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记是来收张家欠的提留款的。

    周桂荣正在一声声地给他赔礼:“陈书记,家里实在困难,要不然早就交了。我当家的出去找活去了,您放心,等开了工钱我们一定把钱交了。”

    陈书记嗯一声:“你们这都欠了大半年了,要是家家都这样,我还怎么跟乡里交代?”

    张悦悦把书房放在堂屋里,舀了一瓢谷到院子里喂鸡。

    她不去关注陈书记,陈书记却关注起了她:“你这个大女子不错,听说都自学高中课程了。”

    周桂荣气了两句:“她小孩子,都是闹着玩的。”

    陈书记咳嗽一声:“聪明是好事,但可不能太冒尖。”

    周桂荣尴尬地不知该怎么回。

    张悦悦撒谷子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呵,看样子是女儿受了委屈,亲爹找补来了。张悦悦以前非常羡慕陈丽有个疼爱她的父亲,现在只觉得有些好笑。

    她想起很多不好的回忆,张平安考上大学后要迁户口,陈书记以提留款没交清为由卡住张家的脖子,最后还是王连升给得钱。

    张悦悦算了算时间,离张平安考大学还有五年,这五年里,自己必须想办法打破陈书记在河湾大队里土皇帝一般的地位。到时候就算张家还欠钱,陈书记也无权卡住张家兄妹的户口。

    陈书记在张家坐了一阵子就走了,周桂荣一脸苦闷地看着墙角正在啄米的小鸡。这要是换做以往,周桂荣肯定要开始絮叨养两个女儿太花钱,可张悦悦现在不花她钱了,她连抱怨的口子都没了。

    张悦悦又开始拱火:“妈,等收了油菜和麦子,立刻把我爸打发到我大姑爹那里去干活,别让他插手卖麦子和油菜籽的事儿。”

    周桂荣讷讷道:“家里这些大事一直都是你爸操心,我一个人女人能干什么。”

    张悦悦把手里的葫芦瓢往椅子上一放:“您要是操心不了,我跟我哥来。让我爸操心,最后都操心到别人家去了。他这种人手里不能有钱,有钱就手就发痒。还有,以后再有人来要赌债,一概不还。赌债本来就是违法的,您不还别人又能把你怎么样。”

    周桂荣立刻道:“胡说,欠钱不还,名声坏了以后你哥还怎么说人。”

    张悦悦点醒她:“我哥以后肯定要离开这里,他又不在这里娶老婆,你管人家怎么评价你。欠提留款欠多了,将来人家卡我哥的户口,我哥考上大学都走不了。”

    周桂荣仿佛被针扎了一样跳了起来:“欠提留款还不给迁户口?”

    张悦悦点头:“当然了,各个地方都这样,您到哪里诉苦去?您给我爷和我爸还赌债,只会让他们赌的更厉害,要那个好名声有什么用,我哥的户口才是最重要的。”

    周桂荣立刻坐立不安起来:“这咋还能不让迁户口呢,孩子又没错。”

    张悦悦火上浇油:“妈,从古至今都是父债子偿,难道我哥还能幸免?”

    说完这话,张悦悦转身去厨房做饭。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跟周桂荣讲道理,农村妇女根深蒂固的思想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

    因张国胜不在家,当天晚上给张玉发喂饭的活儿就落在了张悦悦身上。张悦悦先把自己喂饱,然后才慢腾腾地端着一碗面条去了偏屋。

    张玉发看到孙女就嘟囔:“怎么来这么迟。”

    张悦悦拉凳子坐在床边,夹起一块面条就塞进他嘴里。张玉发冷不防被塞了一嘴,咳嗽了几声才把面条吃掉:“你个小砍头的,你想噎死我?”

    张悦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爷,躺在床上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这个一辈子不管孩子死活的老赌棍却能躺在床上被人喂饭,张悦悦觉得老天十分不公平。

    张玉发骂了一声脏话:“舒服个屁,我都十几天没摸过牌了。”

    张悦悦又给他塞了一嘴青菜,张玉发一边嚼一边道:“你妈也不煎两个鸡蛋给我吃。”

    张悦悦回答道:“医生说您现在要清淡饮食,不能吃油荤。我妈煎了鸡蛋,都被我跟巧巧吃了。”

    张玉发嘴里发苦,他想骂孙女不孝,但医生说的话又不能不听。可他实在是嘴馋啊,他好久没吃肉了,现在连鸡蛋都吃不到嘴。

    张悦悦喂的很快,张玉发差点又噎到了:“你个小砍头的,喂那么快干什么!”

    张悦悦继续喂:“我还要写作业呢,要不您自己起来吃?您也躺了这么多天了,要是不起来动一动,别回头再也起不来了。”张悦悦心里真希望他永远也别起来,就这样躺着吧,至少没办法再祸害家里人了。

    张玉发瞪眼睛:“放屁,我身体好着呢。”虽然嘴硬,张玉发还是有些担心。

    张玉发吃着吃着忽然悄声问道:“悦悦啊,你有没有在我这屋里捡到什么东西啊?”

    张悦悦往他嘴里又塞了一筷子青菜:“爷您丢了什么啊?衣裳?袜子?还是钱?”

