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都本要准备挽袖子,最后却还是放下了,他微微侧头吩咐候在身后的楚莲:“给小姐盛汤。”

    楚莲称是,便上了前轻手轻脚地盛汤服侍,他动作的时候,膳厅内几乎针落可闻。

    原本还有些欢喜模样的陆知酒垂着眼,不知想些什么,等到一碗热腾腾的汤摆在面前,她才动了动,却也只是拿着瓷勺轻轻搅着。

    楚云都见状,先是看了眼菜色,又是盛了碗汤放在自己面前,稍稍尝了尝。

    尝完后他思考了一番,还是问道:“味道……还可以啊。”

    陆知酒闻言抬头看他,他就又问了句:“虽然不是青州的厨子,但也是江川东一带的,都说厨艺好,就找来试试。仍是不合胃口么?”

    陆知酒却从这些话里捕捉到了点什么:“为何不是青州的厨子?”

    楚云都看她,还没等说话,陆知酒就后觉地补充:“我的意思是,以前主厨不是青州的吗?”

    她虽常住在别府,却在曾来时听楚云都说起过,他府中的主厨是青州人,府中最常做的便是青州菜。

    她曾经虽然讨厌他的一切,却唯独对他喜爱青州菜的口味高看一眼。

    怎么就换厨子了?那她以后的饭菜怎么办?虽说已渐渐习惯了上京的口味,但若能选,总还是青州的更好。

    让陆知酒没想到的是,楚云都眼中露出了一些复杂的情绪,可他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陆知酒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什么顾虑,从她的角度出发,大概是有什么他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难言之隐。

    于是陆知酒十分善解人意地吩咐道:“欢歌,喜言,你们带着人先下去吧。”

    两个丫头乖巧妥帖地行了礼,领着陆知酒这边的若干小厮退下了。

    可陆知酒却是无法命令楚云都的人的,她只能看着他:“侯爷,要不……你让祁副将他们也先退下?”

    楚云都不知道陆知酒要做什么,却也没问,在思索片刻后,直接命祁阳和楚莲退下了。

    待厅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楚云都道:“你要做什么?”

    陆知酒却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这话该我问侯爷吧?这里只你我二人,还有什么不方便多言的?”

    楚云都愣了愣,现下才知道她意所指为刚才的问题,他有点哭笑不得:“是说厨子吗?”

    陆知酒点头。

    楚云都就暗探口气:“你又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陆知酒不理解。

    楚云都便认认真真地解释:“你之前说府里的饭菜难以下咽,看了倒尽胃口。”

    “……”

    这下轮到陆知酒愣住。

    ……这是她说的话??

    别说是不是真的倒胃口吧,就算是真的倒胃口,怎么就能有人可以完全不顾别人感受说出这样的话??

    真不敢相信,这人还是她自己!

    况且,她这都第三世了,仍记得原先侯府里的青州菜是多么美味。

    楚云都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任何波动,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唯陆知酒一个人回想无果,后悔难当。

    楚云都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反倒是浅笑了一瞬,随口说道:“许是我找的那些青州厨子,做不出你喜欢的味道。倒也无妨,换便是了。”

    但他又看了眼满桌的珍馐美馔:“只是……好像仍是不太好。”

    青州的厨子换了好几个,陆知酒都不太喜欢他们做的饭菜,楚云都便只好去周边地域也寻摸一番。

    青州的他寻不到好的,总也可以在江川东找找。

    “不是的。”陆知酒咬了咬唇,犹豫开口,“刚才我没马上动筷,只是因为……”

    只是因为什么?

    只是因为……你不给我盛汤了?

    这样的话她如何能说出口?

    所以后半句她没说出来,吞进了肚子。

    曾经,楚云都会为她布菜,为她盛汤,为她把一切细节都布置好。可是,她看都不看他一眼,但凡是他夹来的菜,她都要挑出丢到碟中,弃之不食。

    所以,他现在不做这些了。是吗?

    楚云都仍带着疑惑看她,她却突然噤了声,让他有些不安了起来。

    她不喜他自作多情地准备这个、布置那个,他尝试多次,仍是得不到她的认可。自然不会如了她的意远离她,可她这两日的反常,实在让他惴惴不安。

    她对他温柔了许多,似乎没那么排斥了。这样的情况却也警醒着他,不该得寸进尺。

    比如现下,便不该多走一步,试探她究竟是否像此前一样厌恶他的事无巨细。

    所以,他克制住了想要把所有他尝着好的味道送到她面前的冲动,叫楚莲代为布菜,兴许,她就不会像从前那么讨厌了。

    可为什么,感觉她还是未能开颜呢?

