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坏人到底还是坏人,这一点是祓除多少咒灵、给多少个亮晶晶筹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樗萤双手抱膝坐在旅店的床上,黑发披散, 水眸含怨,幽幽地看看桌上那杯冒热气的泡面,又看看顶着湿淋淋短发坐在那里晾干的甚尔, 嘴巴撅得能挂个水瓶。
“你真的很坏。”她指责道, “你太坏了,大叔!”
这已经是她看到泡面之后重复的第十遍。
甚尔死猪不怕开水烫, 随便她说。
这小东西的喜恶很是分明, 她高兴的时候乐意叫上千八百句哥哥, 声音又甜又软像泡了蜜糖, 一旦不高兴, 哥哥就变成了大叔。
其实叫大叔也没错,甚尔少说大她一轮,他高中的时候, 她说不定还在吃奶。
年龄不会成为甚尔怜惜樗萤的理由, 所以面对樗萤的不满,他只是横眉冷对, 管她怎样,爱吃吃不爱吃就饿着。
言语不管用之后, 樗萤很快没了声音。
甚尔看看外面的天色,不知想些什么, 想完要随手捞条毛巾擦头发,毛巾却像成了精, 自动自觉出现在他眼前。
当然, 毛巾底下还有一双白皙软嫩的手。
美丽少女一反刚才的不乐, 乖乖猫在甚尔跟前,乌溜溜的眸子顾盼生辉,一时间连外头的月色也黯淡。
“哥哥,毛巾。”樗萤轻轻地道。
甚尔看她一眼,接了她手里的毛巾。
樗萤立马振奋起来:“我乖不乖?”
“乖又怎样?”
“我要吃寿司。”
“没有。”
“求求你了。”樗萤道,“哥哥最好了。”
甚尔斜乜着她:“你变脸速度真的很快,五条悟就是这样被你哄到手的?”
“我老公自己要喜欢我,没有哄的必要。”樗萤不假思索,“而且我说的又没错,你固然很坏,却可以对我很好,将来法律会制裁你,而我呢,会原谅你。”
“只要一餐寿司。”她竖起一根手指。
甚尔没有说话,又摆出那双软硬不吃的死鱼眼,任她求了半天,他也不松口。
樗萤默默坐了回去,半晌之后,甚尔发现她在哭。
她缩得小小一团,慢慢搅拌杯里已经坨了的面,面一定很咸,因为不时有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掉进里头。
樗萤含着泪,扁着唇,哭得无声无息,却又难以忽略。
或许真是这两天奔波吃不好的缘故,她半掩在乌发下的小脸清瘦可怜,不知刚刚在哪儿碰到了灰,颊上一小片黑蒙蒙的,真像无家可归的乞儿。
发觉甚尔在看,樗萤没有停止哭泣,拿泪眼瞪着他,问:“你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五条悟让他过来赎我?我想他了。”
五条悟虽然老是喜欢逗她玩,故意拿走好吃的吊着她,可他到最后全会给她的,所有好东西尽着她先吃。
而且他还那么帅,头发软软的,白闪闪的,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樗萤很喜欢他过来将手臂撑在她身侧笼着她说话时,那手背上淡淡的青筋纹路。
人比人气死人,果然男人年纪一大起来就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更可气的是,甚尔看见她在哭之后,脸上没有丝毫内疚,反倒老神在在地看起了戏。
说实话,他本来以为等五条悟上钩的过程会很闷,或者很烦闷,但看着樗萤作居然还蛮有意思。
甚尔要看,樗萤却不打算继续做他的猴,她哭了一会儿觉得没劲,摸出【甜】牌,想要把她的矿泉水变得好喝一点。
【甜】牌一出,矿泉水变成了甜牛奶。
樗萤稍喜,想看看能不能把泡面变成蛋糕,可【甜】牌捣乱,只把她的泡面也变成甜的。
这样更不用吃了。
樗萤捧起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口牛奶,拿手帕慢慢擦着脸上残留的泪水。
突然她眼前一黑,跟前笼罩了大大的阴影,抬头一看,甚尔正眯着眼打量她。
“这是什么?”他问。
“牛奶咯。”樗萤不客气地道,“眼睛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甚尔道:“我问你把水变成牛奶的东西。”
“这是我的看家本领。”樗萤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是咒术,也不是咒力。”甚尔道,“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力量?”
“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咒术师和咒灵还有好多人,物种多样性,大叔你的世界不要太窄小哦。”樗萤道。
这回终于轮到她不理他了,她吸吸鼻子,慢悠悠喝甜牛奶,不要跟他说话。
甚尔看她半晌,将一瓶新的矿泉水放过来:“变。”
“我不。”
“你变完,我带你去吃寿司。”
“说话不算数是小狗。”樗萤马上道。
她用【甜】牌给甚尔变了一个,矿泉水顿时冒出许多小气泡,甚尔拧开喝了一口,尝到汽水的味道。
他勾唇笑了一下,似乎被取悦,果然遵守诺言带着她出去吃好吃的。
这下樗萤不哭了,也不赌气了,走在路上快快乐乐,浑然忘记自己其实是个人质。
说是吃寿司,其实一上路就开始买东西,看见卖章鱼小丸子的要,卖大阪烧也要,拿了东西就走,甜甜地跟摊主道:“哥哥会付钱。”
摊主姨父笑地瞧着樗萤,一扭脸却被那黑沉沉满脸厌世的“哥哥”吓得不轻。
最后樗萤果然也买了寿司,但她心大胃小,东西吃不下,全塞在甚尔手里:“哥哥不要浪费,你快吃了吧。”
甚尔不当她的垃圾桶,把东西扔在真正的垃圾桶里。
于是樗萤不要买吃的了,闹着去买新衣服,买护肤品,要擦得香香的。
甚尔跟在她身后进了服装店。
作为一个随时可能被五条悟和高专找到炮轰的人,他没有丝毫被制裁的紧张,只是提醒樗萤:“你现在是个人质,可不是公主。”
“我知道,我好可怜,所以你更要对我好一点。”樗萤穿着新裙子转了个圈,“好看吗?”
