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流动,咕噜噜的带走一层层黑灰。
曹丕连灰都没留下。
周野什么也没说,也懒得多解释什么。
其实他开始是想过的,毕竟……算亲戚不是?
按照前世的想法,辩了几句嘴,用不着要他的命不是?
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什么身份?冒犯自己,本来就算死罪了。
杀你,不过分吧?
再一想,这个社会名声比性命还在重要。
人死了则死了,但臭了死了都不安生。
曹丕是奔着彻底搞臭他姐姐去的,比弄死曹清河不是更加残忍些?
他在为了自己利益的时候,疯狂将曹清河往恶名里面推的时候,可曾有过半点顾忌?
弄死你,不应该吗?
可真到了解决曹丕的时候,周野才发现自己懒得解释,也懒得废话了。
要杀就杀了,扯那么多干嘛?有理又如何,无理又如何?我便是不高兴了,想杀你了,那你又反抗的了么?
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就是为了拥有生杀予夺,不受任何威胁的权力吗?
果然,很爽,很舒坦。
他觉得自己就像吹了一口气,吹走了碍眼的灰尘,仅此而已。
“汉升他们去了吗?”
“早已出发,算算时间应该和贾文和碰头了。”郭嘉答应了一句,又问道:“大王,我们是向西还是向东?”
“继续向西,不做变化,歇上一晚,明早便动身。”
“是。”
凌晨了,依旧未见曹丕踪影。
身在成皋的曹操大怒,冷着脸注视着跪在下方的吴质:“要你何用?!”
吴质满身冷汗,磕头不止:“大王……大王,此事必有隐情,我一定会查清真相。”
“隐情孤自会让人查,但轮不到你这个办事不力的废物。”曹操一抖袖子:“拖出去,砍了!”
“是!”
两个武士走了过来,提着吴质便往外拖。
“大王!大王!我冤枉啊!”
吴质惨叫不止,没多久便彻底安静下来。
解决掉吴质之后,曹操招手让典韦过来:“去,把荀攸和程昱两人找来,商议退兵一事。”
“这便去吗?”典韦问了一句,同时看了一眼外面的天。
“是不是太过明显?”曹操一拍脑门,神情有些许不自然。
这件事对他而言影响也不小,内心承受未曾有过的压力,以至于颇有失常。
他摆了摆手:“算了,再说吧。”
次日,荀攸主动来见:“大王,应尽快退兵。”
曹操故作茫然:“为何做此建议?”
“周氏已经归来,却久无动静,只怕暗中采有手段。”荀攸道。
“距离如此之近,我等也在司隶多日,他若是有大军行动,瞒不过我们的眼睛。”曹操摇了摇头:“何况,他击徐豫一带的概率不是更大么?”
“持子不落,便让人难以心安,更无法得知他会用何种方式为我们增添压力。”荀攸道。
“容我思索一二。”
曹操摆手,荀攸退下。
不多时,程昱亦来见,同样提议退兵。
“为何?”
