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端坐堂上,听书生叙述案情。那书生隐了自己意图轻薄之事,只说岳珈无故打人令他重伤。
岳珈内心毫无波澜,低头望着地上缓慢爬行的蚂蚁。
京兆尹听完书生的供词,厉声问岳珈:“堂下妇人,你有何话要说?”
岳珈抬起头,正要开口时,衙门主簿急匆匆走到京兆尹身边,遮着嘴巴耳语。京兆尹面色变了变,放下案子快步往后衙去。一盏茶的功夫又回来了,擦了擦额头冷汗,宣判道:“大胆刁民,调戏不成竟反诬一口,实在枉读圣贤书。现判你受笞刑五十,褫夺举人资格,逐出长安,永不录用。”
那书生瞠目结舌,跪地直呼冤枉。京兆尹自然不理会他,颂王爷亲自断的案子,哪容得他含冤。他径自走向岳珈,客气说道:“姑娘,颂王爷请您去后堂。”
岳珈早已料到了,暗自叹气,跟着京兆尹往后堂去。
元荆立在窗边,见她来了,眸光忽然柔和。他命京兆尹回去继续办公,说话时目光却未离开岳珈。
“有劳王爷特地走一趟了。”岳珈看着房梁说话。
“不向我道谢了?”
“该是王爷向国舅爷道谢吧。”要不是薛声故意使坏,哪有这么多事情。
元荆微微勾唇,薛声确实过分,不过倒甚合他心意。他道:“下回遇上事情若是没有薛声在你身边,记得托旁人到颂王府送信。”
要没薛声在身边,她大概也遇不上什么事情。岳珈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是不是不论我惹了什么事情,王爷都能摆得平?”
“除了谋逆通敌、杀人放火,旁的都不打紧。”他相信岳珈不会做出那些事情,否则他也不会这般不可自拔。
“好。”岳珈道,“那我现在就去把薛国舅打一顿,王爷可得记得搭救。”
元荆闻言蓦然发笑,她已经愿意与自己说笑了。他道:“薛声可比你想得要精明,只怕短期之内你是见不着他的。”他走近她,话音柔软,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耳上:“不过你若是真拧了他的胳膊,我也会帮你。”
岳珈退开半步,揉了揉耳朵。拧胳膊就算了,以后不再信他便是。
“对了。”元荆问道,“你怎么会和薛声去佳音楼。”方才着急来寻她,没来得及细问薛声。薛声那人平日嬉皮笑脸,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论起接近姑娘确实比自己更有优势。
“学吹笛子。”岳珈答道。
元荆点头,学笛子是好事,修身养性,将来还能多一桩闺房之乐。何况佳音楼是薛家的产业,在那里学艺他也能放心。元荆手上还有不少公务未清,不能在此逗留过久,便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劳烦王爷了。”岳珈转过身,“我认得路。”
那边厢,薛声去元荆那儿送了消息,便回自家穆国公府逗狗消遣了。老国公薛礼阳从外回来,见他无所事事逗狗为乐,心头一郁。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资质不俗,只是身在长安,身为外戚,不得不收敛锋芒,做些违心的事情。
康家、宋家与他们薛家,都是靠辅佐当今陛下夺取江山而得了爵位。陛下不仅是他女婿,也曾是他的学生,薛礼阳太清楚他的脾气性格,多疑且无情。如今大数尚有外敌,陛下不会轻易动他们三家。待社稷安稳,没了后顾之忧,一切便不好说了。
康宋两家锋芒太过,在薛礼阳看来实是自取灭亡。为了保住他们薛家的基业,薛礼阳在朝中谨小慎微,对皇帝女婿不敢有丝毫不敬之处。连自己唯一的儿子薛声,也不敢让他担任要职。
“父亲回来了。”薛声将手里的骨头丢远,身前的大黄狗迅速窜开。
薛礼阳点头,步伐里透着疲惫。科考在即,日子比平常更为忙碌。他问薛声:“你今日又去寻肃王府那个女婢了?”
“是。”薛声扶父亲坐下,道,“儿子可以确信,颂王对那姑娘是动了真心无疑。”
薛礼阳深深吸气,若是元照韫安插进突厥的那个校尉真能灭了突厥,长安就该变天了。肃王府崛起,那个校尉也将成为长安新贵,和他们站在一线才是上策。
他拍着薛声的手背,道:“委屈你了。”
薛声一笑:“儿子不觉委屈,若不是有您长算远略,教导儿子看清长安城的波谲云诡,儿子怕该成了康宝丰那样的傻子。”即便如今无法施展拳脚,只要能平安熬过这一朝,待元荆登上大宝,他们穆国公府的日子也就松快了。
薛礼阳喉间不适,低咳了数声,薛声忙让下人去把雪梨汤端上来:“春闱将至,父亲千万保重身体。”
薛礼阳年近古稀,身上难免多了些病痛。陛下为了不让这届学子成了康宋两家的门生,增添他们的羽翼,硬是将主考之责压到薛礼阳身上。学子们敬主考官为恩师,但薛礼阳已是高龄,待他驾鹤西去,那些儒生们未必会卖薛声这个黄口小儿的面子。
薛声暗暗生恨,担了这般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只怕又要加重父亲的病情了。
是年二月初九日,各地举子们涌进了礼部贡院,春闱正式开始。三场会试过后,举子们如释重负。薛礼阳等人却如临大敌,十个昼夜不眠不休阅卷评级,才没耽误放榜。
放榜之日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春闱得中便算是一只脚踏入了仕途。
不过,不论中榜与否,既然到了长安,自然不能错过三月初三上巳节那日的斗诗会。
这斗诗会并非书生们较高下的地方,而是为长安城中未出阁的高门女子们比试文采所设,地方设在城外绣岭宫。绣岭宫是皇家离宫,寻常百姓自然不能随意踏入,不过届时会有宫人将贵女们所作诗文送到离宫外给大家品鉴。
斗诗会一年一届,怡国公府的宋漪姑娘已得了三年的魁首。贡生们久仰芳名,岂会甘心错过。
而肃王府里,熙蓝亦是满心期待。她肚子里那点墨水自然不会去和宋漪比较,不过绣岭宫里的温泉已经让她惦记了整整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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