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男人浑身僵住,嘴中啊啊痛苦大叫。
他手松开铁链,抓住了头发使劲薅!一缕一缕鲜血淋漓,可他像是毫无知觉,只是重复着薅头发的动作,直到头上蓬乱的头发被揪出了头皮,大片大片头皮暴露在外面,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疯癫。
武双双瞪大了眼睛,撕心裂肺哭喊。
“大力哥,停下!”
那活物从篮子里探出头来。
武双双瞬间就哑了,张大嘴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那活物浑身火红,身后的六条尾巴蓬松柔软,它妖娆的踩在篮子上,又灵活的蹦到地上。它狭长的眼睛笑得眯成一道缝儿,轻轻瞥了她一眼就扭头去舔苏云河垂在身侧的手。
它是一只红狐。
她曾经在梦境中见过它,它穿着一袭白衣,搔首弄姿的对着她说“我像不像个人”,被她斥责后,就恼羞成怒咬了她一口,还踢了腹部一脚。
如果不是苏姑娘拿仙药来救治,她这条命早就没了。
武双双浑身颤抖,僵在原地。
苏云河被它舔的手痒,忍不住伸脚扒拉了一下它的小身子。狐狸灵活,腰肢一闪就避开了她的脚,用那种魅惑的眼神和她对视。
苏云河无奈:“好了,既然来了武家,你就把金丹取了,让家雀儿和她爹恢复正常吧。他们不曾骗你,你也不曾骗他们。”
在武双双眼中,那狐狸听懂了人话,颔首行了个礼。
然后,它抖着六只蓬松狐狸来到了院子中央。嘴巴张大,一道红色的光卷着漩涡从它张开的大嘴中出现。
那道红色一下蹿入武大力身体中,男人立刻安静下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武双双松开家雀儿,冲过去摇晃他。
他呼吸平稳,脸色恢复了红润,除了头皮被撕出来,鲜血淋漓凝成了血痂。他的状态比之前疯癫的时候,要好上太多。
苏云河笑了:“五婶,它将五叔的魂还给他了。”
武双双不懂发生了什么,就点头。
苏云河说:“还有家雀儿。”
她们的目光又一并落在小女孩身上。
赤狐张大嘴巴,红色的魂魄还给武大力之后,那抹光就从刺目的红变成了闪闪的金色。金光刺目,像是在呼唤着什么在天空久久徘徊不归。
与此同时,小女孩被一股力量带到了半空中。她双手伸直,双腿四处乱晃。嘴巴张大,眼睛瞪大,甚至眼角裂开流出血,嘴角也开裂像是一个大大的微笑。
武双双看见跟刚才一样的一道金光。
金色光芒,从家雀儿的嘴里飞出,悬浮于上空。
那是一枚圆润的金丹。金丹在空中胡乱撞了两下,被另一道金光呼唤,立刻飞了过去。两道光合为一体,像落日的太阳一般滑到了狐狸嘴里。
它一咕噜的吞咽,金色消失了。
若说刚才的狐狸,是一只皮毛黄中带赤的红狐。那么此时,它浑身冒火烧成了一个球儿。可它非但不痛,还龇牙咧嘴在地上左右乱蹦,如同一个从未吃过糖的孩子突然得了一包什锦糕,兴奋的嘤嘤叫着。
狐狸颔首,四只爪子趴低对着苏云河行了一个大礼。细长的尖嘴巴张开,它说人话了。声音沙哑,带着鼻音似乎要哭了一般。
“荒木山神,谢谢您帮小狐找回内丹,还给了小狐口封。我在武家折腾了一年,愣是不知金丹,被女孩卡在喉中……还、还以为是她吃了金丹却装疯卖傻。总之,我会如约离去,此生不再害人。”
说完,狐狸化作一团火。
火焰轻飘飘朝着天上飞去,像是一朵燃烧的红莲花。六根狐尾蓬松柔软,化作花的六瓣。
天高地阔,它越飞越远了。
苏云河心中有些伤感,朝着远方摆了摆手:“它得了口封,如今又寻回金丹,应该能渡劫成功,飞升成仙吧?”
“成仙又如何?”
小猪蹲在她肩膀上,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甩着小尾巴,晒着太阳眯眼睛:“即便赤狐渡劫顺利飞升,他也不过是天界最底层的灵主。底下的散仙尚有自由,可他身为狐灵,这辈子都会被拘在天上。”
苏云河一愣,朝着天空挥舞的小手停住。
她知道世人幻想长命百岁、锦衣玉食,可是任何选择都有代价。有了长命百岁,就没了人间自由。有了人间自由,就要受生死摆布。
世人都想看几千年、几万年后的世界,那是因为本身没有,所以想得到。可赤狐呢?它们狐妖应该能活得很久,而且地吃食也容易活得。
它又是为什么,想飞升成仙?
