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距太悬殊,没有可比性。”狄远恒面无表情地掰开笔盖,继续盯着他没解出来的题目。
森芒走到了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同样翻开习题册拿着笔画了几笔,歪着头想了两分钟后写下了正确答案。
狄远恒看着他认真的神态,凑近看了眼题目,意料之中的不会做。
突然手机震了震,他拿起来,是外公发来的消息,问森芒有没有在他的身边,狄远恒回复了两句,让外公安心,今天他会看好弟弟的。
大学某些课程和中学的完全不像,要是分心低下头玩十分钟手机,等再抬头的时候就会发现老师教的东西突然变成了天书,仿佛错过的不是十分钟,而是半个世纪。
狄远恒本来就不太懂了,他把手机熄屏扔回包里,专心听老师讲课。
骆老师拿着笔在黑板上写下一列列的定理和公式,按照逻辑一步步把题目拆解成学生容易理解的东西,最终得出答案。
他也不指望着学生在课堂上把知识点完全掌握,毕竟从接触到理解,到最后融会贯通都需要时间,不可能在短短一节课内完成。
讲解完两道题目后,骆老师环视整个教室一圈,底下的学生三成茫然不解,五成似懂非懂,剩下的神游天外。
骆老师瞧了眼时间,今天的知识点和例题已经讲完了,还多了些时间。
他咳了一声,示意同学看向屏幕,“现在有一道题,我给大家十分钟时间,大家试着用今天学的知识点解一解。”
“十分钟之后,我请同学来回答。”
教室里传来沙沙的动作声,不少学生拍下照片,对着手机开始抓耳挠腮地解题。
狄远恒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抬头看看题目,拿着笔在纸上点了两点,在勉勉强强写了几个数字后作罢,隔壁的卓孟冬比他好点,比他写得长。
而森芒抬头看了两眼题目,一点想要做的意思也没有,继续咬着笔头算自己的题。
十分钟过得很快。
骆老师拍了两下手,带着鼓舞的目光看向底下的学生,“估计大家都做得差不多了,有谁想主动向大家解下题?”
教室里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不会做的假装没听到,做完的不确定自己的答案对不对。
骆老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人主动举手上前,“不用害怕出错,有谁愿意上来?”
教室比刚才更安静了。
“好吧,只能由你们的师兄来了。”他放弃了,呼唤自己的爱徒,“小芒这道题做完了吗?”
狄远恒侧头看向自己弟弟,刚才对方一直专注手中的习题册,只抬头草草看了眼题目,根本没算过,狄远恒为弟弟捏了把汗。
但当事人淡定极了,脸上一点紧张的神色也没有。
他歪着头看着题目看了一分钟,说出了答案。
“上来吧。”骆老师向他招了招手,“把你想的步骤在黑板上写出来,要清晰详细的,不要略太多。”
森芒点点头,走上讲台,接过骆老师递过来的粉笔,走到黑板前,伸长手努力够到自己能写的最高点。
这个高度勉勉强强,但让全班人看见还是有些吃力。
骆老师干脆给他搬了张板凳,让他踩着板凳去板书。
全班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个小朋友身上,甚至有几个人拿起手机拍下这可爱的一幕。
小朋友一手扶着黑板,脚踩小板凳,仰着头认真写着步骤。拿着粉笔的手指像是雨后的笋芽尖,在黑板上留下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笔迹。
大家从一开始看他写的动作,最终目光定落在他婴儿肥的脸上。
好看的脸和歪歪扭扭的字体形成鲜明对比。
但字胜在写得大,所有人都看得清。
写完后森芒站着看了一会,思索片刻,着手开始用第二种方法解题。
骆老师没给他发挥的机会,“小芒,写这种方法就可以了。”
“但这道题这样解要绕一大圈子,很麻烦,用……”森芒说出了一连串英文,“用这个方法三步就能得出答案。”
“会快很多。”
“但它超出了这节课讲的内容,我出这道题是为了让大家巩固今天学的知识。”骆老师从包里拿出了一颗糖,“你做的很棒,这是给你的奖励。”
说着他揉了揉森芒的头发,把糖塞到对方的手心里。
是草莓味的。
森芒满意了,嘴角舒展向上提起,眼睛弯出可爱的弧线,仰头向骆老师露出了笑容,然后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虽然他不在讲台上了,但全班人一半的注意力依旧在他的身上。
看小朋友解题,重点不是题,是小朋友,毕竟题以后可以慢慢算。
他们看着这位小朋友拿着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撕开塞进了嘴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违背了上课不能吃东西的准则。
坐在他旁边的男生接过他手中的糖纸,顺便把自己的水杯放到桌面上,示意对方喝水。
“天,他长得好可爱。”后面的几个同学低声说道。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骆老师说让我们叫他师兄,瞧瞧这幅样子,完全让人叫不出口,他根本没有师兄气势,我看叫他仔仔最合适。”
女生笑了两声,“哈哈没错,确实是全班最小的仔。”
“我看到他写的字就想笑,真的太萌了。”
“坐在他身边的人好像和他很熟,是谁啊?”
“不知道,没什么印象,是我们班的吗,还是过来蹭课的?”