“二公子突然失踪,或是周军渗透所至,我们这里都已不安全,何况前线?战势极为不利,当让诸将小心。”
曹操点了点头:“马上传令,让各将陆续撤回。”
前线。
李通、杜袭、吕旷吕翔等人因之前接连开战占到了便宜,所以迅速突进。
他们在缑氏一带对蒋义渠的部队进行了合围。
蒋义渠军人很多,这货一贯人多,打着打着队伍就膨胀了。
如果不熟悉他的人,乍一眼过去会被吓一跳,甚至直接放弃了。
但在接触几次之后,李通等人也是宿将,很快明晰了这种大规模部队的缺点:散而乱。
精锐部队就靠蒋义渠原先的那些人马,其他的都是摆出来的棋子,用来消耗和吓唬人用。
如果蒋义渠占了上风那很可怕,这大几万人马跟着一块追,踩都能把人踩死。
一旦落入下风,那这群人半点屁用都没有,只能到处乱跑。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蒋义渠对散乱的部队也有着独步天下的指挥能力,他能让这群人变成战场搅屎棍,阻挡敌人追击自己的道路。
在拿捏住蒋义渠的这种特点之后,李通等人商议出了一个破敌之策:找出蒋义渠中军所在,而后以分兵形势击穿那些炮灰,最终在蒋义渠中心点汇合,集中力量将其击溃。
“好主意!”杜袭颔首:“我曾听说过,当初大王和周氏联手时,周氏便是用的这种法子击败的蒋义渠。”
当时蒋义渠的人更多,而且战线连绵百里,对于穿插者的考验非常大。
现在则不同,蒋义渠的人抱团成一个圈,要穿插的难度就会低上很多。
他们以中心部曲打起旗号,让穿插的大军始终跟着各将的旗号前进,以维持军队不散。
中心部曲,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和将军互相认识,平日里施恩笼络,密为心腹,亲如家人,上阵必死战。
从个人战斗力、到日常待遇、再到武器装备,都是军中第一。
无论局势胜败,他们都会紧紧的跟在将领身边,是将领统领一军的底气所在。
例如拥有三百人部曲的将军,还别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那这三百人便是这五千人的军骨所在。
胜战先拔以激励全军,劣势在前以开生路,这便叫一军之骨。
除了在战场上的作用,他们还往往是将领在政治上的底气。
这群人皆是战兵,又可以作为军官,一个个分散聚拢,便可以号令整支部队。
而在战乱年代,君主杀文臣那是常有的事,但却不敢擅动武人,与此也有很大关联。
武人更像‘技术’工种,你一旦把他砍了,那些直接效忠他的人你根本指挥不动,甚至有可能起兵造反。
等你重新培养一个将领,让他拉起队伍,又需要很长时间。
换句话说,找替代品很费劲,找优秀的替代品更难。
而这样的部曲规模少则百人,大些的将军规模在三百人到五百人,再多则不行了。
因为一个人的精力终是有限的,一个将军没法去认识笼络几千个人,并将他们带在身边。
但也有例外:豪族部曲。
例如李通,他的家族部曲就有三千人!
注意,是家族部曲,还只是他家里的人!
李氏作为当世名列前茅的豪武家族,同宗人数比寻常一个县都要多,他们聚集的兵马高度团结。
李通犯不着亲自出面,他能用家族关系为纽带,以整个家族去笼络他的族人、宾客、徒附,结成最紧密和庞大的部曲部队。
这种部队谁也抢不走,优缺点非常明显。
优点是战斗力强大,到了真玩命的时候非常可怕,毕竟战友和上司都是自己人,天生就比其他军队组织度更高。
缺点是尊奉家族意志远超君主意志:宗主说了算,家族利益至上,其他的靠边站。
而今日这场战也将由李通从正面进攻,踹阵杀入。
杜袭等人分头逼近,掀起乱战!
战斗一开始还很顺利,可打着打着就出现问题了。
蒋义渠也不是草包,他知道自己部队的弱点,所以第一时间从中军分出精锐部队,去前方截击各部。
随着精锐一出动,原先被曹军打的节节败退的炮灰们站住了脚,开始集结在精锐身边防守反击。
而敌人进攻的势头一旦被压住,蒋义渠庞大的部队就开始发挥作用,他们像是黄河水一般搅动,将对方的人马迅速切割。
“不要散开,不要散开!”
吕旷大吼,挥刀连续砍翻两人,身边的部曲也猛力向前冲去,击退了蒋义渠军的一次截击。
差距就是这样出来的。
强军能够前进,而稍弱的速度跟不上,更弱的还会被冲着走。
但,参战之中,优势之军不可能停下,他们必须扩大优势,将全军拔出泥潭。
“向前!”
杜袭咬牙,亲自持矛突阵,挑翻了一个敌军校尉,又举枪大呼:“都把旗帜打起来!”
杜家也算颍川大族,但影响力一般,借助曹操的庇护和这些年在战场上的活跃,杜袭的势力迅速膨胀,养有部曲五百人。
这些人紧抱在宗主四周,高竖旗帜。
被冲撞破碎的杜军见到前方飘扬的杜字大旗,一时都有了主心骨。
曲侯屯长们大呼,率部向杜袭所在靠近。
“截住他们!”
