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道凤敬良见双方就此打了起来,怒喝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他乃武将出身,声音响亮,语气威严,一开口就让众人不自主停下了动作,连一向只听无雪命令的大强大贵也不禁收回了拳头。对方官兵虽然没打过瘾,但也被他的这一声喝令惊住,不敢再上前。

    “李将军,我凤敬良不是你们手里的犯人,打打闹闹成何体统!你等空口无凭就带兵擅闯我府,如此放肆,本侯定要请你上殿面君!”

    李猛刚才被大强打得满面是血,此时正气得横眉竖目,闻言怒道:“呸,你杀了人还敢如此狂妄,真是反了,信不信本将军立马带人踏平你这忠武侯府……”

    “好大的口气!”他一语未完,就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众人抬头一瞧,只见一个丫环打扮的姑娘大步从门口走了出来。寒风之中,她目带凶光,眼神狠厉,亦悲亦怒,天地不惧,正是凤惜华的丫头子衿!接着,又见她高举起右手,大声道:“皇上金令在此,还不跪下!”

    金令?

    凤戢羽心下一惊。难道,这个凤敬良还私藏了皇上的令牌不成?正自想着,似信非信看过去,就见那丫头手里握着一块龙头金令,上面正刻着“天顺帝令”四个大字!

    “是皇上的令牌!”

    也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一众人便齐刷刷跪了下去,口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子衿见这令牌果然有用,楚白并没有欺骗她,于是忙向纯儿使了一个眼色,纯儿会意,赶紧一个轻功跃出众兵的包围,飞也似的没入黑暗里!

    “来人,快抓住那丫头!”李猛见之大急,连忙开口!

    不料几个官兵正欲站起,就听凤敬良喝道:“站住!皇上令牌在此,不敬此令等同不敬君王,其罪当诛,谁敢放肆!”

    众官兵闻言,一个也不敢动作,眼睁睁看着纯儿逃出了包围圈,气得李猛是连连跺脚。实在不知这小小的丫头哪里来的令牌,竟闹了这么一出!

    这里子衿见纯儿渐渐远去,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下子,小姐有救了……

    原来就在刚才,陈妈妈因在忠德堂听令,不小心踩滑了雪扭伤了脚,子衿便打算扶了她回屋休息。可夜来风凉,凤惜华之前又在文武堂出事,陈妈妈实在不放心,便让女儿扶了她到西厢看望凤惜华。不想,正见了凤惜华中毒之景,一瞬间,陈妈妈再也忍不住,扑到床上就是一阵痛哭,子衿也是又悲又怒,又恨又骂。恰在这时,无雪忽想起之前下人回报有大理寺带兵围府,恐纯儿不得出门,便让子衿拿了令牌出来帮忙!

    子衿拿了令牌,一面想着凤惜华中毒之景,一面想着恶人之狠,又恨又怒之下,她竟生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心,因而不过五尺女娇娥,却胜八尺男儿汉,就这样临危不惧震慑住了众官兵,让纯儿顺利出了府。

    然就在她刚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忽听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开口道:“大哥什么时候竟有了皇上的令牌,本将军怎么不知道?”

    凤敬良道:“只凭你有王爷之令,就不许本侯持圣上之令吗?”

    凤戢羽冷笑一声,看向李猛,“不过一枚小小令牌,是真是假尚且不知,怎么你这帮手下就吓成了这样?都给本将军站起来!”

    “是!来人,都站起来!”李猛连忙挥手让众人起身。

    子衿始终是个女子,也有些沉不住气,“你们,你们不能起来,这是皇上的金令……”

    “小丫头,别以为本将军不知道,皇上的金令当今之世只有一枚,除了皇亲国戚,几人能得?怎么可能会落到你一个小小奴婢的手里,所以此令必是假的!”凤戢羽冷笑说着。

    子衿急道:“我们老爷所有,岂能有假……”

    一语未完,就见凤敬良上前一步,盯着凤戢羽:“怎么,圣上的金令连这些官兵都认得,堂堂一个将军竟不认得?便是你常年在外,不曾回京,不知道这金令的模样,难道李将军也不知道?还是说,你们故意不敬圣上、不服金令,是想要谋反窜上?”

