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来临。

    冷风彻骨,烛火微黄。

    凤惜华身穿一席白衣走到窗前,长长墨发垂在身后,面上带着一丝浅浅的忧伤。她就这么站在风口里,看着墙外的天空。

    这段日子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从生死到出嫁,经历了不得已的勇敢、反抗、和绝望……不过短短数日光景,她的世界已完全不同。她要努力的活着,不停的逼自己成长、变强,像一个孤独的游人一样,在陌生的环境里努力寻找自己的栖身之所。

    “小姐怎么又站在这里,外面这样大的风,当心着凉。”

    子衿拿了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前儿发落了那几个丫头,近来外头闲话也少了,抱怨的也没了,可清静了不少。只是那个画眉,您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吗,她嘴里那些话,也不知到底是真还是假。”

    凤惜华轻声道:“真假又如何,我不想平白搭上一条性命。便是喜燕几个,也不过是想要她们能离开此地,哪怕外头苦些,总好过变成玲珑那样的下场。”

    “小姐这样的心思,就怕那些人不识好歹,平白辜负了您这一片心。”

    “子衿,我记得过不久便是祖母的寿辰了,若想弄清玉镯之事,只怕还得回去住几日。”

    子衿道:“老太太寿宴,咱们回去正是时候。都说出嫁三天归宁,可这都五六天了,不但这府上没提,便是那府上也不见有人来接,弄得咱们好像被他们‘绑架’了似的,连门都出不去。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小姐想回去,还不简单?”

    话音未落,就见陈妈妈笑着走进屋来,她手上捧着一个小盒子,盒里放着一个信笺。

    “娘,这是什么?”

    陈妈妈笑道:“这是那边大少爷送的。他一连几日都送了东西来,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思。因为小姐不喜欢,老身也都让人拿去烧了,只这一个,是才刚门口的小丫头递进来的,说是风雪堂的大丫头春浅亲自拿了来,请大小姐明日驾临大少爷的居所。老身又不识得这几个字,只好拿进来让小姐过目。”

    说着,忙将信笺递给凤惜华。

    凤惜华只随意看了一眼贴子,就见上头工工整整写着几个大字——“愚人楚白敬请凤小姐大驾光临风雪堂”。

    “字倒是写得不错。”子衿看了看那帖子,道:“原来这大少爷叫‘楚白’,名字也是好听,就是不知道人长得怎么样?”

    陈妈妈道:“其实老奴私心想着,如今小姐在身份上是齐国公府的孙媳,若要回忠武侯府,没有姑爷在身旁陪着,怕是不成的。您想,便是老太爷真同意咱们回去,只咱们三个去,岂非平白让那些人给笑话了?这几日老奴留心看过,这位大少爷虽不曾露面,人却是不错的,小姐拒绝了他的东西,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让丫头们好生服侍着,不许叫小姐为难。前一日送盒子,还进院来,后一日便只让看门丫头传话,也不进来打扰小姐休息了。如此看来,他必与那‘小色魔’之流,不是一类人。既然他都这么有诚意送了帖子来,倒不如咱们见一见他,看他怎么说?”

    凤惜华自然知道,若老太太的寿宴只她一人回去,怕又不知会引出什么样的嘲讽来?以凤芷容母女那样的性格,又岂会轻易让她好过?

    命运已到了该面对的时候,既然选择了前进,就不能向后退。

    “如此,我明日便去会一会他,只望不是鸿门宴吧。”

    说着,她忽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妈妈,你可知常笙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妈妈一面将帖子收好,一面道:“那小子是常管家的小儿子,打九岁起就一直跟在二老爷身边,直跟了十多年。后来二老爷因着和咱们老爷不和自各儿出去了,常管家便把他儿子留在外门做主子出行的事情,不过是做一些车马行头、打点开路一类不大到主子跟前的事。前儿画眉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后来想想,若要在马车上换个人来害咱们,他倒是最容易做的。对了,老奴记得那人死之前,说雇他的人手上有刀疤,回头咱们找常笙来,验一验便知。”

    子衿听了,不由怒道:“若果然是他,便是砍了他的手也得让他招了!可恨的李夫人,才让老爷扶了正,居然就去雇杀手来杀小姐,要不是遇见那位好心的白衣公子,只怕咱们三个都要死在那荒山上了!这种狠心的主母,死一万次也不足惜!若叫奴婢抓到她的证据,一定告诉老爷老太太,好好惩治她!”

    陈妈妈斥道:“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心急,如今咱们连人都没抓住,哪里来的证据。便是有了证据,也得从长计议,否则都像你这般冲动,旁人还没怎样呢,自己倒先打草惊蛇了。况且,就凭咱们三个,怎么抓人,只怕到时候让人家来抓咱们!”

