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萤出发前, 鸟束零太光眼泪就流了一缸。
他恨恨地咬着手帕,盯住出现在寺庙里的粉毛少年, 学樗萤的语气怒道:“齐木, 坏蛋!”
难怪今天放学,齐木楠雄破天荒地主动跟他一块儿回家,他还以为师父终于想开要传授超能力诀窍,没想到这混蛋是来这里夺宝的!
他心尖尖上的宝贝, 他的小仙女, 又要被面无表情怪抢走了!
齐木楠雄对鸟束零太的抗议和谴责无动于衷, 他拿着袋子, 收拾了樗萤的几套衣服, 还有布偶熊。
樗萤坐在高高的桌子上, 兴味盎然,一边吃糖, 一边指挥齐木楠雄把鸟束零太送她的少女漫画也打包走。
鸟束零太转头看着樗萤。
他就是双标,对樗萤根本怒不起来,也没敢留她, 她这么好,当然有自由来去的权利,他只是可怜巴巴道:“把我也带走吧!”
樗萤见鸟束零太哭得怪辛苦,跳下桌子,抽了一张面巾纸,给他擦擦脸上的眼泪。
她的动作这么轻柔,小手这么香, 一下就抚慰了鸟束零太的心。
“零太, 不要难过。”樗萤道, “我以后还回来玩。”
她慷慨地把自己的糖分给鸟束零太一颗, 鸟束零太当即珍而重之地把糖果供在香案上。
樗萤一抬头,发现齐木楠雄正看着自己,过去也给了他一颗糖,送到他唇边:“你吃?”
齐木楠雄垂眸看着她透出淡粉的指尖,没有要她的糖,转身道:“走了。”
重回齐木家,樗萤特别快乐。
她熟门熟路地进了巷子,熟门熟路地找到门牌,穿门而过,闻到熟悉的饭菜香气。
樗萤雀跃地道:“久留美妈妈!”一路进了厨房,在又见面了的久留美妈妈身边转来转去,无比安适,再看锅里,刚好都是她爱吃的菜。
齐木楠雄后脚进的门,很难说这里到底是他家还是樗萤家,他走进饭厅,樗萤已经在惯常坐的座位上乖乖坐好等饭吃,还对他招手:“楠雄,不要客气,过来坐!”
时至今日齐木楠雄已经懒得在心里默默吐槽她,父母离席后樗萤开始吃饭,他坐在座位等她吃完,拿碗去洗。
齐木楠雄洗碗的时候,听得身后窸窸窣窣,转头一看,樗萤正从冰箱里找出那个终于等到主人的草莓果冻。
“我的。”她捧着果冻,眼睛却看着齐木楠雄,娇蛮又得意地,也不知道收入囊中的是果冻,还是他。
齐木楠雄头一次从对视中败下阵来,率先移开视线,不予置评,继续操纵碗筷自己洗自己。
樗萤检查完了果冻,又去逡巡自己的专属房间。房间里的摆设也没有动过,仿佛它们早已做好准备,随时等待她的回归。
樗萤乱晃的时候,齐木楠雄坐在房间里写作业。
今晚不必开千里眼,也不必瞬间移动,她再怎么玩闹都在附近,他心里于是很静,也很踏实。
齐木楠雄将手放在心口,感觉那个不具名的、没有实体的肿块在一点一点消散。
久留美妈妈送水果上来给他吃,瞧见他这样,笑眯眯道:“小楠,你在高兴吗?”
