩,多谢父亲开恩。”

    楚老夫人看着丈夫,却皱紧了眉头,“侯爷这是作何?”

    方才还说由她处置,又想到他一回来就去了梅姨娘那,不由心内郁蹙,一阵愤懑。

    楚侯爷看着楚帆离去,将手里的茶碗放下,看向自己的妻子,眼中微有些责备。

    “你可曾问过他,他妻子放出来后,他要怎么办?”

    楚老夫人面露奇怪,“自然问过,可帆儿还太单纯,哪里能想那么长远,我是他母亲,难道还会害他。”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这二十多年一直被你护的太好,从没经过风雨,遇事优柔寡断,往日我就不说了,如今你还要护着么?”

    楚老夫人一时沉默,她哪里不清楚。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十分清楚飞羽放出来后,儿子将来会受到什么样的遭遇,她心疼他,所以才会强硬扯开两人。

    楚侯爷不顾妻子满脸肉疼的表情,淡淡道:“皇上如今看重楚家,我年纪也大了,这侯位总要传下去,帆儿是我嫡子,我难道会不顾他?”

    楚老夫人心头一跳,琢磨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先是喜上眉梢,接着才想起一边的丈夫,关切地望着,“侯爷,您身体还好吧?”

    她自己大概也知道这话问着显得假,可该有的话总要说到,到她这个年纪,满心满眼自然都是儿子,至于丈夫,可有可无罢了。

    楚侯爷也知道这句话是为了什么,不过他就楚帆一个嫡子,死后所有的一切总要托付出去,总得好好谋划,便也按捺下心头不耐。

    “让他自己碰一碰,才知道外头有多艰难,也免得总是在你这儿哭嚷,不像个男人。”

    楚老夫人此刻得知了丈夫的本意,知道自己的儿子很快会请封为世子,自然不计较这句话,若是往日,夫妻两又要大大争吵一回。

    但心里总不踏实,她想起一个忧虑,“可,可若是帆儿铁了心呢?”

    楚侯爷面色不改,反而露出一抹笑。

    ……

    入夜时分,黑暗再次降临。

    飞羽已经陷入了绝望,楚老夫人不信她,被关了这么多天,连饭食和水都不送,大概是想饿死她,就连那恩爱的相公也不见踪迹。

    若不是楚简,她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听到窗子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飞羽心内自然泛暖,不管如何,有人信她,就好像干涸的溪流陡遇落雨,虽解不了近愁,可足够安慰自己了。

    琴韵在一边睡下了,这几天两人的吃食也勉强只够果腹,楚简在府中并不好过,能送东西来就已经有心了。

    飞羽起身去窗子那,缝隙外的楚简看起来与往日无二致,只是清俊的面上露着担忧,手里也没有提包裹。

    两人沉默了一会。

    飞羽像是预感到什么:“是父亲回来了?”

    楚简微微点头,桃花眼在烛火下潋滟生辉,“羽姐姐,若是没有意外,你很快就能出祠堂了。”

    飞羽眼里先是一喜,可看楚简依旧满脸担忧,不由僵在了原地。

    她被关的这几天,想了无数个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最好的是活着,最差的,就是死。

    活下去有千百种,屈辱的活、轰轰烈烈的活、波澜不惊的活、高傲的活,枯萎的活……

    死却只有一种,屈辱的死。

    “父亲说了要如何处置我吗?”飞羽垂首,紧紧捏着窗棂,一双本就白皙的手越发惨白,连带着松懈下来养出了两分血色的脸,也没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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