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萤今天打扮得可漂亮了。
她把头发编成两条粗粗的麻花辫, 拿烫发直板夹慢慢夹,加热定型后解开,就有了一头蓬松柔软的羊毛卷, 用绿丝带松松绑个蝴蝶结, 清纯又元气。
她还化了个淡妆,跟硝子一起做指甲,十指纤纤, 指甲泛着珍珠贝一样好看的色泽。
这么漂亮, 却要去打咒灵,还是跟五条悟一起打,樗萤扁了扁嘴巴, 不是很愿意。
“老师, 如果我不去,你会骂我吗?”她问。
夜蛾正道反问:“你很怕我骂你吗?”
樗萤想了想, 拈起指头:“一点点。”
“我会骂你。”夜蛾正道马上道。
樗萤只好去了。
五条悟不知道跑哪里去野,樗萤坐在辅助监督的车上等, 借辅助监督的手机玩俄罗斯方块。
不多时, 后座车门打开,五条悟钻进来。
他那么高,两条长腿就占了许多地方, 樗萤只觉空间骤然狭小, 对他道:“你坐前面去。”
高专校草什么时候有过被人赶的待遇,五条悟一看就知道她还在记仇,她越是气呼呼地记仇, 他越想逗她, 非但飞快关上车门, 还挤到她那半边座位来坐。
樗萤手脚并用地推他:“过去, 好挤,热死了!”
五条悟心想,昨天吵着要抱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挤?
他倒没想又把她惹哭,刚要坐直,见樗萤脸颊鼓起,把手机一握,发恼道:“都怪你,输得一塌糊涂。”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五条悟道。
他看得清清楚楚,樗萤本来就要输了,他刚坐进来的时候,方块都快把手机屏幕堆满。
樗萤不要他觉得,要她自己觉得,她觉得都是他非坐过来影响她的风水,抱臂坐在那里生闷气。
生闷气的小仙女,也是小仙女。五条悟没有眼瞎,觉得烫了头发擦了唇釉做了指甲的樗萤更加好看,他不想惹她了,伸手过去,笑笑地道:“给我,我帮你赢回来。”
樗萤对辅助监督道:“他要抢你手机。”
辅助监督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这两个小的玩闹,觉得好笑,明明出门是要祓除咒灵很严肃,现在也觉出两分轻松来,道:“给他吧,他不是想帮你吗?”
樗萤孤立无援,把手机往五条悟手里一放,扭头看窗外风景,假装他是透明人。
五条悟拿了手机就开始玩。他不觉得俄罗斯方块有什么技术含量,更不觉得难,手指如飞,屡屡过关。
过关的欢乐音效一遍又一遍,樗萤长着耳朵,所以她听得见,五条悟打破她的纪录时,她把身子转了回来,坐在那里伸长脖子偷看手机屏幕。
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就移去五条悟脸上。
白发少年专注地玩着游戏,蓝眼珠一瞬不瞬,薄唇微抿,侧脸在一幅一幅倒退的阳光里显出画一般的美好质感。
樗萤知道五条悟是好看的,很好看,不是漂亮到具有凌厉攻击性的那种,就是青春满溢的帅气,光芒璀璨,夺目得很。
这个人不说话的时候真是天使,一说话,尤其对着她说话,他就是个臭屁男生。
樗萤正在看五条悟,冷不防五条悟一个抬头看过来。
她连忙要假装看别的,却见五条悟的视线越过她看向窗外,很惊讶的样子:“哇靠,有狗穿草裙在跳舞。”
樗萤立马也看向窗外:“哪里哪里?”
窗外根本只有成排的树,草倒很多,但狗毛根本都没一根。
她自知上当,生气地转过头来要骂他,一回头却见五条悟伸手拿着两根棒棒糖在她眼前晃悠。
“吃不吃?”五条悟笑嘻嘻问。
樗萤没看到草裙狗跳舞的火就灭了,她夺过棒棒糖,剥了一根吃,圆溜溜的糖把半边脸颊撑得也圆溜溜。
糖果很甜,樗萤原谅了五条悟,坐过去看他玩游戏。
五条悟看着手机屏幕目不斜视,唇角却勾起,道:“不是嫌热吗?”
