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午后,肃王府的马车停在颂王府门前,一个头戴淡黄帷帽,身披檀色披风的女子走下马车。她取下腰间玉玦在门僮眼前一晃,门僮立时知晓了她的身份,客客气气请她入府。

    “王爷还没回来,请姑娘先到偏厅等候。”门僮努力想从晃动的帷帽间隙看清这姑娘的脸,最终只看见一抹娇艳的红唇。

    岳珈坐在偏厅里,始终没将帷帽摘下。明霜照着肃王妃的意思,往她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艳丽得令她浑身不适。

    两盏茶下肚,元荆仍未回府,岳珈如坐针毡,眼看天色渐暗,他若再不回来,也不知自己今夜还能不能回得去。她望着西沉的夕阳,心想若是再过半个时辰仍见不着元荆便先回府,明日再来。

    正当她准备打道回府时,元荆快步走入偏厅,岳珈不得不退回厅内。

    “见过王爷。”岳珈福身行礼,元荆险些没认出她,三月里虽说天气不算太热,但也不至于要将自己裹成这般。他伸手将她的帷帽摘下,一张艳丽的面庞骤然出现在眼前,元荆心头一跃。

    迎蝶粉敷成的玉面,螺子黛描绘的两弯细长蛾眉,石榴花制成的胭脂点缀颜色,当真是活色生香。

    他又伸手解了她的披风,披风落地,扬起一阵微风,吹动她身上的酡红吴绫襦裙。

    吴绫素以轻薄著称,松松垮垮罩在她身上,颈下一片空白,引人遐思。岳珈羞得低头,十指局促不安地扣在一起。

    “肃王妃让你来的?为照韫的事情?”元荆立时猜出她的来意,脸上没有丝毫喜色,“肃王妃拿本王当什么人!”

    岳珈愈发羞愧,她这身打扮来求他,与春风楼里卖笑的红倌人有什么分别。她俯身拾起地上的披风,抱在怀里低着头欲遁走,元荆冷声喊了句“站住”。

    岳珈停在原地,元荆走近她,气势汹涌无形将她包裹。他凝视着她的眼眸,挑眉问道:“你喜欢元照韫,是吗?”

    岳珈迟疑,眼神闪烁不定。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喜欢照韫,只知道与照韫相处时她总能感到高兴,看见他被差役带走时她心里像压了巨石。

    她的犹豫在元荆看来与默认无异,他眼底的怒意已然遏不住了,厉声质问:“为了他,你可以连自己也牺牲了吗?”他可以不介意她抗拒自己,但却见不得她为了别的男子放弃自尊。

    怒火喷薄而出,他掐住她的面颊,霸道吻下。猛然间,一股酥麻传遍全身,岳珈双目睁圆,奋力想推开他,他却加重力道,将她揽进怀里。隔着一层似有似无的薄衣,他身上的温度烫得灼人。

    岳珈又急又恼,将双手伸至背后,想取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却被元荆察觉,迅速将她手腕握住,岳珈愈发动弹不得。

    元荆松开她的唇,怒气依然热烈:“你不是来自荐枕席的吗?还挣扎什么!”

    岳珈受此羞辱,不禁眼泛泪光,怒道:“我只想求王爷敦促大理寺尽快还世子爷一个清白,王爷若是不愿,只当我不曾来过便是,何必如此羞辱于我!”泪水滑过面颊,晕开妆容,显出几分滑稽。

    元荆的眉头骤然舒开,唇畔衔了笑意。他松开她的手腕,语调恢复平静:“你当真只是想让本王秉公办理?”

    “我虽读书不多,也还知道何谓廉耻!”岳珈恨恨瞪他,唇上一片麻木,泪水不住下滑。

    元荆取了块手帕给她,岳珈没接,自从袖中取出一方蓝色绣帕擦拭双唇,冷冷朝元荆说了句:“王爷还是擦擦自己吧。”他的唇上还沾着她的胭脂。

    元荆本想让她擦拭泪痕,见她厌恶地擦着红唇,几乎要把皮搓破,不禁又起了怒气,转身出去喊秋石打盆洗脸水进来。

    秋石一抬头看见元荆的红唇,扑哧笑出声来,怕元荆追究,连忙捂住嘴撒腿跑开。元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唇上留有胭脂,又掏出了帕子擦拭干净。

    秋石找了个丫头送洗脸水进来,岳珈洗去脂粉,顿觉轻松不少,这才坐下来与元荆好好说话。

    元荆看着她的脸蛋,暗暗叹了一句“淡妆浓抹总相宜”。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目光,淡淡问道:“为何要来求我?”