小猪似乎懂她的心情,轻轻道:“云河,它是一只需要别人给口封才能突破修炼瓶颈的狐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它不及人,人不及仙,仙不及神。它被歧视过,被欺负过,也就想爬到更高的地方。让自己不受歧视,不被欺负。”
苏云河突然心有所感:“那你呢。”
小猪歪头:“什么?”
苏云河想知道他的事情:“谢天,你为何修仙成神。”
它白而纤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躲开了她的视线,缓缓摇了摇头。
看见它不愿回答,那苏云河也不再逼问,转而说道:“走,去看看家雀儿的情况。”
刚才的一幕,让武双双久久回不了神。
她看见女儿嘴中吐出一枚金丹,紧接着从半空中倒栽葱摔下来,在即将摔到地面的时候被一团红云接住。
她踉跄地走过去,搂住女儿的小身子,发现她衣服上粘了一根火红的狐狸毛。手指拈起这根狐狸毛,刚拿到眼前看,狐毛就燃烧起来化成一撮黑灰被风一吹就散了。
武双双恍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怀中的女儿有了动静。
家雀儿睁开眼睛,小脸憔悴又疲惫。轻声喊了一声:“娘……”这声出口,她惊讶的掐住脖子,喜极而泣:“我能说话了?娘,我能说话了!爹呢,爹还好吗。”
说完,一咕噜从武双双怀中爬起来。朝着躺在地上的男人跑过去,趴在他胸口上哭:“爹!你醒醒,都是女孩害了你。女儿不该贪心,不该怂恿你和妖狐做交易。如果听你的,我们掉头就走,一不会受这样的罪了!”
“家雀儿……”
男人的声音微弱,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盖在女孩头上,轻轻揉搓了几下。
女孩是光头,他头上的发丝也不剩多少,两个人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都流下热泪。
五叔说:“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家雀儿破涕为笑:“爹,我也做了一个梦。”
五叔苦笑着:“幸亏不是真的。”
家雀儿抿了抿唇,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注视着他的双眼,坚定的点了一下头:“嗯,都不是真的。”
武双双踉跄着走过去,走到这对父女身边。她感到一阵拨云见日的欣喜,压在头顶上的阴云终于散去,她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武双双说:“你们爷俩真不让人省心,这一年……”看了男人一眼,转了话头继续说:“哼,还不赶紧起来,在院子里躺着像什么话。”
武大力哼了一声,胳膊一扯就把武双双也拉到了怀里,仍由她脸红挣扎,就是不松开手臂。
武双双怒骂,娇嗔。他反倒畅快大笑,旁边家雀儿也在笑,他们一家三口重聚,许久没有这样的平静和幸福了。
另一旁,苏云河也笑了。
小猪:“你还要帮吗。”
苏云河从袖口掏出一个布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枚深褐色药丸。
这是小萝的分泌物,之前它搓了好多泥丸子交给她。
苏云河点点头:“帮。”
小猪叹气:“这女孩还有半年可活,放之不管,她能与家人享受最后的天伦之乐,也不会危及旁人。但如果你插手,她活了下去。凭她聪慧的资质和贪婪的秉性,日后一定会闯出更大的祸患,到时连累无辜人受难,你又能如何?”
苏云河手指捏紧了那枚药丸。
她明白,谢天无非是在敲打自己。
——如果救了女孩,女孩因她活。
——那么女孩日后遭下的孽债,是否又和她有关。
相当于,我在森林救助了一只被捕兽夹伤到的棕熊,棕熊活了。
可它会咬死更多小动物,甚至饥饿时,还会袭击人类并活吃。那么这些无辜的动物,无辜的人,到底是棕熊害死的,还是我?
苏云河咬牙,还是将药丸交了出去。
“五婶,这是仙药。你上次受伤吃的也是它。”
将药丸交出,苏云河其实内心也忐忑,也彷徨,可她想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给家雀儿吞服,能治她身上的绝症。其他的我也帮不上忙,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武双双接过药丸,脸上火辣辣的臊得慌。
一想到之前,她还对苏姑娘警戒,想着如果万一女儿出事她就和神明搏命……现在接过这枚药丸,真是没脸没皮,觉得她自个儿污浊,连和对方呼吸一处的空气都慌张。
武双双目光躲闪:“这、这……”
苏云河不知道她的心理,淡定的挽了一下鬓角的乱发:“五婶,那我把晾衣杆上的衣服拿走咯。谢谢您替我浆洗缝补,我还挺喜欢那件衣裳的。”
行了礼,转身就走。
小猪还踩在她的肩膀上,他们走到晾衣杆前将那件浅青色对襟长衫取下来,折叠了几下,搁到篮子里带走。
苏云河像她一开始来的时候那样,挎着筐,迈着小步子。
紫牵牛花束胸襦裙的裙摆一荡一荡的,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水波一样,泛起好看的涟漪在她身上粼粼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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