    “末将不敢!”李猛实是心虚,连忙抱拳。

    凤戢羽面色一冷,好个凤敬良,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也罢,这人既然不肯服输,那么就别怪他手下无情!

    想到这里,他冷笑的面容渐渐变成了愤怒,看向凤敬良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杀意!

    “凤侯爷隆恩浩荡,是我朝的栋梁之才,皇上连金令都亲自赐下,小弟也是佩服、佩服!只不过,即便你有皇上的令牌,可杀人之罪,于之无效!你蓄意谋害大皇子、以酒毒之,是为死罪,若再拒不从令,可别怪本将军不给你面子!”

    说着,缓缓看向了凤府门口站着的一众奴仆,“说,今日是谁负责宾客酒水,是谁看见忠武侯往酒里下毒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众人大惊失色。站在一旁的管家常山心里更是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忽上心头,不由自主就看向了站在他身旁的小儿子常笙。

    由于今日人多事忙,里头人手不够,便让这小子跟着进来暂时帮忙几日,内中一个管事见他还算实诚,就让他负责宾客的酒水。此刻听得凤戢羽如此说,偏生又是在酒上出的事,常山顿时惊得脸都白了。谁知,正在他惊慌的时候,便见常笙突然站了出来,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尽是意味深长。

    “儿子,你……”

    常山正觉惊慌,就见常笙已一步步朝凤戢羽走了过去。

    “凤将军,小人就是今日负责宾客酒水之人,将军说得没错,今日小人上酒之时,我们老爷暗自往大殿下的酒里掺了些许粉末,小人一开始还以为是滋补之物,直到刚才听见将军所言,才知……才知是毒药!小人……小人真是后悔莫及!”

    说着,又“扑通”一声朝凤敬良跪下,“咚咚咚”磕起头来,“老爷,小人知道,小人不该出卖老爷!可是……可是小人不愿再受良心之责,实在是对不起老爷,是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常山闻言,慌忙上前来跪在儿子身旁。显然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连忙跟着磕头道:“老爷恕罪,这小子必是疯魔了才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话来。常笙,你快和侯爷说,你刚才所说的都是假话,快说!”

    常笙却是摇头道:“爹,老爷他……他杀了人哪,那可是大殿下,我们不能昧着良心说谎,儿子……儿子做不到!”

    “畜生!”

    常山大怒,气得反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你疯了不成!老爷对咱们这么好,你为何要污蔑他,你到底收了凤戢羽什么好处,要如此出卖自己的主子!”

    常笙捂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我知道老爷对我们很好!可……可人在做、天在看,儿子不能做违背良心的事!儿子知道,老爷是大官,是忠武侯,有钱有势,我们惹不得。可是,再大的官也大不过皇子皇上,不能因为他是大官,我们就要包庇他做错的事,儿子……儿子不能这么做,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儿子日日在外面鞍前马后,大殿下多次想要到咱们府上拜访,都被老爷拒绝。而且,我还听说大殿下还看上了咱们家三小姐,时常请她出去陪宴,老爷心里早就不痛快,还说大殿下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成为‘天选之子’。所以,所以才故意在今日下毒杀了他,这可是儿子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凤敬良简直不可置信,皱着眉道:“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常笙这样的下等奴才,怎么可能知道“天选之子”这样的词语?难道说,他的背后还有与麒麟符息息相关之人!

    “老爷,都是奴才教子无方!”常山连连朝凤敬良磕头,接着又向常笙道:“你这个逆子,难道,你还以为你大哥的死是因为老爷吗?你根本就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逆子,逆子!”

    凤戢羽冷笑一声,“凤侯爷做过的错事,怕也不只一件两件吧!”