“没有。”齐木楠雄道。
他又感受不到正常人的情绪,怎么会高兴。
“是吗。”久留美妈妈疑惑又失落地道,“看起来明明很高兴……”
齐木楠雄高不高兴不能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樗萤回来,他要管她,事情就少不了。
樗萤聪明得很,知道他领她回家是妥协。
她才不满足一次妥协,还要好多好多的妥协和偏爱。
婆婆妈妈剧场播完,齐木夫妇休息去了,樗萤跑到齐木楠雄房间里玩。
“我要这个。”她趴在橱柜上,指着放在最高处的一个游戏盘,“玩这个。”
齐木楠雄抬头望去。
为了不在享受游戏时被方圆200米内同游戏玩家的心声剧透,他一向是玩比较无人问津的垃圾游戏,游戏本身已经很垃圾,能被他束之高阁,可见是垃圾中的垃圾。
但他没有拒绝,打个响指,游戏盘就飞落到樗萤手里。
不给她玩,她一定缠他缠个不住。
果然樗萤打开游戏就安静了,齐木楠雄得以安心看漫画。
漫画书翻到一半,他发觉游戏音效好一会儿没变过,抬头看见樗萤小鸡啄米地打瞌睡。
他过去摘掉她手里的游戏手柄:“去睡。”
樗萤揉着眼睛:“我也想睡,可是害怕。”
“害怕什么。”
“楠雄,这里也会有幽灵吗?”樗萤道。
齐木楠雄心里知道大概是有的,虽然他看不见,但鸟束零太第一次来他家的时候,说过房子里有好几个幽灵。
谁家还没几个阿飘呢。
“没有。”齐木楠雄道,“去睡。”
“好吧。”樗萤道。
她应得爽快,可一直用那双水汪汪的眸子盯着他看,聚焦他的时候倒是不困了,眼睛里闪烁的全是希冀。
齐木楠雄共情不了,但他通透,知道樗萤想他守着她睡。
这个想法里有几分是真心害怕,有几分为着逗他玩,就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了。
“快点去睡觉。”他重复第三遍。
“那你要把我的游戏存档噢。”樗萤道。
她走出房间,临了扒在门框偷看,等他看过来,她把头一缩,溜得没影。
齐木楠雄默默把樗萤玩的游戏存了档。
这么烂的游戏,她玩得还挺认真,连剧情都一句不落地过,难怪被无聊到打瞌睡。
齐木楠雄关了灯,摘掉眼镜,躺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始终没有睡着,在一片令人毫无困意的黑暗里睁着眼睛,耳边环绕播放着方圆两百米内所有居民的心声。
夜幕是人心的保护色,郁积了一天的压力,想什么的都有,诅咒上司,抱怨老公,幻想羞羞的事情,都不是适合高中生听的内容。
嘈杂扰攘,除了人类的心声,还有其他动物的心声。
齐木楠雄听见两只猫在对话。
一只说:“那个被齐木楠雄惹哭的小姑娘又回来了。”
另一只说:“你看她害怕呢,不敢睡觉。”
两只猫正讨论樗萤怕什么怕得睡不着,忽然见窗户一拉,现出把小姑娘惹哭的齐木楠雄的身影。
他居高临下地望下来,流淌在镜片的月光凉森森,他的目光便也凉森森。
齐木楠雄没有开口,两只猫却同时听见了他用毫无起伏的声调道:“很吵。”
噫,人类可以跟动物传心,好怪!吓得猫儿赶快跑走。
齐木楠雄进门时,樗萤正坐在她堆砌的安全堡垒里。
她把布偶、枕头和被子垒起来做了一个圈,整个人挤在当中,感觉非常安心。
看见他来,她眼前一亮,抿出一个甜甜的笑。
齐木楠雄什么话都不说,拿着书坐到樗萤近旁,就着小台灯开始看。
樗萤不必他说,乖乖地把床铺铺好,钻进被窝,侧躺,面向他。
齐木楠雄目不斜视看书,却也知道樗萤一直在看他。
他没有理睬,忽略了她滴溜溜的目光,良久,四下静寂,以为她终于睡了,忽然感觉手背一凉,是她的手伸过来捉他的手。
齐木楠雄脑中神经猛然一跳,身体不习惯,本能地想避开,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压下了本能,一动不动。
樗萤捉了齐木楠雄的手,将他的手覆在自己眼睛上。
她长长的睫羽在他掌心轻轻颤抖,像藏了两只幼小活泼的蝶。
齐木楠雄终于肯从书里挣脱出来看她,见她小巧精致的下半张脸,红红的嘴巴,嘴角一翘,就噙了古灵精怪的笑意。
须臾,她放开他,翻滚进被窝里吃吃地笑开。
“我就知道。”樗萤道。
齐木楠雄收回手。
她的脸凉凉软软,他手心却给她贴出微微的热意。
他道:“知道什么。”
樗萤做了个鬼脸:“不要告诉你!”
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这次真睡着了,梦里也弯着眸,想必做的好梦。
她知道齐木楠雄是田螺姑娘嘛。
他的手,跟那天晚上在寺庙安抚了她惧意的手一模一样。
齐木楠雄缓缓合上书本,熄灯,回去睡觉。
这一次,一挨枕头他就睡着了。
回到齐木家,樗萤又愿意跟着齐木楠雄去上学。
一晃又是往日光景,齐木楠雄对镜扣着制服外套的扣子,樗萤在旁边转悠,催他快点出门。
“在鸟束那的时候,为什么不去学校?”齐木楠雄道。
樗萤倒很诚实:“不想看到你。”
齐木楠雄道:“哦。”
两个人如同往常一般去上学,在校门口遇到鸟束零太。
鸟束零太一看见樗萤又流泪了,西子捧心:“我昨晚都没睡好!我孤独!我心碎!”