“给我闭嘴。”樗萤道。
车子开到有咒灵的大楼前,这是一间废弃医院。
下了车,五条悟看一眼大楼,“唔”一声道:“怨气真重。”
他又看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樗萤,对她道:“你在外面等我。”
樗萤道:“为什么?夜蛾老师叫我当辅助。”
她是很怕没有错,世界上有那么多让她害怕的事情,但别人交付过来,她又应了好,是会努力去做到的。
五条悟道:“你的力量比较小,而且你不是怕吗?”
他倒没有恶意,是在陈述事实,本来想将“柔弱”二字宣之于口,话到嘴边,破天荒地委婉起来。
然而没有什么用,因为樗萤根本不买账,她睁圆眼睛看着他道:“你很牛吗?放下你的身段。每个人有每个人存在的作用和贡献,因为你很强所以就要把眼睛放在头顶上,自负地阻止别人付出,你就是个笨蛋。”
五条悟一怔,愣愣地看着樗萤。
她在教训他,他知道。五条家乃至咒术高专高层尚且不会轻易对他出言训斥,樗萤这么个力量一丢丢不会比他手指头更多的辅助,却在骂他自负。
五条悟或许该生气的,但居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樗萤说得有点道理。
回想起来,他的好朋友夏油杰曾经也开玩笑似的说过类似的话,“既然悟这么厉害还要我们干什么”,他没有放在心上,此刻想想,觉得这样可不大好。
五条悟抿了抿唇,眸光流转,没有说话。
樗萤快被他盯出一个洞来,她甚至觉得他会打她,毕竟臭男生恼羞成怒就是很可能会变成辣手摧花的暴力狂,但她不怕,越发挺胸抬头,因为她决定五条悟一出手她就要躲到辅助监督身后。
须臾,五条悟嗤地轻笑出声,弯腰与她平了视线,抬手到头上,做了个把东西摘到脸上的动作。
“干什么?”樗萤道。
“把眼睛放回它该在的位置。”五条悟道,“我错了,请吧,辅助小姐。”
他居然道歉了,樗萤有点意外。
“谦虚使人进步嘛。”五条悟道,“是不是觉得我光芒万丈?”
樗萤才不觉得,下巴一抬,叫他前方开路。
事实证明,樗萤在外头像条龙,一进入医院就会变成虫。
她本来就不喜欢医院,今天更死,这废弃医院根本就是恐怖片现场,遑论里头真的有鬼。
讲真,鬼里好歹还有美人,咒灵根本没给自己颜值留什么提升空间,一个长得比一个可怕,唯恐吓不哭小姑娘似的。
樗萤就快吓哭了。一进门,她先是迅速挨近五条悟,扯住他的衣袖跟着他心惊胆战慢慢走,咒灵出现的时候,她活像被踩尾巴的猫,惊叫着抱住五条悟,整个儿缩在他身后:“老公保护我!”
遇到危险知道要嘴甜了,先前是谁为个小小的游戏甩锅给他脸色看来着。五条悟简直气笑。
他摸了摸樗萤的头发,慢悠悠道:“老婆,你这举动很危险啊。你看这一二三四只咒灵全都准备攻击我,这么紧紧抱住老公,是不是要跟老公出生入死,不离不弃?”
樗萤一惊,立马松手,可怜巴巴地:“那我去哪里?”
