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一高一矮、一粗一细的两口子不是别人,正是楚渔儿的爹娘。

    男人名唤楚为安,是楚家过世的二太爷的独苗。

    因二太爷身体不好,一生就只有这一个儿子,打小如同宝贝一样的捧着,请了四五个教书先生,只望他能考取功名,压一压大房。哪知这楚为安虽金汤玉匙的养着,却天生呆笨、老实巴交,莫说考取功名了,就是西瓜大的字也不认识一箩框。所以,不知被二太爷骂了多少回?

    直到有一次大房长子楚战青过来,见他正在学习,便写了两张小联送给他,意望他能努力进取,上心学习。哪知他为了讨好父亲,就把这两行字拿给父亲看。二太爷一看,上面写着“士不弘毅,任重道远”,简直高兴得心花怒放,他的儿子居然有了这等觉悟?当即便说要考一考他,也写了四个字给他看,让他联一联。可想而知,不过“金榜提名”四个大字,楚为安居然有两个都不认得,气得二太爷差点没当场晕过去。打了他一顿不说,也弄得几个教书先生颜面无存,最后也都一一请辞了。见他如此憨笨不堪,也只好让他娶妻安家,再不指望。

    后来二太爷一时中风死了,临走前厚着脸皮将他塞给大太爷齐国公,就成了如今的“四老爷”。现下楚为安已年过四十,仍一副呆呆实实的模样,当不了官发不了财,连说话都不大利索,只管在家吃闲饭。偏生他妻子陈氏也是个小门小户,模样矮小就罢了,见识也短浅,牙尖嘴利、低俗不上台盘,生个儿子更是闹得家喻户晓,人人鄙夷。

    故楚邺一见了他们来,面上就有些微微不悦,“你们怎么来了?”

    陈氏忙道:“我们听说大少爷醒了,特地跑来拜会拜会大少爷。”

    “昨日去崇安寺斋戒得如何?”

    “老太爷放心,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没做,一点没坏规矩就是了。”

    “为安呢?”

    “啊?”楚为安一脸茫然,仿佛不知齐国公在跟自己说话。

    陈氏连忙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他男人,“老太爷问你话呢。”

    楚为安这才粗声粗气道:“回老太爷,很顺利的,昨天还吃了无尘方丈的豆腐和青菜,今天天没亮,我们就回来了。”

    “嗯,现在白儿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他刚醒来,身体还不曾恢复,没什么事也不要再过来打扰他,你们就先回去吧。”

    “诶。”

    楚为安站起来就要走。他媳妇连忙拽了拽他的袖子,忙向楚邺道:“老太爷,还有一件事呢。侄媳听说昨天晚上,小渔他不懂事,一时鲁莽冲撞了您……”

    “提那孽障做什么,嫌还闹得不够丢人是不是!”

    一提到楚渔儿,楚邺便气不打一处来,“他都已经十五岁了,还不懂事?若不懂事,怎么又懂得那么多房里事!罢了,老夫提之可恨。只是如今他兄长醒了,连你们都知道过来看一看,他怎么就不知道来?”

    陈氏连忙陪笑道:“他今早说外头有事,要跟着大皇子去打什么猎。晚上,我一定让他来亲自给大少爷大少奶奶陪不是!”

    “他那副模样,别又生出什么事端,等白儿好些了再让他过来。还有,叫他离梦回居远些,有事没事别在那头晃荡,叔嫂有别,敢把他那些肮脏心思带回来,就让他直接滚出去,再不许回府!”

    陈氏暗自一紧,不由生起了别样的心思来。想是这哪里来的、“野不野正不正”的病秧子回来了,老太爷才嫌了楚渔儿。这人要是没回来,将来的齐国公府自然是他儿子的,老国公也不会如此嫌弃。现在倒好,这病央子才从鬼门关回来,就急得挑拨老太爷把他儿子赶出去,简直岂有此理?

    想归想,她倒也不敢表露,只连忙笑道,“老太爷的话,我们都记下了,等那小子回来我一定严加管教。日后,必定不会再惹老太爷生气。那大少爷你就好生休息,我们这就先告退了。”

    无雪道:“多谢四叔四婶。”

    这里楚为安夫妻两个一出去,楚邺也方想起来前面还有事,便道,“你先好生歇着,晚上,祖父再来看你。”说着,又向辰北道:“有劳辰北师父,白儿都麻烦你了。”

    “阿弥陀佛,国公爷放心。”

    于是,徐忠扶了齐国公离开了风雪堂。待得春浅明月两个也收拾出去,屋里便只剩了无雪和辰北二人。

    只见辰北转身走到那边的架子上,拿了个药箱过来,“你的伤口也该上药了。”

    说着,自己坐到床边,轻轻解开了无雪左手上缠着的纱布。没两下,一道可怖的伤口便出现在眼前,虽已结了一层痂,叫人看了极是觉得吓人。

    辰北轻取了药粉,“你忍着些,可能会有些疼。”

    果然,药粉刚一接触到伤口,无雪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强忍了痛楚,苦笑道:“这位小神医,你瞧我这手还有得救吗?”