细碎的说话声传到了卓孟冬的耳朵里,讲台上的骆老师正对着黑板上的步骤开始讲解,他看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兄弟两,觉得自己室友这四年可能谈恋爱无望了。
狄远恒留意到了卓孟冬奇怪的眼神,“干什么?”
“没什么。”卓孟冬拿笔指了指黑板,“你不把你弟写的答案抄下来吗,说不定这题会在期末被当做送分题来考。”
一节课结束了,骆老师接下来还有一节课要上,他走到森芒身边,交代了一下接下来的作业后就离开了。
距离下节课上课还有一段时间。
狄远恒把书本收了起来,待会他还要再上一节思政课,今天才能结束。
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教室,只剩下几个偶尔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看上两眼。
狄远恒看了看还在认真做题的弟弟,叹了口气。
凡事有了第一次后,在面对第二次时要克服的障碍会少很多,他主动开口问,“阿芒,待会我思政课你还是要坐我旁边吗?”
“思政课是什么?”森芒很疑惑。
狄远恒给他解释道,“思政课就是思想政治课,提高咱们思想觉悟。”
“那我也上过类似,他们教我小学生守则,要求全部背诵默写。”森芒说,“可是我不喜欢上,我也没背完。”
狄远恒保证他听到了自己室友发出的笑声,他瞪了眼对方,转头继续对自己弟弟说,“听着阿芒,我们上的这节课要比你的难些。”
“难很多?讲的是什么内容?”森芒问道。
“就是马哲、法律和近现代史。”狄远恒站了起身,“走吧,我们下节课的地点在隔壁教室。”
“我不想上了。”森芒耿直地说,“我会睡着的。”
气氛僵持住了,狄远恒半蹲下来和他不省心的弟弟对视一分钟,最终妥协了。
他恶声警告自己弟弟,“我去上课的时候,你要乖乖待在外面的花园,不准离开!”
“等我上完课就带你去找外公,知道吗?”
“喂,应声!”
“知道了。”森芒把书塞到包里,里面全是外婆以防万一准备的东西,他打了个哈欠走出了教室门,抬头看了看天,厚重的云遮挡了烈日的炎热。
风在小花园里絮絮低语,歌声中带着绿叶的震颤,偶尔能鸟儿的一两声鸣啼,蜻蜓和蝴蝶在花叶间飞舞。
森芒找了张长椅坐了下来。
狄远恒不放心,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大致能看到小花园的半边,黑色毛茸茸的脑袋在叶间若隐若现,让人的心稳了一半。
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显示屏上投放着便于理解的图像和视频,狄远恒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课上。
等待是一件蛮煎熬的事情,但如果配合上睡眠,就会轻松很多。
森芒在微风中又打了个哈欠,他侧躺到长椅上半合着双眼,慢慢被风带进了沉睡的汪洋里,蜻蜓停在花朵上,凝望着他安静的脸庞。
风渐渐比刚才大了些,小花园突然间变得很安静,但人多的地方总是很喧嚣,听不见自然的预警。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毛毛细雨。
狄远恒看了眼时间,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他着急地看向窗外,小花园里没有动静,狄远恒的心更加焦虑几分。
过了两分钟,一把碧蓝色的儿童雨伞出现在雨幕里。
狄远恒松了口气,现在出去也没办法,他也没带雨伞,除了等雨停,没其他法子。
雨哗啦啦地越下越大。
阿芒这个笨蛋,一点不懂得变通,说让他待在小花园里,就真待在那里,下雨了也不知道躲到教学楼这边。
二十分钟终于过去,狄远恒二话不说拎上书冒雨冲向花园。
雨打湿了花朵,空气中混杂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气。
在碧蓝色的雨伞下,湿漉漉的黑发贴在森芒的脸上,他的眼睛像是被高温融化后黑棕色的巧克力,翻滚着一个又一个的巧克力气泡。
这幅模样并没有让哥哥心软。
“解释!”狄远恒很生气,“为什么你担着把伞都能把自己全身弄湿!”
“而且为什么不去教学楼里躲雨,你以前从不听我的话,怎么这次就这么听话?!”
“因为我在给这只蜻蜓撑伞。”森芒抬了抬雨伞让哥哥看清楚,“一只异色多纹蜻。”
“腹部是蓝灰色的,和我的雨伞颜色很像,特别好看。”
一只蜻蜓停在伞骨上,它微微扇动的翅膀一点也不比直升机的螺旋桨逊色。
“而且现在雨有点大,树叶不能很好地帮它挡雨,它只能躲在我这里。”森芒的逻辑有理有据,无可辩驳。
狄远恒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如果要准确的形容的话,那就是钠与水反应,伴随着升温、燃爆和发光。
“你也知道现在的雨下得很大啊!”
“就为了一只巴掌大蜻蜓,把你全身上下都淋湿了!”狄远恒捏住弟弟的手把他往教学楼里扯,雨水顺着他的脸滴在衣服上,“我去哪里给你找干的衣服!”
森芒第一次见那么生气的哥哥,没敢出声反驳,努力把自己的儿童雨伞往对方身上撑,企图通过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让哥哥消气。
显然这样的作用不大。
“那把儿童雨伞有个啥用,撑半个你差不多了,还想加上我?”狄远恒狠狠地敲了敲弟弟的头,“等雨小一点后,跟我会寝室换衣服!我的衣服你不穿也得穿!”
“敢嫌弃,你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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