    片刻后,陆知酒重新抬起头,也没多说什么,便先夹了筷离得最近的那盘菜。

    是酒糟鱼,极为清甜爽口,醇香恰到好处地在口中绽放,余味悠长。

    吞咽下去后,陆知酒问:“侯爷也喜欢吃酒糟鱼吗?”

    她的情绪转变得很快,似乎适才的不悦都是假象。

    他知道,或许她是不愿告诉他不悦的原因。

    楚云都掩埋了心下的一些酸楚,回道:“嗯。”

    她就笑:“那太好了,我别的不会做,酒糟鱼还是拿手的,回头……我去小厨房做些,给侯爷送来吧?”

    这提议就像是随口一说,她说完后就继续吃了起来,可楚云都并不能把这个当作随后一说,而是需要认真确定。

    “你要给我做?”

    陆知酒拿筷子尾部点了点下巴,不甚认可:“也算不得,我自己也要吃的。只是我担心,它不像腌菜拌菜,不易储存,多放些时日会坏,侯爷若没吃完就浪费了。”

    “为何?”

    “这我就不知了,算是常识吧?不易储存该是有什么道理的……”陆知酒当真思考起来。

    “我是问……”

    她闻言,偏头看着楚云都,眨了眨眼。

    楚云都片刻后叹口气:“……罢了。”

    只是他很快又皱眉说道:“其实你若想吃,我叫厨房天天做了便是,你不必劳心下厨。”

    陆知酒道:“当然不全是因为想吃。侯爷还没见识过我的厨艺吧?”

    楚云都握筷子的手紧了一些:“……自然是没有。”

    陆知酒笑着:“那不就刚好,展现我厨艺的时候到了。”

    语调轻盈。

    楚云都望着她的笑,略微有些失神。

    他很喜欢看她笑,也很喜欢听她笑。总之,就是喜欢她笑着,高兴着。

    可是,她与自己待着时,别说笑模样了,连面无表情的模样也少有,多是毫不遮掩的厌恶。

    他知道她喜欢她的司渊哥哥,只要司渊站在他前面,她就总是笑。

    而他,不论做了多少事去哄她开心,也是徒劳。

    多久没见她当着他的面笑了?上一次,还是未定下婚约之时。

    厅内又重新安静下来,陆知酒很认真地喝着汤,楚云都握了拳假意轻咳一声,换了个看似无关的话题:“不是说,今日想出门吗?”

    “哦……是。”陆知酒仿若才想起,有些不好意思,“起晚了,这一早上便没了,看来只能下午去了。”

    小姑娘露出些懊恼的样子,只是愁云又很快消散,像是记起了便记起,忘记了便忘记。

    真是去见司渊吗?

    “不碍事,”楚云都搅了搅碗中醇香浓厚的鱼汤,并不看她,“我下午也空闲。”

    陆知酒回了回味,这话的意思她便心下了然了。只是……

    若是其他事,她同他一起自然是没什么,可她这次是想去奉贤裁缝铺,他若是在,她不好多说。

    谢意他们跟着,她尚且可以让他们在外头等,可若是楚云都在,她总不能把他拦在外头。

    于是陆知酒只得装傻充愣:“那正好,侯爷可以休息了。”

    楚云都等了半天,没等到陆知酒的后话,便明了了她的意思。

    他心下笼罩上一阵烦闷,“嗯”了一声,便垂了眼默默地继续吃饭。

    陆知酒瞄了他一眼,见他这副样子,她有一些歉疚,却也无可奈何。

    有些事,她没把握,总还是不好轻易冒险。

    她并非不信任楚云都,只是她担心的是,楚云都关心则乱。

    第一世就是如此,每每碰上她的事,楚云都便总会用孤勇替代深思熟虑,即便以身涉险也不肯将她的安全交给那万之一的可能。

    可这世,她有自己的盘算。

    或许,重来一次,她能握住更多筹码,叫她和楚云都两人都不至于入了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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