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酒本以为楚云都将她抱进府中也就可以了,万万没想到走到后院廊厅也不见他有松手的意思。

    路上遇见不少仆从丫鬟,陆知酒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他们似乎以一种极为暧昧的眼神看着她。

    这样成何体统啊!

    虽然第一世时两人的确已成亲,可这一世还未过门呢。

    思及此,陆知酒开口了:“侯爷,你放我下来吧。”

    楚云都停住了脚步。

    他低头看向陆知酒,不知是想了些什么,片刻后冷若冰霜地将她轻轻放下了。

    陆知酒踩着地时,有些不稳的心跳才渐渐平复。她看向别处,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想起第一世时,楚云都第一次抱她还是成亲那日。

    别人都是由媒婆从娘家背到轿子里,楚云都倒好,把她从闺房直接抱走塞到花轿,到了侯府,他又把她从花轿抱到堂中,火盆都是他替她跨的。

    倒并非是楚云都不守规矩,只是她迟迟不肯出嫁,差点误了良辰吉时,楚云都便闯了进来。

    她彼时被楚云都抱着很是愤愤不平,趁着锣鼓声四起,恶狠狠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是嫁你了,我心不甘情不愿,这亲结了也作不得数。”

    楚云都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比起平日,脾气更好了三分:“你说作不得数就作不得数?我三媒六聘求来的,十里红妆,外加一道圣旨,全上京都知道我俩是夫妻,由得你说作不得数?”

    “你——”

    陆知酒被他气得面红耳赤,偏又不能尽兴地骂他,更不能罔顾礼仪随意挣扎,只能盖着盖头兀自气恼着。

    本以为楚云都会得逞一般得意,没成想,他反倒来了一句:“笙笙啊,别气了,日后由得你打骂。今日便给我些面子,可好?”

    不知为何,陆知酒鬼使神差的,头一次真听了他的话,拜堂时竟也老老实实地行完了礼。

    “不愿?……为何?”

    陆知酒突然被一道声音从回忆中拉回,她猛地转头看楚云都,就见他皱着眉,眼中透着不解与……委屈。

    委屈?为何?

    “你刚刚说什么?”陆知酒试图想起刚才是否听到了他的话,无果,只得眨眨眼,真诚求问。

    楚云都愣了一愣,最终还是叹口气,说:“我是问,这几日便住在幽竹院,可好?”

    陆知酒闻言想了想,露出些疑惑的表情:“幽竹院……住了别人?”

    她明明记得,这是楚云都专门为她备的院子啊。

    想来他一早便是想把她接到幽竹院的,后来大概是怕对她名声不好,便将她安置在别府。虽然两者对陆知酒来说没有太大不同,毕竟自她住进别府,楚云都便三天两头往别府跑。

    成亲后,陆知酒也不乐意跟楚云都住在一起,非得要他给她另辟个院子,楚云都只得把她带到幽竹院。

    陆知酒一开始以为这是个旧院子,不然哪有这么快就能住人的。等到真的住进去,才发觉这地方新得很,布置得也格外用心。

    再然后,便是在某次楚云都醉酒时的醉话里,得知这院子是早早就为她备下的。却没想到,竟是成亲后住了进来。

    “怎会有别人?”楚云都神情严肃地反问。

    陆知酒也挺严肃的:“那我住进去又何妨?”

    楚云都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陆知酒这是答应了。只是他有些不太明白,她为何会答应得如此自然,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她今日的确反常,可若能天天这样反常,他大概……

    罢了,能得一日已是难求,楚云都,你又何苦求得太多?

    “主子。”

    一道略带些沙哑的男声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陆知酒转头看去,见一装束同谢意相仿的男人垂首立在廊下。

    或许不该说男人,而是少年。他约莫十六七的样子,束着高高的马尾,系了鸦青色的头绳,一身劲装穿得人干净又颀长。

    他长得也是极好,不同于谢意过于锋利的棱角,他因着稚气未脱的缘故,即便已有了男人的轮廓,眼神也如鹰般敏锐,却仍是带着温和。

    楚云都应他,他便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陆知酒惊吓一跳——怎么是祁阳?!

