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武侯府,梧桐院内。
丫环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婆子们来来往往好不忙碌,大家都有着一样儿的喜庆心思,那就是忠武侯府的大小姐,今儿要出嫁了。
梧桐树下,一个穿着花锦棉服的喜婆甩着手帕大步走进来,她满脸喜气,脚步匆匆,由于走得急,还差点和一个端着盘子的丫头撞了个正着。
喜婆连忙让到一旁,口里道:“哎呦,大喜大喜,没撞上。”
小丫头见是她,也一脸堆笑,“大喜了婆婆。幸亏您老身子利索,万一撞坏了您老人家,奴婢的罪过可就大了。”
婆子笑问,“小丫头,你们大小姐可好了?”
“大小姐正在屋里,陈妈妈给梳头呢。”
“得紧着,国公府的花轿可都已经到了门外头了。”
说着走进屋,见凤惜华端端正正坐在镜前,忙笑道:“大小姐大喜,齐国公府楚公子已至门外了!”
凤惜华闻言,身子不觉轻轻颤了颤。陈妈妈正为她戴上最后一支金步摇,见她面色微变,也不动声色。
子衿听说楚家迎亲的来了,不由惊道:“怎么这么快?”
喜婆笑道,“瞧子衿姑娘这纯性儿,谁盼新娘不早嫁,谁望新郎不早来?那楚公子要说果是一门世孙,气派得了不得,姑娘是没见着,只那果礼香车,就有五六辆,金银绸缎就有七八车。要不是时间太过仓促,来不及照旧礼安排,否则按着他家从前的礼数,只还不知道会怎么气派呢。”
子衿不屑地撇了撇嘴,“他这也算气派?连三书六礼都不及便要拜堂,分明委屈了我们小姐。”
“瞧子衿姑娘这张嘴,一句半句不离小姐呢。”喜婆一向素闻子衿口角伶俐,倒也不以为怪,又笑向镜前持梳的陈妈妈道,“还请妈妈准备准备,给小姐盖上头巾,马上就得上花轿了!”
却说凤惜华,呆呆看着眼前菱花镜,不由失了神。她仿佛,已不认得那是自己了。
日光如影,照若菱花。镜中人面,心生两忘。
镜中的少女青丝高绾,玉面红妆,身上穿着大红牡丹金凤喜服,眉间绘着三喜描金玉面贴花;髻上凤凰于飞同展翅,双耳金羽结心共环铛。云鬓如缕,玉颈含伤,朱唇紧咬,一眼成殇。恰似着掩面愁容空临镜,目含星泪枉倾城。
她,终是要成为他人之妻了。
陈妈妈在她身后,看着镜中人伤感含泪,不觉笑着安慰她,“小姐如此美貌,便是天仙也难及,不管怎么样,既然小姐决定了要嫁,咱们便高高兴兴走出这梧桐院。”
那喜婆还以为凤惜华是哭嫁,笑道:“哎呦,人皆称凤府三小姐倾国倾城,依老婆子看啊,大小姐才是这京中真正的第一美人。”
陈妈妈忙让小丫头端了盖头来,自己双手捧起,小心翼翼盖到凤惜华头上。
“一盖举案齐眉夫妇随,二盖比翼鸳鸯共双飞,三盖永结同心成良配。”言毕,她又从丫环盘中拿了一个红果,放在凤惜华手上,然后扶了她起来。
喜婆忙挥动手中帕子,大声道,“大小姐出门了!”
一语未了,盖头之下,一滴清泪悄然滑过。
十八是个吉日,辰正是个吉时。
陈妈妈和子衿扶着凤惜华出来之时,忠武侯府外,已热热闹闹挤满了人。一辆大红花轿,正稳稳停在府门口。
此时,凤芷容、凤青怜和丫头们都站在石阶之上看热闹,而石阶下,正站着一身大红色金丝喜服,头戴花帽、身披红花的楚渔儿。
他这会子,正在同四方乡邻抱拳问好呢。
这在这时,突听一声——“新娘子出门了!”
喜婆声气大,喉音高,这一喊啊,众人便将眼睛齐齐朝这边看了过来。原本还嬉皮笑脸的楚渔儿,一见凤惜华出来,立时眼睛也直了。
凤芷容连忙向身后一个丫头使眼色,那丫头会意,忙用刚好足够凤惜华听见的声音故意道,“哎,瞧瞧,那台阶下的可是新郎官吗?”
旁边又一丫头接着道:“可不是,我才说呢,这新郎官怎么看着这么小一个个儿,若非他刚才骑在马上,奴婢们都以为他是个猴儿呢。”
四周丫头们立时笑成了一团。
金蝉在旁道:“你们啊,就是见识浅,人家便是猴儿那也是只金猴儿,要不然大小姐怎么会嫁给她?”
“金蝉姐姐的意思,难不成是大小姐自己非要嫁给这只金猴儿?”