    辰北摇头道,“实在难说,只是做为你的朋友,我只能尽力而为。”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无雪哥哥,你便老实说了吧,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雪反笑了:“你这小子,憋了这样久,可难受坏了吧?一口一个‘太师叔’连我听着都别扭。”

    辰北急道:“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这伤口双锋齐整,抽收极快,若是被人所伤,岂会没有顿口?刚才因了老国公在,我不敢提,可现在,你还打算瞒着我吗?我救你,可不只一次两次吧。”

    见他急了,无雪只得道,“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打算瞒你。事情,还得从那天我离开崇安寺的时候说起……”

    ……

    “所以,你为了救那位女施主,不惜刺伤自己,还……还用六道……”

    无雪点了点头。

    辰北是越听越气,不由将手上药瓶一放,“那恶人岂可如此言而无信,害人害己。我原还不解,为何你会昏迷这么多天,原来不单单是失血过多的原因,还因为你使用了六道之力?你忘了上次在思过岭,为了救我你强行让那么多落石停在半空中,结果,我是跑掉了,你却整整昏迷了七天。要不是师祖回来,连我都救不了你!你明知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了,还敢使用这可怕的功夫……”

    “当时情况紧急,若非如此,那姑娘必定性命难保。”

    “你倒不怕自己性命难保!疯了不成!”话一出口,他又连忙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佛祖莫怪,弟子不生气……”

    原来这《六道》原为佛门大师惠圆所著,共谱了“生、杀、念、欲、恶、化”六大心法,此心法会因修行者的品性、选择不同,而衍生出完全不一样的结果,被世人称为“能让善者为恶,恶者为善,善者更善,恶者更恶”之书。修行这门内功时极其危险,使用时更是各大死门俱开,一个不小心就会力散而死,或是力暴而走火入魔。

    也因此,被列为不传世外之禁书。

    当年,因为他身中暗针,损伤颅血,几生几死,觉梦大师就是用《六道》内力将他眉心暗器原路取出,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一命。唯剩下他心上的那一枚,实在无法取出。于是觉梦便将无雪收为关门弟子,令其戴发修行,习以《六道》,若他能有缘修至化境,将那暗针幻化于体,也是他的造化。

    但要想修到化境,几乎难于登天!

    尤其是第五境“恶境入魔”,由于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修到“入魔”者但凡心生哪怕一丝邪念,要么死在修炼之中,要么疯魔成为行尸走肉。若为后者,此人将无情无爱、无善无悲,人性尽失、如同魔鬼。所以,要想修至化境,几百年除了惠圆自己,无一人能做得到。便是他的师父觉梦也只修至第五道,再不敢继续下去。

    无雪虽天资过人,由于身体原因,修至第四境,便再不敢突破……

    加之这几年,那暗针渐渐深入,几乎到了随时取他性命的地步。他也想明白了,自己早晚是一死,若上天真要取他性命,不防在死前将长陵道之事查清,以慰楚氏一门在天之灵。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他又如何不怕自己死去?

    可,他大概就是疯了吧。

    想到这儿,无雪不禁苦笑,“当时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想让一个无辜女子死在我面前。尤其,我总有一种感觉,从前一定在哪里见过她。”

    “这么多年,你那些过去的记忆时好时坏,是否真的见过他,尚未可知。就算如此,你也不该如此犯傻……”

    辰北只要一想到自伤手掌的那种痛苦,就一万个受不了。若要刺伤自己,除非是他去世多年的父亲重新复活被人抓在手里,或者他已修成了一等一的得道高僧,否则,谁能下得了如此狠手?

    说话之间,他已拿起药瓶,帮无雪上完了右手和肩上的药,此时正慢慢替他将伤口缠上。

    “对了,无雪哥哥,你右手这一处的伤也让我着实诧异……”

    他一语未了,无雪已笑了起来,“辰北大师,敢情你是把自己当成了仵作,给我‘验尸’来了。又怎么了?”

    “你说你,救人也就罢了,为何要用自己的胳膊去挡,难道你自己刀枪不入?何处寻一根木头,打过去就是了,何苦让自己受伤流血,费我精神。”

    “都说当时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多想,一切皆是本能反应。我也……”

    “唉,阿弥陀佛,有时我真的觉得你不剃度出家,实在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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