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无雪急急抱着凤惜华走进暖间,想着这里好歹暖和,先让她歇一歇,请了大夫来看过再言其他。谁知他刚把人放到榻上,立即就感觉到哪里不对,再一回头,竟是愣住了。
只见小小一间屋子不知几时贴满了“喜”字,桌案上也摆着一对大大的红烛。此时,春浅正在床头整理被子,而且那被子还是大红之色……这两个丫头在做什么!
见无雪发愣,凤惜华也不由抬起了头,顿时也呆住了。
怎么迎面的墙上突然多出了一个“喜”字,难道是雪看得太久,眼花了不成?再低头一瞧,自己坐着的床榻,也换上了大红色绣鸳鸯成双的被子,整个暖间,居然一片喜气洋洋。
“这……这是怎么回事?”凤惜华惊道。
无雪也是惊得一个字说不出来。这两个手脚麻利的丫头,竟然趁他抱着凤惜华进来的这几步路,布置出了一个新房。呵,一看就知道是明月的主意,这丫头,也不知一天到晚瞎操的什么心?
这里明月把桌上的一对红烛逐一点燃,那脸上笑得花朵儿似的,见无雪和凤惜华进来,忙拉着一旁的春浅高高兴兴上前行礼,“恭喜大少爷大少夫人!祝少爷夫人早生贵子,恩爱百年!”
早生贵子?
凤惜华惊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无雪,“楚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里不只是惊讶,隐隐还藏了一丝恼怒。这样莫名其妙的房间,差点破坏了她好不容易才对这个楚家大少爷生起来的好感。
尽管有丫头们在,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可无雪是怎样的人,一听便听出了她的心思。连忙尴尬笑道:“我也不知道,一定是丫头们弄错了。”说着,她冲着那两个丫头道:“明月,我让你拢个火盆收拾暖间,可不是让你这样……这样胡闹!看看,你把这儿都弄成什么样了,红红绿绿的,要我说些什么好。”
明月听见这话,脸上的“花朵”也瞬间枯萎,“怎么,你们,你们刚才难道不是在一起恩爱吗?”
“一起恩……”
无雪竟一时无言以对,无力摇头道:“你这丫头,都想到哪里去了?少夫人受了伤,身体又弱,我才抱着她回来,你的小脑瓜子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啊,怎么会这样?”明月急得挠着自己的后脑勺,“我……我刚才明明记得你让我铺床来着,难道我听错了?”
春浅暗自向明月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规规矩矩向凤惜华道:“必是明月这丫头听错了话,才闹了这样的笑话,奴婢们不知少夫人受伤,这样莽撞,还请夫人恕罪。”
凤惜华见春浅语言有度,又是无雪的大丫头,也不好责怪,只道:“算了,不知者不怪,也不怨你们,都先出去吧。”
“是,多谢少夫人大人大量!”
春浅说完,戳了戳明月的胳膊,“死丫头,还不快走。”
明月这才糊里糊涂站起来,那脸上还满是委屈,刚说了一句“我做错什么了”,便让春浅拽着胳膊,生生拖出了暖间。
两人一出去,就见子衿和纯儿正欲进屋,春浅连忙拦住了道:“二位姐姐哪里去?”
子衿道:“自然是看我们小姐了。”
春浅道:“姐姐可是糊涂了,你这样一身寒气,万一伤了夫人,如何是好?何不先换了衣裳再过来,一来自己不至于冻着,二来也不会把寒气传给大少夫人,您说是不是?”
“还是姐姐想得周到。”子衿也怕自己把冷气带给了小姐,忙拉了纯儿往屋子去。
前头子衿纯儿一走,后面春浅就一把扯住了明月的耳朵,“你,生的什么猪耳朵,拉着我跟你一起丢人。平日里叫你仔细,你都听哪里去了!”
“好姐姐,饶了我吧,再不敢了……”
“还躲,看我不打死你!”
两人打打闹闹的出去,“喜庆”的屋子里,又只剩了凤惜华和无雪两个。
无雪生怕凤惜华紧张,忙走到桌前,翻开茶杯想要给她倒一杯茶驱驱寒。哪知刚把茶壶提起来,突然感觉手臂一麻,茶壶还没提到一半,“当”地一声连带着茶碗,竟被他打翻在地。
凤惜华惊得抬起头来,见无雪面色苍白站在那里,右手一直在发抖,身体似乎也有一些微微发颤。她的心,不由自主便是一紧。
她本知这个楚家大少爷的身体不是太好,尽管他救过自己,可一直以来自己都假装对他视而不见,只盼着两人早日结束三月之期,好各奔东西。
今日,在这样冷的天气里,他为了带受伤的自己离开那纷扰的天云楼,竟毫无怨言的一路承受着这样的大雪寒风。其实,楚白并不一定要亲自抱着她回来,随便叫两个仆人寻个架子一抬也就罢了,或是任由她让两个丫头扶着走。可是……可是,他还是不顾身体亲自将她抱了回来,还用自己的斗篷把她盖得严严实实,让她少受了许多风雪之苦!