    “王妃让我来的。”

    “你自己呢?”她若是不肯,又怎会任由肃王妃摆布。

    岳珈顿了片刻,说道:“我相信世子爷是无辜的。”

    元荆冷笑:“你和他倒真像。”元照韫便是因太过轻易相信别人,才至惹祸上身。长安城里鱼龙混杂,纯善未必是好事。

    岳珈悻悻不语,元荆又道:“本王既然受命调查此事,就一定会查清原委,不会冤枉无辜。”

    既然有元荆这句话岳珈也便放心了,瞧了一眼昏暗的天色,起身朝元荆道:“既是如此,奴婢就先告辞了。”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听肃王妃的话过来,白白被元荆占了便宜。

    “坐下。”元荆放下茶杯,扫了一眼她的轻薄的衣裙,道,“虽是秉公办理,但本王手上的案子可不只这一件,轻重缓急尚可商榷余地。”他多查一日,元照韫就要在牢中多住一日。

    “王爷这是何意?”岳珈警觉,元荆大有要挟之意。

    “意在让你留在颂王府住上五日,五日之后我必定让元照韫清清白白回府。”

    岳珈气恼:“王爷怎能如此无赖!”想起方才的吻,莫说五天,她片刻也不想多留。

    “半月。”

    “你!”

    “一月。”

    岳珈噤声,怒视着元荆。

    元荆不为所动,道:“你今日若不曾来过,这案子大约十日便可了结。可你既为元照韫来了,惹了本王不快,拖上一年半载也不出奇。”

    “原以为王爷为人公正,没想到竟这般随心所欲。”岳珈暗暗咬牙,恨不得将他打一顿泄愤,偏自己又不是他的对手。

    元荆似笑非笑:“也只有你才能令本王这般。”

    岳珈咬着下唇思忖,半晌方开口:“若王爷可以保证,不再对我做出越礼之事,我可以在颂王府留五日。”

    “好。”元荆爽快答应,先把人留下,旁的再说便是。

    虽然拿不准他能不能言而有信,可她已没了别的办法,最坏的打算,便是一死保全清白。

    元荆吩咐外头的下人,将晚膳移到偏厅来。不消片刻,岳珈眼前已有四菜一汤,并一壶酒。

    岳珈已不是头回与他同桌吃饭,自动筷夹菜不与他客气。

    “给本王夹菜。”元荆端坐不动。

    岳珈放下自己的筷子,用元荆的筷子夹了两片菜叶。元荆这才起筷,又道:“明日你告诉厨房想吃什么菜,让他们给你做。”

    “我不挑。”

    “你要是不说,厨房就封灶。”

    “知道了。”

    “倒酒。”

    岳珈停著,给他斟了满满一杯。

    “喝下去。”

    “我不会喝酒。”

    “那你为何留着照韫给的酒。”

    岳珈哑然,堂堂一个王爷,竟这般计较。她端起酒杯,蹙眉闭眼,一脸痛苦地将酒喝下,却发觉这并不是烈酒,清清淡淡带这杏花的香甜。

    元荆向来只喝烈酒,这杏花酒是特意找薛声要来的。他喝过一口,只觉甜味过重,酒味太淡,不伦不类。

    “喜欢吗?”元荆问道。

    “喜欢。”其实她还是觉得照韫酿的梅花酒更胜一筹,只是不敢再惹元荆,但求这五日能平平静静过去。

    元荆提起酒壶斟酒,道:“再喝一杯。”

    这酒虽说不烈,可岳珈的酒量实在有限,她狐疑地看着元荆:“王爷不是想把我灌醉吧?”

    “是。”元荆直言不讳。

    岳珈也不矫情,端起酒杯仰面饮尽,喘了半晌才缓过来,说道:“王爷可得记得您答应的话。”

    “放心吧。”元荆又斟一杯,“我若真想对你做什么,你醉与不醉又有何分别。”

    三杯酒下肚,岳珈已觉头晕目眩,连筷子也握不稳,从手上滑了一支落地。再喝第四杯时已露了醉态,她支着脑袋,指尖捏着一根筷子的尾端左右摇摆。

    元荆带笑看她,绯红的面颊,迷离的目光,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是多么妩媚动人。

    岳珈眼前一片模糊,脑袋也空了,只想寻个床铺好好睡上一觉。忽而身上一轻,周身被暖意包围,摇摇晃晃,面前似有一张脸,看不清模样。

    元荆抱着岳珈进了自己的卧房,轻缓将她放在床榻上,伸手在她的袖子里摸索,寻出那把匕首。

    他知道若是强逼岳珈睡在自己的床上,她必定又要以死相逼,只能先把人灌醉,再将匕首没收。

    岳珈昨夜无眠,一着床便入了眠。元荆亲吻她的面颊,将被褥盖好,又轻手轻脚出门往书房去。岳珈来得突然,他还需先将公务安排妥当,才好与她共度这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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