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虞行走在在东宫,前面的宫娥给他带路,不时有路过的宫娥驻足观望他,传闻中的公子虞,姿态风流,名满天雒阳……

    他到殿前,门口的人向内通报:“裴郎君到了。”

    裴虞进了内殿,妹妹裴元莺端坐在上首,见他进来,立刻站起身,他不等对方说话,就低头微微行礼,守门的人这时带着宫娥退出去,并关上门。

    裴元莺问:“哥哥怎么这时候进宫来了?”

    裴虞:“圣上召见。顺带进来看看你。”

    裴元莺问:“那,太子殿下呢?”

    裴虞:“圣上召见,还未归。”

    裴元莺欲言又止,裴虞见她忧心忡忡,安慰:“不用担心,不过是些日常琐事。”

    裴元莺却说:“殿下说江州的麻烦来了。”

    裴虞制止她:“莫胡言,江州和殿下毫不相干。江州案人犯杨勃如今就关在南台狱等候发落。明白吗?”

    裴元莺被他突然严肃的神情吓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裴虞见她害怕,又安抚:“你只管放心,殿下不会有事。”

    裴元莺见他如此肯定,才终于心安。

    他是自小就护着她的兄长,他说没事,就会没事。

    裴虞心情并没有安慰妹妹那么轻松,等他出了宫,沿着官道一个人走着,路过太仓署,见李令俞从前面的巷子里出来,他怀里抱着书,匆匆赶路。裴虞盯着他,总觉得他哪里怪异,但又说不上来。

    李令俞抱着书,还在头疼回去写文章,科考的松散,制度的空泛,这不是她一个凡人能说的事情。

    那么多书生,那么多报国的热血青年,南山书院里的每一个学子的梦想都是学有所成,然后入朝为官。但指望科考,希望很渺茫。

    直到她路过书舍后才发觉背后跟着人,她心里一惊,站定并不回头,问:“为何跟着我?”

    裴虞这才慢悠悠的上前,她比起裴虞显得娇小,裴虞一低头就能能看到她细瘦的脖颈。

    “师弟不用紧张,只是偶遇师弟。见你行色匆匆,便不忍打扰。”

    李令俞根本不信他的鬼话,她最不想见的就是裴虞,她至今不确定裴虞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个姑娘。大概他是不知道,但少接触为妙。

    再者,裴家高门显贵,是太子妃娘家,他三番两次威胁她,她不信江州案和裴家没关系。

    李令俞还礼道:“原来是裴师兄,某刚从先生处归来,学业颇重,内心烦躁而已,未能察觉师兄。”

    裴虞见她脑子十分灵光,挑眉:“我近来听闻,太原王新得了一幅画,在愿会寺大宴宾客,共赏此画,传闻画中花鸟,在艳阳之下可观其振翅欲飞之姿。”

    李令俞垂下眼睑,木纳答:“是吗?希望有幸得以一见。”

    裴虞盯着她又说:“听闻太原王去看望启蒙的先生宋先生,在宋先生处遇见了一位年幼的画师,偶得此画……”

    李令俞问:“不知裴师兄想说什么?”

    他竟然已经打听的清清楚楚了。

    裴虞这才挪开视线,淡淡说:“无甚,只是听山长说,幼文丹青上天分极高,之前见识了幼文送宋先生的画,不知有幸是否还能见一见?”

    太原王和陈留王极其亲厚,不同陈留王和太子并驾齐驱,太原王自小风雅,不问政事醉心书画,琴诗雅律都极好,深得圣人喜爱。

    此画他必定会献给北宫的圣人。

    李令俞不想接话,低着头说:“不过是奇淫巧技,裴师兄何必在意。”

    裴虞身后的仆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不想和他打交道,而且她已经快到家了,就告辞说:“家中人还在等我,就不打搅师兄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转身就走,即便很失礼,她也不在乎。

    裴虞让人跟着她,直到她进了家门。

    仆人回来复命说:“她住在永和里,从前是富商送太原王的私宅。”

    裴虞听着,慢条斯理的捻着笔,什么话都没说。

    李令俞刚进家门,家中的老仆李忠就等在门口说:“郎君有客来访。”

    她抱着书进了后面院子,这院子比从前的宅子大一些,多了两排厢房,和一个花园。

    袁兆宗在书房里等着她,见她回来,忙说:“见你迟迟未归,我带给你一些书。”

    李令俞让阿竺去泡茶,她问:“你如今跟着谁学习?谢寅之还是不肯教你吗?”

    袁兆宗听得一窘,李令俞见他不言,就说:“不若孔章回来住在城里,明日同我一起去拜访先生。”

    袁兆宗有些难启齿,宋彦光回乡前,已将学生都托付给了谢寅之。如今他不好贸然上门。

    李令俞安排:“孔章可住在隔壁修梵寺,寺里多客,住持喜静,你也可安心读书。寺里多书生,可互相学习。”

    他这话让袁兆宗非常心动。

    等人走后,柳氏让人叫他,过去后就问:“来拜访的是幼文的同窗?”

