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木楠雄不喜欢肌肤相贴的亲密接触。
他人即地狱,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人类都在给他造成困扰,包括但不限于源源不断的心声传递,实在不需要连他的身体也桎梏。
更何况他是情感荒漠,并不会从身体接触中获得愉悦。
想是这么想的。但樗萤贴近时, 他并没有躲开。
齐木楠雄很难去解释为什么不要躲开她。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好解释的, 就像他明明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是顺利进了她的陷阱一样。
又像,明明跟樗萤在学校保持距离是件利己的好事, 最终却并未发展出多好的结果。
樗萤的手软乎乎,手指灵活地一钻, 就钻到齐木楠雄手心里。
极快地牵手, 随后窸窣一下, 是她塞了张纸给他。
齐木楠雄打开来看, 见上面列了一份购物清单,字是久留美妈妈的字。
“今天早上久留美妈妈给我的。”樗萤道, “叫我们俩一块儿去买东西,我赶着出门, 忘告诉你了。”
她补充:“今天放学我还要值日, 你去买吧?”
齐木楠雄道:“嗯。”
她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把他拉进来原来是为了这事。
事情说完, 没理由再窝下去,齐木楠雄直起腰,打算推门出去, 樗萤又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楠雄。”她道, “我想和你再待会儿。”
柜子挺暗, 她的视力没有齐木楠雄好, 只知道他在看她, 不清楚这话说出来之后他是什么眼神, 会不会不愿意。
无所谓呀,他不愿意拉倒。樗萤翛然想,他不愿意,她就和别人玩儿去。
出乎意料,几秒之后,齐木楠雄因预备站起而绷直的腰又放松下来。
他定定坐好,不问她为什么要他留下,也不问留下来两个人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干什么,默默呼吸,与她共享为数不多的氧气。
外头忽然“吱呀”一声,器材室的门开了,伴着人声:“把球都放到筐子里。”
“好的,学长。”
又有人问:“这些毛巾是不是该放柜子里的?”
“应该是吧。”
器材室的柜子可不就是樗萤跟齐木楠雄现在蹲的这个,试想柜门一拉开,外头的人目瞪口呆跟他们对视,画面一定很好玩,想不出名都很难。
抱着毛巾的男生已经朝柜子走了过来。
齐木楠雄很平静。强大的人向来处变不惊,他心里有一百种完美处理这种突发情况的办法,完全没有必要慌张。
樗萤居然也很平静。
她没有即将被抓包的慌张,眨着湿润的水眸望他,安逸得如同置身一座永远不会被攻破的堡垒。
齐木楠雄就是一道牢不可破的符咒。
两个人都面色如常,但柜子里的温度分明悄然升高了些,两颗心的心跳也很有默契地快上几拍,渐趋同步。
外头男生的手已经搭在柜门上了。
这时,那被称为学长的人回想起来:“毛巾要先拿去洗啊,白痴!”
“对不起,学长!”男生飞快撤走。
几个人分门别类地将器材归位后退了出去,偌大的空间又成了两个人的孤岛。
樗萤忽然笑出声来:“好玩。”
齐木楠雄不置可否。
樗萤又道:“楠雄,你热吗?”
齐木楠雄道:“不。”
下一秒,樗萤的指尖在他鼻尖轻盈揩过,她声音里的愉悦便增多了:“骗人,你都流汗。”
齐木楠雄一怔,跟着抬手摸摸鼻尖,果然有汗,鼻翼也微热,自己却在她点破后才发觉。
樗萤低头摸出一方手帕,倾身过来,轻轻将帕子贴在他脸上,一点一点按着擦拭。
帕子散发着淡淡的清洗液香气,齐木楠雄侧转脸躲开,迟了一步,樗萤已经擦好了。
她把手帕塞他手里:“你给我洗。”
“很闷。”齐木楠雄握住手帕,“出去吧。”
“嗯嗯!”樗萤刚得了趣儿,现在很配合,忽然想起一事,“你买东西的时候,顺便给我买个草莓味的泡芙,要大大的,上头洒了糖霜那种。”
“嗯。”齐木楠雄道。
他眉头忽然跳了一下,要说什么,柜子门却遽然被从外面拉开。
天光大亮,樗萤眯起眼,看见鸟束零太泣血的苦瓜脸。
“幽灵说你们两个偷偷躲在这里玩我还不相信。”鸟束零太悲愤地,活像撞见老婆出轨,“没想到是真的!”
他双手按住齐木楠雄的肩膀拼命摇晃:“你说你对我的宝贝做了什么!说!是坏事吗,是扮猪吃老虎了吗你这臭男人!”
齐木楠雄打开他:“什么都没做。”
“我才不信!”鸟束零太道。
他眼帘里凑进来樗萤的脑袋。樗萤笑眯眯道:“什么都没做哦。”
小仙女说的话鸟束零太立马相信,转而狗狗摇尾:“樗萤偏心!我不嘛我也要一起坐柜子里!”