就算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履行约书”,她的心中也免不了生起几分感动。
想着便要站起来,不料脚上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哎呦”一声又跌了回去。
“惜儿!”
无雪面色一白,连忙扑过去将她扶稳,“都说了不能乱动,好端端的站起来做什么,万一再伤了如何是好?”
“我就是想……”
“多大的事也先放下,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说罢,无雪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尽管双手麻木,他还是小心翼翼退下了她的足袜,查看她的伤势。
“还好没有动及伤处,要不然……”一语未完,抬头间便看见了凤惜华一双感动的双眼。一瞬间,两人的目光悄然相遇。
两两相望,似曾相识,那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又再次涌入脑海。
不知怎的,凤惜华忽然好想将眼前这白玉面具解下来,看一看底下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就在她正想动手的时候,突然一个丫头掀帘进来道,“大少爷,外头来了一个府医,说是进来给大少夫人看病。”
凤惜华慌忙缩回手,无雪也赶紧站了起来。
这时,就见小丫头领了一个中年大夫走进,那大夫看上去四十多岁模样,留着山羊胡须,一进屋就规规矩矩朝无雪作了一个揖。“见过大少爷,大少夫人。小人听说少夫人微有小恙,特进院来给夫人瞧瞧。”
无雪忙道:“有劳先生,先生如何知道夫人受了伤,还来得这样及时?”
“小人今日一早就进府给老太爷看平安诊,可巧出门的时候遇见徐管家的大儿子,知道少夫人受了伤。想着老太爷一向看重少夫人,为了不让他老人家担心,也就自己过来了,还望大少爷恕小人擅入之罪。”
“岂敢岂敢,先生来得正是时候,楚白还要多谢先生为祖父看脉呢。对了,不知祖父近来身体如何?”
府医道:“老太爷身体还不错,如今只消注意保暖、少操些心,这个冬天想来也不会难熬。”
“多谢先生了。”
接着,无雪便让府医为凤惜华查看脚伤。那府医听说少夫人伤的是脚踝,自不敢逾矩,只让一个丫头进来,按着他说的方法点压凤惜华的踝间穴位。知道大概的情况后又亲自为她把脉,半晌方点头道:“少夫人只是轻微扭伤,歇息一日便可痊愈。小的听说夫人是在外面受的伤,也幸得她不曾随意行走,要不然稍有差池错了骨,十天半月也难好啦。”
无雪先是听得祖父平安,如今又闻凤惜华无事,心中自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忙吩咐丫头照看凤惜华,自己则带了府医出了堂来。
“少夫人的脚伤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小人还是开个方子,一来驱驱寒气,二来也让大少爷放心。”府医一面走一面说。
“多谢先生。”
“少爷不必客气。”
不一会儿就开好了方子,府医又道:“大少爷按这个方子抓药,服一剂便可起到除寒的作用。少夫人身子畏寒,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到外面去,免得伤及身体。”
“是,我都记下了。”
无雪道了谢,又要亲自送府医出去。府医哪里敢当,只让他回去,自己背着药箱走了。
屋外,茫茫一片大雪。
无雪手里握着方子正欲转身,不防眼前突然一黑,差点跌倒,幸好及时扶住了门边的柱子,才没让自己摔倒。一瞬间,耳里嗡嗡作响,眼前仿佛有几百只乌鸦正在盘旋一般,忽明忽暗、头晕眼花。他连忙又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想要让意识清醒过来。直到过了好半晌,那样的眩晕感才渐渐散去,一阵风吹来,从头到脚又打了一个寒颤。
无雪强撑着身体,勉强走了几步,扶着一把椅子坐下,向外头唤道:“来人,来人!”
他本想唤明月来替自己取件大氅,谁知进来的,却是刚换了衣服回来的纯儿。她的动作本来就快,又听见大少爷在唤人,忙上前道:“少爷有何吩咐。”
无雪见是跟着凤惜华的丫头,想了想,便将方子递了过去,“这是大少夫人的方子,你拿出去把药抓回来。”
“奴婢知道了。”
“这样冷的天,有劳你了。”
纯儿连忙摇头:“奴婢不敢!”
说完,她接过方子,直接退了出去。
纯儿本是识字的,听见让她抓药,便无意中打开方子来瞧,不料不瞧还好,这一瞧竟突然呆住了。
只见那方子上也没写什么十分罕见的药名,不过是诸如“细辛、桂枝、秦艽、当归、独活”一类祛湿除寒的药,她不曾学过医术,也看不懂什么治病的良方。可不知为何,看着这些药名,她竟突然在心中生起一种莫名的惊慌来。
仿佛,这几味药是在提醒着她,刚才天云楼,先生吩咐的事,就算她不愿意,只怕一切也由不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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