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巨响。祭天台上,一个戴着黑色帏帽的人儿翻滚着撞向天地祥和、百兽朝皇的八扇屏风。屏风受力不支,木架轰然倒塌,重重砸在那人身上。
“玉南,玉南!”徐贵妃惊叫着,跌跌撞撞扑下榻来。浑然不觉八扇屏风倒下之时,瘫坐在龙椅上如呆似傻的皇帝和他惊恐发抖的模样,已生生暴露在百官面前!
“陛下?陛下?”台下众官见此情景,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这变故来得太快,他们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一个一个苍白着脸,惶惶然不知所已。
立在祭台一侧的司天监仪官们,见之前还好端端的天顺皇帝,此时竟然变成这般模样,惊得当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着身子抖得筛糠一般,“这……这是怎么回事?”
“真是倒霉,居然被发现了,本王还以为今日可以不必刀兵相见。”
萧恕眼见一切已是藏不住,冷笑一声,当即推开无雪,露出了他的真实面目。他转过身,目光森寒,“来人,将大殿统统围起来!”
“是!”
一声令下,大殿外立时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数百名手持刀枪的禁军跑步而入,转眼就将大殿重重围住。而原本站立在大殿两侧的禁军听见命令,也齐齐抽出腰间佩刀,光闪闪、亮晃晃对准大殿中的百官。
整个大殿,瞬间充斥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这,这这……这是做什么?”众人见此,更是大惊失色。
莫非,莫非南平王要当众谋反,篡夺皇位?
另一边,徐贵妃刚扑下凤榻,便惊见屏风底下现出一只戴着翠玉扳指的手。
“玉南,玉南!”她珠钗摇摇,玉容失色,心急如焚扑过去搬开散落的木架屏风,拼命将戴着帏帽的人抱起来。
可就在她用力之时,不由惊讶地发现此人的身体竟轻得出奇,而且她的手似乎触摸到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一瞬间,一种不详的预感顿上心头。
而当她看见自己的手上,竟然沾满了鲜血时,几乎就要疯了,“不,不!”
她大叫着,手忙脚乱拨开那人的帏帽……却只一眼,便直直的呆地了原地。
怎么会,怎么会是……
只见宽松的玄青麟纹大氅里,在一层棉布之下,竟然,竟然裹着一个小小的身躯!一阵微风吹过,黑色的面纱被风掀起,冬日晨曦的日光从云中洒落下来,照在一张熟悉如秋水明月的脸上。
细长的秀眉,紧闭的双眼,柔和的鬓发,嘴角的鲜血,还有那即便长了疮点也难掩清丽的秀婉容颜……
刹时间,她惊惶失措,六神无主,整个人都颤抖了。
不,不是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她一定是出现了幻觉,走错了地方,错入了梦境幽华、景屏画障,她不能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不,不……”她抬头看向皇帝,“陛下,陛下……”
可是,皇帝早被下了药,根本无法回应。
徐贵妃张了张嘴,半日说不出一个字,唯全身哆嗦,茫然而不知所措。直到,直到眼泪慢慢涌上眼眶,如下雨一般打湿了脸庞,她方如梦初醒,凄厉哭出声来,“陛下,小七,是小七。她……她是我们的小七,怎么会是小七,怎么会是小七……快来人哪,太医,太医!”
徐贵妃哭喊着,用尽全部的力气把薄弱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恨不得自己也随她死去。
什么,小七?无雪闻声脸色骤变。
难道说,刚才那一声“楚大哥”并非错觉,替萧决进宫的人,竟真的是七公主?一想到凤凰山上那一双单纯清亮的眼睛,无雪心下猛地就是一阵痛楚。
而此时的萧恕,听见了徐贵妃的哭声立时猜到萧决已经逃走。
想不到,他聪明一世,却被一个小女孩给骗了!怪只怪他太过大意,让人调查了京中所有官员统领,却唯独忘了萧静这个丫头,当年他离开洛京之时,萧静不过是个几岁幼童,不想一转眼已经长了这么大,扮起男装来连眉眼步伐都与萧决十分相近,难怪李猛那莽夫丝毫未觉,叫他也给瞒了过去。这兄妹二人,一唱一喝,一丢一寻,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过,就算萧决逃走,对他的计划也没有什么太大影响,他已经知道了麒麟符真正的秘密和天选方式,只要让皇帝颁下退位诏书,那时,天不天选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想到这里,萧恕瞥了一眼盘龙石柱,随即伸出手,欲将麒麟符收入囊中。
谁知,他的手才刚伸出,还未触碰到石柱,突然,一只苍老的手不知从何而来,竟抢在他之前一把将麒麟符握住。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好徒儿,这么好的东西不给师父可是不孝哦。”
不好,有人要抢夺麒麟符!
“谁!”萧恕大惊失色,尚未看清来人便慌忙十指化勾击打出去。
不料那人手法极快,在他出手之前已“嗖”地将麒麟符从石柱取出,迅速捏在了手里。
萧恕一击落空,正自惊惶,就见一个老头穿着禁军衣饰,头发花白、嬉皮笑脸,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手上握着一枚麒麟符,顶着一张熟悉无比的脸出现在眼前。
莫闲?
来人竟是莫闲!