    子衿道:“娘怎么长他们志气灭自己威风,便是我们抓不到人,就不能请人帮忙吗?实在不行,就让小姐趁着出门去找五殿下,奴婢看得出来,他对咱们小姐是真心的,小姐的事,他一定帮忙。”

    陈妈妈不屑道:“得了吧我的小祖宗,少打那些个心思,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哪里知道人家想什么?”

    “我就是知道,说了娘也不懂。天色不早了,您老便歇着去吧,这里没你事了。”子衿说着,又推又拉把陈妈妈往外头赶。

    气得她娘口里骂道,“小蹄子,连你娘都攘,可是小姐宠坏你了……”

    这里子衿笑着把她娘拉了出去,转过身时,就听凤惜华开口道:“子衿,你说,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小姐说的是谁?”

    凤惜华却是自顾自看着窗外天空,不知何时已失神在那一望无际的黑暗里。

    子衿这里想了想,忽恍然道:“噢,难道是五皇子?其实那天晚上小姐就应该跟他一块儿走,他对小姐那样真心诚意,您做了皇子妃,不好过当这什么不明不白的‘大少奶奶’,而且也不会被楚渔儿那个王八蛋羞辱。”

    然凤惜华的心思却不在子衿的话里,她似在和子衿说话,却几乎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只是继续道:“如果我当时没有退缩,该多好……”

    每次只要想起那个人在绝决中的挥刀,想到他那样为她受伤,她的心就会没来由的疼入肺腑!疼得她有些时候,冲动得只想立即找到那个人。然后不顾身份,不顾过往的永远留在他身边!

    可是,一切都晚了!

    从前的她没有自由,以后的她,更加没有自由。那个肯付出生命救他的男子,只怕是,再也找不到了!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哪怕鲜血淋漓,也会选择保护她……

    刹那间,凤惜华心里的委屈和难受突然如潮水般涌上脑海,她鼻子一酸,眼泪便一滴滴掉了下来。

    子衿一见急了,“哎呀,小姐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凤惜华摇头道,“对不起,我只是突然觉得,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一刻也不想……”

    一语未了,子衿不由心如刀割。

    她平时虽心直口快,可到这种时候,反而束手无策,只得上前来语无伦次,“奴婢一定会抓住那个坏蛋,不让他们欺负小姐。奴婢会打死楚渔儿,让小姐回家,奴婢发誓……”

    见她这样急,凤惜华反被她逗笑了,一边笑一边哭道:“你这个傻丫头,连个鸡都抓不住,还能打死谁……”

    “小姐放心,明天咱们就去见那个什么楚白,然后让他放小姐回家,他要是不愿意,奴婢就,就……就……”

    她“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什么来,只是把自己憋得满面通红。凤惜华忽然转身将她紧紧抱住,眼泪竟是再也止不住,“子衿,你要是我的妹妹该多好,我身边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所有的心里话只能对你一个人说。子衿,我真的好想回家……”

    一句话,让子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八岁的时候,父亲就死了,娘亲让她进府伺候小姐,从此,她的命运便和这个可怜的小姐紧紧相连。她起初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伺候的主子不能像别人一样,可以随意玩乐,任性撒娇。小姐从不会对外人生气,哪怕被别人欺负,也只是在不停的隐忍。甚至,有时候被欺负了连哭都不敢当着外人的面,只能一个人躲在屋里落泪。

    后来她渐渐长大了,才从娘亲的口里得知了小姐的一些事。她终于明白小姐一直在忍耐的原因,原来因为自责,她已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罪人!那件事的真相一天没有浮出水面,她家小姐就一天也不能释怀!

    于是,从那时起,她便决定了,只要别人再让她家小姐受委屈,她就一定会代替小姐对外反击!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她都义无反顾!

    看着窗下两人紧紧相拥,竹林后高墙上的那个黑色身影,已不觉将自己负伤的双手紧握成拳!

    凤惜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原本他只是想要来偷偷看一看,这个让他突然变得心神难安的女子到底在做什么,收到他的帖子,她会不会选择赴约。可是没想到,竟意外的听到了她的心声。

    原来她有一个大心结,只有回到凤府才能查清;她有一个愿望,就是想要一个能说话的朋友。她……还有一个心上人,是五皇子!

    刚想到这儿,无雪的心口突然传来一阵隐痛,不觉连忙用手按住。

    原以为,自己阴差阳错娶到了心中牵念的女子,可是,原来,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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