五条悟抱起她,下一秒一个瞬移,将她放置在二楼边缘一眼望得到楼下战局的空地上。
“这里够安全,乖乖待着不要乱跑。”他道。
楼下是五条悟的游乐场。咒灵比俄罗斯方块有趣得多,它们会叫,会出招,会因为打不过他恼羞成怒,最后还会跪地求饶,转变的过程简直太有意思,五条悟每次都乐在其中。
他跳下去,落在几只咒灵的包围圈里,扫了一眼,二级二级,剩下全是三级,令人兴味索然。
咒术师和咒灵都是分级别的,一级到四级对应从强到弱的程度,如果超级厉害,就会被评为一级之上的“特级”,往往需要特级咒术师才能解决。
五条悟天纵英才,已经具备特级的实力。
他掰了掰骨头,正准备出手,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包围,抬眼一看,是樗萤给他加了个盾。
于是下一秒,樗萤和所有咒灵都看见五条悟在捶地大笑,笑到气都不顺。
樗萤真的好可爱。五条悟想,她可爱死了。
给“五条悟”加盾这种事情无异于给太阳撑伞,他不灼烧死别人就算了,她还担心他被晒伤。
天呐,他好喜欢她。
樗萤不知五条悟心中所想,她觉得他有病,他不打她打,进而驱动【砂】牌去干扰咒灵。
五条悟笑完没有马上出手,让她认真地对付一波,直到砂子的攻击很快有了颓势,他才摘掉墨镜,身形如电,三级咒灵们一秒爆头。
二级咒灵也可以爆头,五条悟留着它们玩了一会儿,咒灵从一开始的狂妄到惊愕到痛哭流涕,其实没有用很多时间。
它们最终明白过来,打是打不过的,逃也逃不掉,想跟五条悟同归于尽,除了这个诅咒界的祸害。
却就在这时,玩腻的五条悟发动咒术“苍”,汹涌咒力爆发开,瞬间荡平所有咒灵。
风清气正。
五条悟玩完的时候,樗萤已经力量耗尽,靠着墙在打盹。
五条悟过去看着她笑,转身轻轻将她背了起来。
樗萤在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体悬空,倒很自觉地伸手搂住五条悟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
“打完了吗?”她问。
五条悟道:“打完了,我们赢了。”
“我厉不厉害?”樗萤道。
“厉害。高专校长看了立马惭愧让位,高层老头也要下跪。”五条悟道。
他自顾自地笑了一阵,突然道:“我又错了。”
樗萤快要睡着,没有听见,他将她颠了颠,非把人家弄醒。
樗萤努力掀开眼皮,有了小小的怨气,拧他耳朵:“你干什么啦!”
“我们来谈恋爱好不好?”五条悟道。
樗萤不假思索:“不要。”
“为什么?”
“是你说的,老公最近很忙,没有空谈恋爱。”樗萤道,“出尔反尔,不是好人。”
五条悟喉咙有点干,舔了下唇,也觉得先前无心恋爱的大旗倒塌速度之快有点讽刺。
那他没有办法,春天到了花就是要开,感觉来了少年人就是要谈恋爱,有什么不对。
他现在觉得樗萤可爱到天上有地下无,想她做他女朋友。
“我没想当好人,我想跟你谈恋爱。”五条悟道,“怎么样?”
“不要。”樗萤又开始垂眼皮,“我又不喜欢你。”
五条悟惊呆了。有一瞬间他在怀疑樗萤的品味和审美,以致当场只剩他走路的足音,四周安静得要命。
片刻,他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樗萤没有说话。
五条悟又问:“你怎样才会喜欢我?”
樗萤还是不答。她早睡着了。
樗萤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醒来时,窗外已是朦胧的夜色。
她饿醒,爬起身去洗脸换衣服,准备吃饭。
学校餐厅早下班了,肚子扁扁的樗萤无功而返,看见自动售卖机亮着,过去一瞧,有面包牛奶,是她喜欢吃的。
但她没有钱。
她站在那里呆呆地看了许久,饥饿洗脑,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两袖清风这个现实,正失望地叹一口气,突见有只手从旁边伸来,按键,付钱。
牛奶面包哐哐地落到出口来了。
“拿吧。”一个陌生的少年声音道。
樗萤大喜,蹲下去取了,如获至宝,兴高采烈地站起身道:“谢谢你!”
她旋即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帅气的脸。
那少年身形颀长,黑发黑眼,黑长发随意扎高在脑后,眼梢长而上挑,是很好看的狐狸眼,然而他一笑,笑容又显得格外温柔。
真的很眼熟。
樗萤盯着他看了两秒,记忆涌现,她眼睛便越发亮了:“是你。”
夏油杰意外地一挑眉,对着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高专的美丽女生,缓缓问:“什么是我?”
“很好的小哥哥。”樗萤道。
上一次,他给她付钱,还给她买消食片,那么贴心,这次他又给她买晚饭吃。
樗萤想,他真好,长得也很帅。心里顿时生出许多的好感来。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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