坐镇中军的蒋义渠皱着眉头。
他的想法是将杜袭等人拦住,只放李通一路人马过来,和他中军对决。
没有其他人的帮场,蒋义渠对吃下李通信心很足。
而李通这几千人一旦覆灭,这批曹军必将落败。
一场数万人的大战,具体到一个面上,决定胜负的有可能只是那千人而已!
就在杜袭部曲越战越勇,不断从周围捞出、聚合兵马的时候。
敌军阵中,突然爆发一阵极为精准的箭雨。
这批箭专点杜袭身旁亲近人。
只刹那,杀数十人,倒旗九面。
杜袭大惊,随即道:“随我杀去,杀散这批人!”
他找打了目标,驱马向前,看清了这批人的容貌后,身上却冒起一股寒意。
这些人甲胄为红黄色,明显比周围的人要高了不止一个档次,骑着北地大马,马背上挂着好几壶箭支。
人数不多,唯三百而已。
领头人年过半百,却精神十足,他将雪光刀扣住,同样从马背上摘下一张硬弓来。
“黄忠!”
认清此人后,杜袭浑身一震。
但,仗打到了这一步,便是黄忠他也只能冲上去!
他一退,这一路军就得全崩,随之而来可能带崩全场!
“给我上,冲进去!”
他枪指前方,厉声大喝。
部曲们躁动马匹,冒着箭矢向前发起了冲锋。
战场落到这个面,决定胜负的唯数百人而已!
“不急迎战。”
“第一队持刀候着,其余人依旧箭射。”
黄忠镇定下令,同时也张开了自己的弓。
他的射法简直不似人类,右手把住弓身,左手如风一把从箭壶中取出箭支,中间毫不停歇,无半分停滞。
嗖嗖嗖——
那箭精准落下,瞬息而十数发,每箭必中,顷刻便有十几人应声落马。
他一个人的箭矢,便能压制一个角!
还没冲到跟前,杜袭已折了上百人。
纵是悍不畏死的精锐部曲,此刻也心底发寒。
这群人太可怕,个个都是神箭手!
“十六。”
“十七。”
“十八。”
黄忠老脸镇定,口中每更新一次数字,便有一个挡在杜袭身前的护卫落马。
终于,杜袭暴露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
“十九!”
嗖——
听到箭声,察觉杀机,杜袭慌忙挥枪,但为时已晚,箭矢没入胸膛。
“噗!”
鲜红喷涌,杜袭身一沉,伏在了马背上。
“将军!”
“宗主!”
部曲们大惊,立即放弃了进攻,并迅速向杜袭靠拢。
箭矢依旧在继续,还有两支抛射而下的箭射中了杜袭。
部曲不顾生死,以身遮挡,带着杜袭逃窜。
黄忠再发一弓,射翻一人,换刀在手:“杀!”
此刻,视角再次缩小,决定战场胜负的,只一人!
马背上的杜袭血流不止,那根箭力道太沉,连穿两套甲,点中了心脏。
俨然,是活不成了。
精锐部曲和主将一退,杜袭所部当场崩溃,各自奔逃出阵。
战场的另一面,进攻甚猛的吕旷只听耳边一声“大将魏延在此!”,脑袋还没转过去,便被砍了下来。
随即吕翔独力难支,连带所部箭头精锐一块被魏延杀的连连败退。
几路策应已败,李通心知必败,转身便逃。
“脱阵!”
“护住宗主!”
明明李通是军中最强者,但他的人还是前后左右将他护的严严实实。
这就是军中大户,你以为他是一个人杀进千军万马,其实他周围站满了人墙。
李通带着精锐杀了出去,散乱的大军却被撵着砍。
人头滚滚,一路血流。
他回头望了一眼,忍不住叹道:“此败之后,为二公子撑腰说话的底气都不足了。”
黄河里的二公子瞧了他一眼:谢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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