    张玉发自然不敢说自己丢了钱,只能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就一个塑料袋。我这屋里天天不是你扫的,你要是捡到什么东西记得要给我啊,我给你买好吃的。”

    张悦悦才不信他的鬼话,把碗一收:“爷,您现在不能吃太多,人躺着的时候消化能力差。”我捡到东西当然会上交,是不是交给你就不好说了。

    张玉发正张嘴准备再吃一口,孙女却忽然不喂了,说出来的理由还这么冠冕堂皇,张玉发悻悻地把嘴巴闭上,小声骂了一句小砍头的。

    张悦悦才不在意这个,出门就把剩下的面条倒进大花狗的狗盆中,端着碗进了厨房。

    周桂荣低声问女儿:“你爷就吃了半碗?”

    张悦悦嗯一声:“我爷说他胃口不好,刚才还问我是不是捡到塑料袋了。”

    周桂荣脸色一变,眼神闪烁半天后道:“你就说你没捡到。”

    张悦悦只嗯了一声。

    周桂荣又骂了起来:“家里这么困难,你爷还藏了七八十块钱。你哥一个星期才两三块钱,在学校吃不饱饭,他做老爷爷的,不该心疼孙子?”

    张悦悦没有继续接周桂荣的话,她坐下来摸了摸妹妹的头,将小凤给的那块糖塞给妹妹:“要是爷问你,你就说什么都不晓得,他要是打你,你就跑。”

    张巧巧看着手里的一块糖,又推了回来:“我不吃,姐你吃。”

    张悦悦笑着将糖纸打开,用切菜刀刀背将糖分成三块,把最大的那一块塞进妹妹嘴里,自己吃了一块,最小的一块让妹妹塞给周桂荣吃。

    周桂荣连连拒绝:“你们吃吧,我不吃。”

    张巧巧强行把糖塞进母亲嘴里,周桂荣眯着眼笑,难得夸了两个女儿一句:“小女子还是比儿子细心些。”

    张悦悦抬眼看了看周桂荣,三十五岁的中年妇女,岁月在她脸上已经有了痕迹,但她眼里还是充满了希望。她爱这个家,爱自己的丈夫儿子,也爱女儿们。

    可男尊女卑和三纲五常的思想烙印已经刻进了她的灵魂之中,她无法理解女儿。她认为女儿的幸福就是和父母一起为家里的兄弟牺牲奉献,等娘家好了,再找个好婆家,继续为儿子牺牲奉献。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部分女人是通过别的方式来体现人生价值。

    张悦悦低下头,继续跟妹妹说悄悄话,“巧巧,晚上跟我一起写作业,写完了我给你检查。好好读书,以后才能天天有肉吃。”

    张巧巧笑道:“姐你别骗我了,谁家还能天天吃肉啊。”

    张悦悦开始诱惑妹妹:“如果你能考上大学,就能有份好工作,每个月都有工资,你可以自己买房当户主,你想吃什么想穿什么都可以买,不用看别人脸色。想结婚就结婚,不想结婚可以不结婚。就算结婚了,家里也是自己当家做主。”

    周桂荣在一边笑骂道:“胡扯,我活了三十多年没听说这样的事情,哪有女子不结婚的。”

    张悦悦看向周桂荣道:“巧巧,就算结婚也要看好人,赌鬼肯定是不行的。”

    周桂荣一噎,立刻闭上了嘴。

    张悦悦继续对妹妹道:“外头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城市里已经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城市里的女孩子们每天穿着漂亮的衣服骑自行车上学,吃喝不愁。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也可以跟她们一样。”

    周桂荣并不放在心上:“别瞎说了,她小孩子不懂事,回头真信了。”

    张巧巧笑眯眯地看着姐姐,不管妹妹信不信,张悦悦相信水滴石穿的效果。

    娘儿三个一起度过了一个平静温和的夜晚,张悦悦第二天又开始了自己的勤工俭学生涯。当天,她除了采茶,还给王老板的两个孩子辅导了两个小时的功课,挣到三块二毛钱,王老板还管了她一顿有肉的午饭!

    下午五点钟,张悦悦骑着自行车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大洋湾。

    离开大洋湾没多远,就是竹竿河镇中心。不管村里怎么穷,乡镇上的人日子还是挺好过的。路两边已经拔地而起很多两层小楼,店铺一家挨着一家。

    路过镇子那个十字路口,张悦悦看到前面有一家门店正在往外扔垃圾,看起来像是搬家一样。

    张悦悦一捏车闸停在门口,看到一件件垃圾从屋里面被扔了出来。

    张悦悦看着旁边的几个废旧纸箱,问那个正在扔东西的女人:“老板娘,您这个纸箱子能给我吗?”

    女人穿着很时髦,头上烫着卷发,身上穿着一件中长款的风衣。她毫不在意道:“你喜欢什么就自己拿吧,省得我再搬到垃圾堆那里去。”

    张悦悦高兴地下了车,将那几个废纸箱和一个废旧手电筒捡了起来。继续扒拉,还有好多旧书和废纸,她还找到一把小梳子。

    张悦悦捡到到宝贝一样将纸箱子夹在车后座上,其余小东西放在前面车篮里。

    那女人见张悦悦穿的都是旧衣服,多问了一句:“那些衣服要不要?”

    张悦悦摇了摇头:“多谢老板娘,这些够了。”

    她骑上车就走了,身后传来女人的轻哼声:“小孩子,还学人家清高。”

    张悦悦边骑车边笑,她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就是将来竹竿何镇有名的女企业家,脾气火爆却喜好打抱不平的杜明月。

    张悦悦刚回到家,就看到正在大门口抽烟的张国胜,他好像特意在那里等女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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