“天恕徒儿,见了师父如何不跪,这些年的心法白白教给你了?”
萧恕吃惊得眼睛都快瞪成了铜铃。莫闲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他不是应该守着飞流居吗?等等,他的身手为何这般迅速?
这一连串的问题萧恕已来不及多想,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麒麟符怎能叫别人夺去?这里莫闲嬉笑之语未落,萧恕袖中匕首已“咻”地飞将出手,直直击向莫闲右臂,与此同时,不待其反应,六道力发,巨大的青铜白虎瞬间离案而起,飞向他的面门。
莫闲见自己两路被攻,冷笑一声,避过匕首,转身聚力接住白虎。只听“咚”一声巨响,青铜白虎瞬时被力量震裂,碎成数块“嗖嗖嗖”射向四方!
台上仪官不会武功,首当其冲成为替死亡魂。
台下众官吓得魂不附体,眼见有官员被锋利的铜片刺透,滚落祭台,当场退作一团,不敢靠近。
莫闲将麒麟符轻轻一抛,揣入怀中,不羁而笑:“哈哈哈哈,好四弟,老夫掌天云楼这么多年都没找到的秘密,居然让你小子给找着了!二哥言而有信,麒麟符归我,天云楼归你,你若救得天下算你的本事,若救不得,来日相见,非友即敌。后会无期!”
说罢,竟纵身一跃,朝大殿上空翻腾飞去。
“来人,拦住他,快拦住他!”
萧恕怒吼一声,台上的暗卫禁军顿时齐齐飞出,蜂拥而上扑向莫闲。
……
无雪见此时机,慌忙大步冲到徐贵妃身前。
徐贵妃因台下官员都被禁军挡住,没有太医敢上来,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此时见无雪赶来,如见救命稻草,慌忙抓着他的胳膊哭道:“快救救我女儿,她不能死,不能死!”
无雪连忙握起玉幽手腕,欲查看她伤势如何,谁料还未及动作,一把闪亮的钢刀已从后面伸出,生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身后,不知几时竟站了一个满身杀气的暗卫禁军。
“啊!”徐贵妃顿时面色惨白,惊呼一声身体后仰、珠钗坠地。站在皇帝身侧的刘启也是一惊,差一点就张口提醒、失声露馅。
无雪却是连忙道,“我对南平王还有用处,你若杀我,南平王势必杀你!”
暗卫握紧钢刀,自知他此话不假。刚才那样的情形,若王爷想要他死,何必还要帮他止血?只是王爷说过,此人极其危险,应当小心谨防。
谁知,就在他这稍一迟疑的瞬间,无雪突然眸光一聚,抓起地上珠钗扬起钗尖,反手就是一击。只听“当”一声响,钢刀落地,暗卫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便觉脖子一凉,直挺挺倒了下去!
“噌噌噌”,仪仗周围的太监宫女见此变故,纷纷抽出钢刀,跳上前来。
无雪缓缓抬眼,目光锐利。
这些宫女太监个个目露凶光,体形壮硕,尤其是宫女,虽穿着宫装却颌生短须、喉尖骨硬,一看就是萧恕的暗卫假扮。其中一个为首的,见无雪体力恢复,当即大喊一声“上”,十几个宫女太监齐齐举刀飞扑,朝无雪砍杀而来!
“啊……”徐贵妃已经恐惧到了极点,无助地抱着女儿,紧紧闭上眼。
没有办法了,已经没有办法了。这个男子受了伤,手上又只有一根珠钗,人多势众,怎么可能打得过?对不起,她宁愿和女儿一起死去,也不想再看见这可怕的杀戮场景!
她全身颤抖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片刻,也许是一瞬,总之世界好像都安静了,只剩下她自己急促的呼息声。隐约中,她又似乎听见什么东西掉落到地上,“嘀嗒,嘀嗒”。
发生了什么事,这少年死了吗?
她试探着抬起头,睁开眼,刹时间,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见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宫女太监尽都倒在了地上,而她的眼前,四处都是散落的白色珍珠。
“咳咳,咳……”
无雪捂着肩膀,挣扎着慢慢站起。他的嘴角流淌着一缕鲜血,眼睛中带着冷厉与坚决。
这一刀,总算是没有白挨。
原来,他早已料到萧恕急于知道麒麟符的秘密,必定不会轻易让他死去。所以,他先说出麒麟符的“第一个”秘密,让萧恕放松警惕,后在将麒麟符放至于盘龙石柱时,暗做手脚堵死龙尾机关。机关被堵,无论萧恕怎么操控,血滴都只会从龙口滴出,而以萧恕小心谨慎的性格,他一定会让萧决先做天选。如此一来,萧决一旦当众成为“天选之子”,他势必恼羞成怒、自觉上当,想要杀了自己而后快。
只要无雪不被刺中心脉,再想法用麒麟符的“第二个”秘密加以诱之。可以想见,萧恕修习六道,听见“六道化境”四个字时一定会大为惊异,为防无雪失血过多而死,将秘密带进棺材,他也一定会先封住无雪的穴道为他止血。那么,这就正中了无雪的下怀,正可将他体内的毒性同时阻断,给他恢复的机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是,他唯一算错了一点。那就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代替萧决进宫的人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而是七公主玉幽!
玉幽……
怎么会是玉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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