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碰她。
那么冷峻的一只妖, 还以为他皮肤也会是冷的,结果不对, 他非但不冷, 手心温度还炙热得令樗萤惊诧。
仿佛再握久一点,就要将她灼伤。
樗萤知道杀生丸长大了,百年过去,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受了伤独自窝进树林的小白团子,却从未有一刻这么直观这么彻底地感觉到他已经长成,他的手真大, 五指轻轻松松环握住她的足踝, 将她尽控于掌中。
这么近看他,他皮肤真好,鼻梁真挺, 连唇角强压下的一丝隐火都格外动人。
樗萤不懂,杀生丸好像有点别扭,他有什么好别扭的?
她轻轻往外挣了挣,杀生丸才松脱她, 将尾巴往身后一带, 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去旁边坐。”
原来是心疼皮草。
樗萤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再看看毛毛。
“今晚不碰啦, 以后还可以碰吗?”她问。
杀生丸看清她眼中俏皮诡谲的笑意, 冷颜道:“不可以。”
樗萤道:“哦。”
想得美哦, 杀生丸小气也好毛绒控也罢, 他竟然因为她玩了他的皮草而失态, 那么她以后还是要继续觊觎那团雪白的。
毛毛好玩, 会失态的杀生丸更好玩。
杀生丸叫樗萤坐远一点儿, 并未明言将她赶出自己的亲密距离。她非赖在自己近旁睡,他也就懒得管她,赶快睡去无法继续作妖最好。
夜深了,万籁俱寂,唯有火堆不时噼啪作响,爆裂开一颗一颗小火星。
杀生丸没有睡。
或许受今晚被樗萤触碰时那一点点难以抗拒的悸动影响,他时不时会把目光投向她。
月下,少女睡得很熟,长睫耷着,樱唇微嘟,静美得像个小天使。
突然樗萤动了一下,杀生丸移开视线。
她没有醒,不过是在睡梦中冷了,无意识把自己抱得紧紧。
杀生丸垂眸,微微失神地看着那一丛不甘寂寞的火。
随即,在樗萤不知道的时候,那条雪白的尾巴受主人驱使靠近她,展开绒绒的毛铺盖在她身上,匝匝实实抵去寒意。
樗萤想得不错,杀生丸的皮草果然可以摊开当毯子盖。
幸好已经睡下,真叫她亲眼证实了这一点还得了,更要赖皮抱着不肯松手。
樗萤睡了到这个世界后最踏实的一觉,醒来发现杀生丸对她的态度一朝回到解放前,竟比刚认识的时候更冷淡。
在待遇上,杀生丸一样给她吃的,让她跟在身边赶路,但他明显沉默,不理睬她,步伐更快,遇到不知天高地厚挡路的妖怪,下手也更狠绝。
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更是成了闷葫芦,问十句倒不出一句话,连个眼神也懒得给。
樗萤有些郁闷,因为她好无聊,不撩拨杀生丸,撩拨花花草草很容易腻的。
双头龙妖兽倒是会回应,但它们不会说话,长得也没杀生丸好看。
她完全不觉得杀生丸的冷淡是自己的问题,毕竟是妖怪,杀生丸偶尔缺失情感,可以理解。
在杀生丸重新理睬她之前,她要给自己找找乐子。
樗萤认真地找起库洛牌来。
她可不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想着正事的,无奈要立业必须得先生存,而且库洛牌一直没有显现气息,她根本无从找起。
这下好了,杀生丸不理她,她也不理杀生丸,凝神静气,时刻眼观鼻鼻观心,留意着空气里每寸异常的流动。
真心要做成一件事,冥冥中便有回应,第二天,樗萤在休息的时候,感应到十分强烈的牌的气息。
“我出去玩!”她对杀生丸道。
不等他回答她就骑上双头龙妖兽腾空而去,反正他不搭理她。
樗萤飞在半空,不多时就发现了牌。
没办法,那张牌的化身实在太显眼,是振翅翱翔于天幕的一只巨鸟。
神话里有说,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那鸟虽没有鹏那么夸张,个头却也着实不小,樗萤骑着妖兽贴近它肚皮飞,只觉遮天蔽日,连周围的空气都在巨鸟体型的压迫下沉降。
这是一只和平的鸟。
它没有在搞事,静静享受翱翔天际的自由。
但当觉察樗萤靠近,并且发现樗萤要收了它时,它立马享受不起来,愤怒振翅,要将樗萤从半空掀下去。
芋圆和西米机警,在空中灵巧地一转弯,避开库洛牌的攻击。
樗萤想了想,指挥芋圆和西米飞到鸟的头顶。
大风猎猎,吹得她长发翻涌。
或许是与杀生丸待久了的缘故,这么喧嚣的战斗环境里她依然能够保持沉静,想了想,掏出两张库洛牌。
樗萤利用【跳】牌跳到鸟的头上。
巨鸟发觉上头有人,大惊失色,飞得更快,风使劲儿朝樗萤灌来,她努力抓住鸟的翎毛,才不至于掉下去。
事不宜迟,她缓了口气,捏紧第二张牌。
无论是【砂】还是她用惯了的【树】,都不适用于高空作业,而她并没有可以用来束缚的卡牌。
樗萤不慌,她有智慧,思来想去,居然真找出另一张合适的牌。
樗萤催动了【力】,要【力】牌助她一臂之力,字面意思就好。
她随即从未感觉自己如此精力充沛过,举起拳头,给鸟来了个温柔的爆栗。
鸟哪里想到会有人捶它的头,当即晕头转向,飞不起来,在空中掉了个个儿,直直坠向大地。
樗萤抓牢它,在风中努力大声:“变回原来的样子!”