她倒毫无芥蒂,前不久哭着说甚尔坏人的是她,现下绕着他问裙子好不好看的也是她,甚尔正在看其他女人的屁股,懒得看她,叼着牙签道:“要买快点买,再拖拖拉拉什么都别想有。”
“可花的是哥哥的钱哦。”樗萤道,“你希望花钱买到不好看的衣服吗?”
甚尔这才看她。
裙子没什么特殊,中规中矩,被她一穿却鲜活起来,裙摆轻轻飘飞,好似纯白的花蕾。
“可以了。”他道。
樗萤却在这时候发现更加好看的衣服,一扭脸走开,完全忽略他的话:“哇,那件更好看!”
甚尔用力咬断牙签,很有种暴虐打人的欲望。
最后樗萤挑了好几条小裙子,还买了换洗的内衣裤,拎着袋子高高兴兴跟着甚尔走在游荡的路上。
穿过热闹的街巷,搭车又下车,渐渐走到道路坦阔的农庄。
樗萤走不动了,这次就算甚尔要杀她她也不走,铺了手帕坐在木桩上休息。
甚尔靠着一棵树,闭目抱臂休憩,突然睁开眼睛,双目放射出森冷的光。
樗萤见他这样,问:“是我老公来了吗?”
“不是。”甚尔冷笑,“只是一些垃圾。”
过不了多时,三个衣着款款的男人走来,他们刚祓除完咒灵,身上还残留着咒灵的臭味。
甚尔没有说话,淡漠地看着他们经过。
要就这么毫无交集地擦肩而过倒是好事,可惜阴鸷青年和美少女的组合实在太打眼,男人们被无忧无虑乘凉休息的樗萤吸引了注意力,随即看到一旁面无表情的甚尔,表情就精彩了。
年长的那个谨慎又警惕地道:“是甚尔君。”
“甚尔?”后面两个年纪比较小,当时不在本家,未亲临伏黑甚尔出走禅院家时的盛况——传说大家被他揍得很是凄惨——不由义愤填膺,“就是那个叛家的吊车尾禅院甚尔?!”
“一脸破败相,其实是被家主赶走的吧!禅院之耻!”
“喂!说你呢!你那是什么表情?”
他们在那里剑拔弩张,樗萤神色轻松地看来看去,一会儿看禅院家的人,一会儿看甚尔。
她大概能从昨天甚尔的表现和今天这几个人的态度里推断出一个悲情故事,天赋异禀却饱受歧视的天才在家族里苦苦挣扎,终于摆脱原生家庭pua出走,可喜可贺。
只是禅院家的人似乎有认知方面的障碍,明明甚尔很强,居然敢厚着脸皮叫人家吊车尾,很是欠揍,换了她是甚尔也要揍他们。
樗萤露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
男人要打架了,她赶快坐正,等着看好戏。
小年轻被樗萤专注的眼神看得臊眉耷眼——她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面有星星诶。
但他还是努力拒绝了小仙女的诱惑,转而去看家族耻辱甚尔。
甚尔一副深恶痛绝的表情,好像看到大便,这深恶很快又匿下,他道:“很吵,快滚。”
“你说什么?!”小年轻们一下就炸,立马准备发动术式冲过来揍甚尔,被年长那位拦下。
“算了,别动手。”长者道,“我们走。”
“一个卑贱的吊车尾都敢对我们口出狂言,这口气怎么能忍——”小年轻道,“我们可是替家主办事的人!”
“算了!”长者喝道。
这一声喝令饱含愤怒,终于令小年轻安静下来。
他们不甘地互相对视一眼,不敢违拗前辈,决定忍下这口气。
这时甚尔突然开口:“我改主意了。”
“了”字尚未落下,他身形如鬼瞬到那三位咒术师之间,术师们竟全然不能反应。
其中一个小年轻当即被甚尔踹飞。
这下不仅是年轻人,长者也勃然大怒:“禅院甚尔!”
“谁是禅院啊。”甚尔吊儿郎当地,“我姓伏黑。”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了,三位咒术师展开术式同赤手空拳的甚尔打在一起,下手狠厉,半点不留情,地上顿时开了好多个坑。
樗萤看了两秒,点点头:“很好看。”
然后她拎起袋子快步离开现场,天不遂人愿,才走了几步,身后便一阵疾风,旋即有条坚实炽热的臂膀揽了她的腰,一下将她扛在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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