    柳氏还是住在正房,方氏领着儿女住在西院,不再逼仄,妯娌也不再起龃龉。

    “是书院的同窗,路过这里顺道来看看我。”

    柳氏还想说什么,听见外面有人说,阿符找她,柳氏只好让她出来了。

    等他回院子,见阿符和桃姜一人抱着一个礼盒。

    搬家后,家里添了仆人,他身边有阿竺和阿符,就新添了两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婢,她给取名叫桃枝和桃姜。

    她原本让桃枝和桃姜跟着几个女孩,结果小柳氏让桃姜打发到她书房了。桃姜以为她看不上自己,十分可怜。

    桃姜是被卖了几次,上一家商人南去建康,遣散家仆,她再次被卖来这里。身世十分可怜。她不忍心,也很难和她解释原因,就让她留在书房工作了。

    阿竺沉默少言,刚来的几日她跟着阿竺呆在院子里,把能擦洗的地方都擦洗完了,十分勤快,生怕被再次卖了。

    李令俞教她写字,她说纸贵,不敢糟蹋,李令俞就让城外的石匠刻了一块青石板,磨到光滑,让她蘸了水在上面写字。

    起初桃姜不敢写,过了两日,见阿竺并不管教,也放开了胆子,这几日明显活泼了,见他进院子,眉开眼笑说:“郎君,好重的礼。”

    她笑着敲了下她的额头,笑说:“把东西搬到我书房里去,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桃姜嘟囔:“郎君就爱戏弄我。”

    阿符将信递给他,他看了眼,是裴虞送的。

    求一幅画。

    李令俞不知道他为何执着一幅画,只能应下。

    桃姜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套茶具,她逗桃姜:“想不想吃鱼肉?”

    桃姜迟疑地看她。

    李令俞哄她:“我教你一个做鱼的法子。”

    桃姜根据她的方法,做了鱼火锅,铁皮小炉子上坐着锅,鱼肉鲜美,吃完鱼,再把菜煮进去。

    她吃舒服了,又该赚钱了。

    桃姜吃到最后抱怨:“郎君这个法子,并不持家。”

    她听得笑起来,哄她:“别怕,我这就赚钱,把你吃得胖胖的。”

    桃姜听得耳朵都红了。瞪她一眼,端着盘子出去了。

    她颇好心情的大笑起来。

    袁兆宗来得很快,看得出来,他在书院里学得并不愉快。在这个学习氛围并不友好的地方,他也不愉快。

    李姝领着两个妹妹,偶尔会来看‘他’这个兄长。

    因为‘他’和李姝只差一岁,‘他’为长,李姝管他叫哥哥。

    书房的窗户打开,正好对着花园,旧宅里的东西烧了个干净,这里的东西全是她自己置办的。可以说是她的家。

    她手里已经没有钱了。

    江州案一直传闻,迟迟找不到三十万银两的下落,让朝中人用尽了手段。

    李家被人盯了那么久,直到一把火烧尽,对方才甘心了。李令俞也不知道盯着李家的人是谁。只知道她们暂时是安全的。

    但江州案的另一涉案人被押解进京,此案又会被翻出水面。

    她正在书房里练字,袁兆宗给她送了些书刚走,她抬眼就见窗外花园里,李姝正和阿竺说什么。

    她这才想起,柳氏意有所指的话来。

    李姝自李尚出事后,就被退了亲事,原本亲事就是口头约定并无信物。对方立刻毁约。

    柳氏生两个女儿,长女李黛至今未归家看过母亲,让她极为诧异。

    阿竺不知道说了什么,李姝超书房看过来,见她就站在窗口处,快步过来说:“哥哥丹青了得,我想请哥哥给我描幅花。”

    李令俞笑说:“这有何难,你进来。”

    李姝进来见她书房已经收拾好了,这宅子比起从前家里,处处透着雅致。哥哥的书房更雅致,书房内外用竹帘虚虚隔开,并不会一眼看尽,李令俞回到竹帘后的书案前问:“想要什么样的花?”

    李姝:“只要新颖些就可以。”,说完扭头看到桃姜的石板,问:“听闻桃姜跟着哥哥习字?”

    李令俞低头挑着颜料,随口说:“你们谁想学,都可以来,我一并都教了。”

    李姝听得脸上都是惊喜,但依旧矜持:“会不会打扰你?”

    李令俞这才抬头看她:“不会,你们几个正是好动的年纪,别整日窝在房间里绣花,写字、画画、种花、游街,那么多可以做的事。十几岁的年纪,就该好好玩。”

    李姝听得惊愕,半晌笑容才从脸上燃起来,越笑越开心,她只比李令俞小一岁,但也才是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年纪。

    李令俞描了几种花样,李姝惊喜地看着花色,都是她没见过的。

    问:“那我们明日能来书房吗?”

    李令俞笑说:“你们下午就可以过来,该习字了。”

    李姝听得眉开眼笑的去找那几个小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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