鸟渐渐消去身形,具象成一张轻飘飘的卡牌,飘到樗萤手上。
樗萤定睛一看,是【飞】。
她高兴地笑起来,然而这高兴也只不过一秒。失去依托,直直坠落的成了她。
刚才用了两张库洛牌,她没有力气再用【飞】,眼见双头龙妖兽还在远远的地方,她终于有点儿慌张,下意识伸手,想要在空气里抓住些什么,流窜到唇边的那个名字,更是控制不住地要叫出声:“杀生丸——”
下一秒失重的感觉戛然而止,她落进了个冷香满溢的怀抱。
樗萤身子一稳,被有力的臂弯围拢,乌油油的长发还在空中散乱,像被潮水托起的海藻。
她扭脸,透过阻隔的长发,看见杀生丸的脸。
混乱半空中,他是最安定的一股力量。
樗萤所有的慌张与恐惧都随杀生丸的到来消失殆尽,她想对他笑,却很快发现杀生丸眉目含霜,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连他托住她的臂膀都显出格外僵硬的力道。
杀生丸抱好樗萤,徐徐降落。
他仍是那张清贵淡然的脸,心里却不如面上表现的那样平静无波,与前几回捉摸不透的奇怪感觉不同,他可以确定,此时此刻,自己的确不高兴。
不高兴的原因是过来接住了樗萤。
杀生丸知道,根本不用他出手,双头龙妖兽会来接的。
但他站在树下,抬头望着那下落的少女,他眼力很好,清楚看见她惊慌无措的表情,更在一瞬间就辨出她说话的口型。
她叫出了他的名字。
杀生丸下意识动了一下。
对于一个大妖怪而言,下意识的动作往往威力甚大,在他自己堪堪觉察时已然跃在风中,也已经把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抱个满怀。
杀生丸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如会因樗萤的触碰而微微心悸,都是他无法自控的证明。
他是要开拓大业的妖怪,绝对不可以无法自控。
他当机立断,在不理睬樗萤的这几天里强行斩断这些未经允许擅自滋生的情绪,但正如事实所证,没有成功。
杀生丸更加不高兴。
于是樗萤落地之后,看见的就是杀生丸无比臭屁的表情。
他瞪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天地良心,须知她唯一做得过分的事就是太过可爱而已。
樗萤鼻子一皱,本来想要甜甜地给杀生丸吹几个彩虹屁感谢他救她,现在看来不用了。
“你为什么用这种表情看我?”樗萤道。
她气鼓鼓地反瞪回去。
杀生丸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好看,她的眼睛也不差,瞪起人来眸光滴溜溜,自带三分娇俏,倒把怒意减去不少。
杀生丸收回视线:“下去。”
“下去就下去,又不是我要待的。”樗萤道。
她扭了一下,尴尬地发现呛声早了,杀生丸的胸甲勾到她衣服,根本下不去。
樗萤她气呼呼去解,身子一缩,没奈何地往他怀里埋得更深,脑袋都快靠在他颈弯。
杀生丸屏气而立,靠得这样近,已经不是他嗅觉灵敏不灵敏的问题,每一次呼吸,都会不可避免地将樗萤身上的甜香吸进胸腔。
她那么喜欢戴花,自己本身也是个香香的花骨朵。
樗萤解了半天没解开,还被杀生丸胸甲上犬牙状的倒钩扎了手。
她顿时泄气,想让他来解,一抬头却惊叫出声,伸手搂住杀生丸的颈,将他抱得牢牢:“有妖怪!”
明明她自己抱着的也是个妖怪,还是特级的那种。
不怪樗萤这么害怕,杀生丸背后现出两个硕大的眼睛,足足有两个井盖那么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任谁被突然出现的大眼盯住也会吓到,更何况那对大眼睛还说起话来。
与吓死人的高压视线不同,它一开口,竟是激动又崇拜的语气,嗷嗷叫着:“杀生丸殿下!”
樗萤在惊吓中找回一丝理智,轻轻道:“杀生丸……殿下?”
那大眼兴奋地眨来眨去,犹自对着杀生丸说话:“我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已经娶妻了,啊,真是美丽的新娘!”
说着,那对大眼睛的主人从阴影里窜出来。
是一只圆滚滚的大脑袋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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