樗萤道:“好惨哦!”
鸟束零太道:“是吧!呜呜呜!”
结果樗萤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手,他立马满血复活,心神荡漾地跑到教室去了。
业精于勤荒于嬉,一段时间没来学校,樗萤旁听都难集中注意力,坐在齐木楠雄身边听了一上午,下午就散了心,跑到外头去看花。
“上学真好玩!”樗萤道。
她度过轻松的一天,晚上吃了饭,打算把那个珍藏的草莓果冻当饭后甜点吃掉。
齐木楠雄要去洗澡,给了她一把勺子挖果冻。
他走后,樗萤发现自己的果冻不见了。
明明就放在卧室的桌上,那么大一个,竟然不翼而飞。
樗萤很震惊,忽然一道感应划过脑海,她追踪着那丝滑的感觉抬头,看见果冻凭空出现在书架上。
樗萤眯起眼。
事不寻常必有妖,她这个不是妖,是库洛牌。
踏破铁鞋无觅处,短短两天里竟一连出现两张牌。
有蛮不讲理的【斗】留下坏印象,对于这次出现的牌,樗萤十分警惕。
她本来想跑出去叫齐木楠雄,可经过一番观察,发现当下这个牌没什么攻击性。
它没有打她,只是不停地把草莓果冻移来移去,引樗萤来追。
樗萤才不要追,她又怕累,摊开手上的牌看了看,选出勉强能够用来追击的【砂】。
砂子在房间里卷来卷去,速度很快,不知名库洛牌的速度却更快,甚至因为棋逢对手提高了瞬移的频率,炫技一般,刻意在樗萤面前一晃而过。
樗萤的力量渐渐不够用了,好在那颗草莓果冻用力过猛,也随时间推移显露疲态,动作越来越慢。
樗萤收起【砂】牌时,草莓果冻正颤巍巍勉强浮在半空。
她缓缓站起身,放轻手脚,凭借打蚊子的经验,小心翼翼朝果冻凑近,靠近时猛然一扑!
库洛牌耍诈,竟躲开了,往后弹去。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刚洗完澡的齐木楠雄走进来,像个优秀的棒球选手,再自然不过地抬手擒了那颗自投罗网的果冻。
果冻到手,人也来了。
樗萤扑空,一个趔趄扑到齐木楠雄跟前,这可真偶像剧,幸而齐木楠雄站得很稳,没有来个双双倒地的对嘴啵啵。
他扶了她一把,低头看她,偏偏她在这时候抬起头来,兴奋地道:“楠雄好棒,抓到啦——”
齐木楠雄脸颊便一软,像被甜甜的草莓果冻擦了一下。
柔润的香气从颊边一掠而过,齐木楠雄瞳孔收缩,大脑空白了一秒。
他知道不是果冻。
是不期然碰到的、樗萤软嘟嘟的唇。
随后天崩地裂、轰隆作响,他家房子承受不住他突然爆发的念力,炸了。
真的炸,房顶都飞起。
齐木夫妇在楼下好好地看着电视,脑袋顶突然开始下砖,他们急吼吼冲上来:“怎么了怎么了——”
惊奇的呼喊随即硬生生塞回咽喉,国春爸爸和久留美妈妈冲到二楼,只见一头粉毛的儿子站在满地瓦砾中。
他并非孤身一人,怀里护了个小姑娘。
房子炸时,樗萤被齐木楠雄拉进怀中,再大的冲击力也伤不到她,她顶多被响声吓了一跳。
这会儿她探出头,想看看发生什么,一低头发现地上两张库洛牌。
都是新牌,一张【移】,是刚才附在果冻上的。另一张……是【消】,顾名思义,大概是可以让东西消失的牌。
“咦……”樗萤奇道。
她很快知道【消】是哪儿来的了,一抬头,发现齐木夫妇正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樗萤迟疑地伸出手。
她指左边,齐木夫妇瞠目结舌地看向左边,她指右边,他们就看右边。
最后,樗萤指指自己,齐木夫妇瞠目结舌地点了下头。
这下,樗萤的眼睛也睁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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