    果然,常笙听了,眼神突然变得坚定:“父亲,你为何不肯信儿子!还是说,我也要像大哥那样死在你面前,你才肯相信!”

    “畜生,你……”

    常山抬起手正欲要打,就见儿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来,驾到自己脖子上,“父亲若不信,儿子便一死以证真假!”

    “不要!”

    常山大惊,他平生就剩下了这么一个儿子,便是再犯错,也罪不至死!就在他大惊之际,突见李猛一个箭步上前将常笙手里的短刀踢飞,才没叫他挥刀自尽。

    “儿子,你不能死!”常山再也忍不住,上前紧紧抱着儿子,嚎哭不止!

    看到这幕,凤戢羽再次冷笑,“凤侯爷,你看到了吗,这常笙可是你家的家奴,在你府上少说也有十年了,兄弟不日才回到洛京,总不得是我收买了他吧?再说,他都能以死自证真假,你还有何话可说!”

    凤敬良不禁心中一阵悲凉,他明白,今日这一局早已被人布下,他和萧琮、乃至整个大洛漩涡之中的人,都只是旁人局中的一枚棋子,被杀与被弃都是早晚的事!

    而且,杀死萧琮对他来说根本一点好处也没有,相反,还会连累整个忠武侯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便是再傻,也不至于蠢到在自己的府上动手杀人。可是……可是,就算道理如此简单,大殿下究竟是因他而死,他也没有办法自证清白!

    凤戢羽见他沉默,心知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便道:“如何,你想好了吗?是你老老实实跟本将军走,还是要本将军带人冲进府去,把母亲也一并带出来?”

    凤敬良暗自在袖里握了握拳,慢慢仰起头,大声道:“本侯——跟你们去大理寺!”

    “侯爷,侯爷,不可!”众家奴大惊,纷纷上前哀求。

    然凤敬良却是摆了摆手。

    他知道,若自己再拒不从,只怕凤戢羽真的会下令官兵入府,到了那时,难免不会惊扰内院的女眷,损失财物是小,万一老母再出了什么事,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再加上惜儿命在旦夕,太医又不曾请来,伤了分毫都是要命的事。

    所以,他看着凤戢羽,字字用力,“我要你答应,在事情未完全查清之前,不许官兵踏入我忠武侯府半步。否则,伤了人,便是本侯肯善罢甘休,楚家和皇上也未必肯轻易放过你!”

    “这个你大可放心,本将军好歹也是在这里长大,自不希望母亲出事?李将军!”

    “末将在!”

    “就如侯爷所说,在事情查清之前,不得带人进府。而忠武侯府之人,也只能进不能出,任何人不得违令,若有违者,军法处置!”说着,向凤敬良道:“侯爷,请吧!”

    “老爷,老爷……”凤家奴仆纷纷扑上前来,拦着不让走。

    凤敬良叹了一口气,道:“你等不必担心,守好家门,本侯去去就回!传令下去,本侯不在之时,府中大事皆以姑爷和大小姐为准,所有人等,不得违背!”

    “是!”

    见众人应下,凤敬良淡淡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悲伤哭泣的常山父子,这才转身负手而去。

    看着自家侯爷跟着凤戢羽一步一步踏入白雪之中,越走越远,子衿的心,不知为何忽然传来了一阵隐隐的疼痛。

    仿佛,在她懵懂无知的记忆里面,也曾有过这样相似的背影。那是她已经模糊得几乎想不起容颜的父亲,为了女儿,毅然踏上高山之巅,在重重的雪山之间,寻找着唯一可以挽救她生命的那一株天山雪莲。小小的子衿活了,可父亲,却因此伤寒入体,双腿残疾,毁灭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身躯,不过几年,便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恍然明白,这世上的父亲,大概都是疼爱女儿的吧?可是他们不会表达,哪怕已经为孩子失去了一切、伤痕累累,他们也从来不会表现出来。就像此刻的凤敬良,为了保护他的孩子们,转身选择走入敌人的圈套里,明知,那是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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