    祁阳……不是死了吗?

    待到陆知酒飞快地捋了捋前因后果,才忆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祁阳现在没死。

    因为,他是在中秋后不久死的。

    她之所以以为祁阳早就不在了,大概来自于第二世唯见谢意,不见祁阳。

    是了,祁阳,中秋后不久,就要死的。

    据说是因为轻薄良家女,为自证自刎而死。

    陆知酒抬眼打量打量祁阳,现在的他与她印象中那个时常笑着的少年人没有什么两样。

    虽然同为楚云都的得力干将,祁阳的性格与谢意却很是不同,对人没那么充满敌意,起码对她算得上是十分气友善了。

    这样的祁阳,即便第一世时也不甚相熟,但她仅凭几面之缘,也是不信他会做出那番下流之事的。

    走近同祁阳说了两句话后,楚云都朝陆知酒看来,他犹豫片刻仍是又走了回来。

    陆知酒仰头看他,他轻叹一声:“有些要事处理,需得离开一会儿。我叫人送你回院子?”

    陆知酒自然不会耽误他办正经事,回道:“嗯。”

    楚云都却没马上离开,盯了陆知酒好半天,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明日,一同用早膳吗?”

    陆知酒一时没回,他便补充道:“若是不愿起早,午膳总可以?近来换了个厨子。”

    陆知酒没注意到后半句,光听前半句就不服气了:“哪里就有那么懒了,我会吃早膳的。”

    楚云都嘴角露出些笑意,没有辩驳:“那明早我遣人来叫你。”

    陆知酒应下。

    看着逐渐远去的熟悉身影,陆知酒才一点点感觉到,自己是真的回到了侯府。

    回到了,一切尚且来得及的地方。

    ——

    穿过光影重重掩映下的悠长连廊,夜色为石道铺上一层如水墨一般的色彩。

    树影印在陆知酒的罗裙上,随着她的脚步轻晃。

    欢歌左右环顾一圈,见没有人跟着,悄声开了口:“姑娘,你可还好?”

    “嗯?”陆知酒微微侧头看欢歌,有些疑惑,“好啊。怎么了?”

    欢歌又仔细分辨了一下自家姑娘的脸色,有些犹豫:“方才侯爷无礼,姑娘似乎并未不悦。”

    陆知酒这才明白欢歌所指,了然又坦荡地说:“他嘛,又并非真的无礼。你平日里不总是让我莫要总与他急赤白脸,我听进去了。”

    半真半假的话倒是让欢歌好生欣慰,即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也附和着:“我的好姑娘!这与侯爷年底便要成亲了,姑娘若能这样想,奴婢自然为姑娘高兴。”

    陆知酒闻言毫无防备地一惊,这才想起自己与楚云都的婚礼的确是订在了这年立春时节。

    这么算起来,可是连半年都没有了……

    陆知酒又陷入一种复杂的情绪。这重来一次,当真是要再嫁给楚云都吗?若是没嫁呢?

    若没嫁,他们的命运会有不同吗?

    楚云都第一世时为自己而死,若不是自己,他可否……长命百岁呢?

    可那比梦还虚幻的第二世,被称作乱臣贼子的楚云都同样也让她迷茫。

    若是第二世的结局,是那世的她改变了某种选择造成的,楚云都最后被史书盖章为乱臣贼子,落得个曝尸城门的下场,她又该当如何?

    脑中纷乱如麻,陆知酒缓缓握紧了手,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

    不,不该是这样的。

    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独独给她的。她要的,是这一世身边所爱之人安然无恙,是恶毒之人血债血偿。而不是畏首畏尾,一错再错。

    清风慢摇,沙沙的树叶声在院落中作响,前方不远处便是绿竹深深的幽竹院了。

    陆知酒朝欢歌露出一个笑容,似月下悄然盛放的昙花:“欢歌,我想得不能更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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