金蝉抿嘴一笑,“要不怎么说,大小姐有眼光呢……”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明着是好话,暗里只一味讽刺凤惜华,故意着在她耳边嚼舌根。
“这些人怎么……”
子衿刚想发怒,便听她娘道:“让小姐好好出门,别生事!”
子衿心中暗恼,低声怒骂,“金蝉那死丫头,等我下次回来,一定撕烂她那张嘴!”
恰在这时,又听喜婆高声道:“吉时已到,新娘上轿!”
于是,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凤惜华走出了凤府,踏进了楚家的花轿。
从此,她的一生,从这一刻开始,走上了和原来完全不同的道路!
……
却说北城大街的齐国公府,此时一片张灯结采,喜气冲天。
从大门直至内院,无不红绸高挂,喜结成绵。便连门口的两樽石狮子,也都披红挂彩,好不喜庆。
齐国公楚邺,今日穿着一身红底五福捧寿团花的长袍,头戴宝石青松高冠,满面含笑,高坐堂中。他身后的高堂之上,悬挂着一张由当今圣上亲手书写的匾额,上面正刻了“一门忠烈”四个大字。
“恭喜老国公爷,恭喜,恭喜。”不时有宾客来席,向老国公道喜祝贺。
老国公虽已年迈,却老当益壮,便是小饮几杯,也几乎面不改色。
堂上坐中,一位身着四品官服的中年男人说道,“楚凤两家突然联姻,着实是令下官们措手不及。听说是大少爷回府了,才急着与凤府结亲,就不知怎么又让小少爷去迎亲?”
老国公道:“因白儿身子不适,尤在病中,我怕人多繁杂,扰了他养病,才让小渔替他哥哥去迎亲。”
“国公爷真是关爱晚辈,下官等自叹不如。”
这时,老仆徐忠从外面走了进来,悄声在齐国公耳边说了几句话。
楚邺听罢,不由叹道,“如此,那么拜堂之事,也只能暂由渔儿代替了。”
“大少爷伤势过重,弟代兄拜堂也不是不可。只不过,小少爷向来放任不羁,言语又十分轻浮,让他代替大少爷前去迎亲,已是无奈,若再代为拜堂……”
齐国公道:“唉,若得楚门多有一子,老夫也不必如此操心了。”
正说着,突听外头一个小厮大喊道,“新人到了,新人到了!”
一时间,堂中宾客皆齐声欢呼,拥出大门去迎接新娘。
“哎呦,这忠武侯嫁女,倒真是大方,瞧瞧,看那后头的马车,陆陆续续还有呢?”
“你懂什么,这叫‘十里红妆’,一般的大户人家,只怕也不敢这样操办。”
“哎,那位凤家小姐各位可听说过?”
“这谁听说过呀,也不知是甚模样,但愿不要比她夫君长得还丑,那便有意思了。”
“哈哈哈,若论世间之丑,又有谁能较那小色魔去?”
大街上,人们都在纷纷议论着凤楚两家的亲事,众人皆以为是楚渔儿娶亲。所以,这一介丑夫,十里红妆,不必风吹就已传得到处都是。
正在此时,只听前方一片锣鼓喧天,楚渔儿一身红衣骑马而来。而他的身后是由八人抬着的一顶红色新娘轿,轿边跟着六个丫环两个婆子,花轿之后,是数十辆由马车拉载的嫁妆随礼,浩浩荡荡,好不震撼。
行至府门前,小厮阿成上前扶着楚渔儿下了马,这一到了自己的地盘,他那满面轻薄之相简直藏也藏不住。
“各位,我回来了!”
宾客们纷纷道贺,只以为是楚渔儿迎亲娶妻。
“恭喜渔少爷了,恭喜恭喜。”
“世孙大喜!”
楚渔儿也不否认,一脸坏笑,“各位同喜,同喜。”说着,他不顾自己身着新郎官服,大大咧咧指着花轿旁一个十七八岁的丫环道,“瞧,花轿里的是我大老婆,这一位,就是我的小老婆,漂亮吧。”
“漂亮,哈哈……”宾客们哄堂大笑。
子衿狠狠瞪着他,恨不得立时将他吃下肚去。
又有人跟着调笑,“即是少爷的小老婆,怎么不上花轿,倒在花轿旁边站着呀?”
楚渔儿一脸乐呵呵,意味深长说:“你们不会不知道吧,还不是因为——大老婆不同意啊!”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听着这完全没有规矩的调笑,凤惜华心中暗冷,她的手里死死握着一把剪刀,这是之前陈妈妈替她梳头之时,自己悄悄藏下的。
她发誓,如果这无耻之徒敢碰自己一下,就用剪刀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喜婆大喊,“新娘下轿啦!”
子衿忙掀开轿帘,扶了凤惜华下轿来。
“新娘子跨火盆!”
“入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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