“可以呀。”樗萤道。
鸟束零太大喜,迅速钻进柜子招着手叫樗萤,可惜乐极生悲,樗萤还没动弹,上课铃先响了。
直到中午一块儿在餐厅吃饭,鸟束零太碎掉的心都没愈合。
樗萤被他逗乐,把套餐里的土豆泥给他吃了。
齐木楠雄跟燃堂力买了饭,坐在樗萤不远处。
他看樗萤跟鸟束零太互动,听得附近男生幽怨道:“可恶,鸟束那家伙又赖在樗萤身边!什么时候能轮到我?”
“被轮到也不错。”燃堂力道,“是吧,哥们?”
“与我无关。”齐木楠雄道。
是他自己下的紧箍咒,反正只要在学校,众目睽睽之下,他和樗萤永远不会有现在她跟鸟束零太那样的光景。
“哐当”一声,燃堂力不小心打翻餐盘,咖喱饭倒在腿上。
他安之若素,用勺子从腿上舀饭吃,末了道:“哥们,手帕借我下。”
齐木楠雄掏了下兜,摸到不同于自己手帕的柔软触感。
樗萤的帕子,精巧可爱,她还央着久留美妈妈在上头绣了小小的萤火虫。
齐木楠雄把空空的手放回桌面,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没手帕。”
上完一下午课,放学铃声打响,pk学院的学生们浪潮一般朝校门口涌去。
樗萤留下来做值日。
值日这种东西就跟买饭一样,是不必自己亲自动手的,因为有许许多多前仆后继甘于奉献的男生争着抢着帮她做。
樗萤想自己做,早上做完值日,老师来看见,随口说了一句“樗萤做得真好”。
这种哄小学生般的夸奖,偏偏让樗萤很受用。
哪怕活到七老八十——即便这只是个很美好的愿景——有人真心实意夸奖说“樗萤碗洗得真好”“桌子擦得真干净”,她也会很高兴。
樗萤一如既往地尊敬老师,被老师夸过的值日一事她要自己做,只让男生给她提了水。
樗萤做完值日,班上的男生想送她回家,被她拒绝。
一路相送,发现她家就是齐木家,这个消息一定会上明天的校报头条。
樗萤独自拿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略路人时不时投来的惊艳目光,小声哼着歌,很是惬意。
在离齐木家还有一段路的地方,她被拦了。
美丽是天赋,有时候也会招致灾难。
人是乐于以铁腕掠夺美的生物,好比此时此刻拦下樗萤的不良少年,他们肖想樗萤许久,今日终于找到机会,强硬地跟她亲近亲近。
“樗萤。”一头黄毛的不良头子道,“站那里别动。”
樗萤果真乖乖站在原地不动。
她这么配合,不良少年的疾言厉色顿时软化不少,问她:“你怎么不叫也不跑?”
“我声音小,也跑不动。”樗萤道,“跑了还不是会被追上。”
她脸上一点儿害怕的神色没有,说的话也在理,不良们对视一眼,没见过这么淡定的妞,有点挫败,又觉得她实在有意思。
“你真漂亮。”不良道。
“谢谢夸奖,我知道我自己多漂亮。”樗萤道,“夸完了,那我走啦?”
“诶——”不良大摇大摆到樗萤跟前来,垂眸盯她,越看越心醉,舔了舔唇,“走可以,要先啵个嘴儿。”
看那水润润的红唇,一定是甜甜的糖果味。
樗萤拿了一张库洛牌在手里,还是没怎么怕,以眼还眼地回看了对方的嘴巴,有点嫌弃:“不要。”
黄毛大赧:“你说什么!”
樗萤刚想用牌,抬眼时看到不良少年们身后倏然出现的一道影子,忽然抿唇一笑:“我说不要啦!”
黄毛手一伸就来捏她下巴,可手还没碰到樗萤一根汗毛,劲风一扫,眼前居然晃出个人——
速度太快,他只来得及看见那对荧绿镜片下微冷的眼睛,就连同兄弟们一起飞了出去。
穿越时空,赫然无影无踪。
世界顿时清净。樗萤看着空空荡荡的巷口,还能捉到不良们消失前的残影,好奇道:“人去哪儿了?”
齐木楠雄道:“西伯利亚。”
他手上抱着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纸袋,显然刚从超市出来。
“东西都买完了。”他道,“回家吃饭。”
齐木楠雄说着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走出两步,不见樗萤动弹,转头看她。
樗萤道:“楠雄,我害怕。”
简直睁眼说瞎话,她脸上哪里都没写着害怕。
齐木楠雄没说话。
他嘴上不动,心里不知道怎样吐槽,但吐槽到最后,樗萤凑到身边来时,他都没有闪开。
不知不觉间,他对她的配合度高到离谱。
这条巷子还是会有人经过的,说不定下一刻就走出人来,说不定还会是同学。
齐木楠雄却眼皮也没抬,只垂眸看樗萤。
“离回家还要走好一会儿呢。”樗萤道,“就今天下午,我们别装不认识了,好吗?”
她拜托得真诚又可怜。脸上可怜,眼睛里却在笑。
齐木楠雄当然看见了樗萤眼睛里滴溜溜的笑意,觉得她真像只偷油的小狐狸。
他抿起唇,须臾,道:“随便你。”转身仍走他的路。
樗萤跟上,手指轻轻牵住他的袖口,远远望着,真像一对儿在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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