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姜衡一反常态的来到了坤宁宫用膳。
得到消息后,坤宁宫里的众人全都忙活开了来,说起来,这是皇上第一次正经的来她们坤宁宫,这是不是代表着帝后关系开始好转?
重夏看着满心欢喜的众人心中却有些担忧,娘娘白天刚收到文卿少爷的东西,皇上今晚就来了,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着必然的联系,她有些担心。
萧然的心中同样十分复杂,诚然她不想姜衡想起她,只求平安在宫中了却余生,可同时她也知道自己作为姜衡的皇后,这一天总会到来,若帝后不合,茫茫众生怎能放心。
她平日里向来有主意,可唯独在这件事上犯了难。
来不及让她过多纠结,姜衡的步撵已经来到了坤宁宫门口。
萧然带着坤宁宫众人在庭院内迎接,却不曾想姜衡竟看也不看她,直接越过她进了房里。
萧然垂眸,暗中捏紧了手指,姜衡此番,恐怕来者不善了。
饭食早已备好,姜衡向来不喜宫人近身伺候,因此屏退了所有人。
萧然伺候着姜衡用膳,两人皆无言,静悄悄的屋内只有偶尔的碗箸相触发出来的声音。
饭菜可口,可姜衡却味同嚼蜡。他打量着眼前的萧然,虽多日未见可他的心却日日系在她的身上,如今总算见了面,他的目光贪婪的停在她的身上,一刻也不愿离开。
可看着看着,姜衡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从他进屋开始,萧然的目光就未曾正视过他,她处处细致周到,像一个贤良的妻子一般伺候着他用膳,可她却始终避免与他有任何的目光接触。
看着眼前恭顺温良的萧然,姜衡突然感到五味杂陈,怒气伴随着心痛一并燃起,他怨她心中只有文卿,可与此同时,他又有股说不出的心慌,这个萧然是他想要的萧然吗?他想要的是一个鲜活的,明媚的,美好的不似凡间女子的她,不是现在这个看不见朝气,垂眉耷眼的萧然。
他开始有些慌张,有种自己将极其美好贵重的珍宝毁掉的无措,这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幼时,回到了那个无力的,只能看着所有事情往无法挽回地步发展的自己。可下一秒,他又忽然涌起了满心的不甘,他怨,怨这令人恶心的宫殿将他困在这里动弹不得,怨无情的命运肆意的愚弄着他,让他亲手将心心念念的珍宝打碎。
一时间,各种复杂变换的情绪连带着这些天里极大地压力让他的头一跳一跳的痛。
姜衡脸色变得阴沉,看着眼前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未曾察觉的萧然,竭力压抑自己暴虐的情绪。
手背青筋暴起,姜衡死死盯着萧然,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吧,姜衡在心中无声的呐喊。
可萧然对眼前的一切一无所知,她已经在心底决定将姜衡当作自己的夫君来对待,除了自己不能给他的,她会一心一意的敬他,关心他。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想给自己,给姜衡一点时间。
萧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没有注意到越来越凝重的气氛,可头痛欲裂的姜衡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在想什么?”
姜衡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萧然迅速回神,一抬眼却看见姜衡异常阴沉难看的脸色,萧然一愣,解释的话一瞬间堵在喉中。
“你怨朕,恨朕,是不是?你的眼中从来都容不下朕是不是?”不见萧然回答,姜衡心中更加烦躁,语气变得狠戾。
怨吗恨吗?说不怨不恨是假的,可萧然却不是会完全被怨恨所左右的人。
她微微蹙眉,看着姜衡揉着额头一脸痛苦的样子,反而担忧的询问:“皇上,可是哪里不舒服,臣妾去叫太医来吧。”
说罢,鼓起勇气伸手替姜衡揉着额头。
可姜衡现在一颗心早已被怨气占满,见萧然不回答,只当她是想转移话题。
冷笑一声,姜衡冷眼看着她,既然她无情,那就别怪他无义了。
抓住萧然伸过来的手腕,起身拖拽着她往床榻走去。
萧然惊呼出声,察觉出姜衡的意图,素日里的淡然彻底被打破,双目圆睁,惊惧不已。
她不愿,不愿在这种时候,以这样的方式。
“放手!”萧然声音打着颤,带着轻易可以击碎的倔强。
屋外的澄秋听着屋内的动静,又听见娘娘的惊呼,头脑一热,上前敲了门,焦急的问道:“娘娘,可要奴婢进来伺候?”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两人的僵持,却让姜衡更加愤怒。
“好啊,好啊,原来你们都防着朕呢,”姜衡盯着萧然的眼睛,无视那双眸中的惊恐,恶狠狠,又好像发泄什么怨气的说道:“一个奴婢如此无大无小,想必是然儿平时过于宠溺叫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不如打上五十大板让她好好长长记性,然儿以为如何?”
萧然白了脸色,五十大板,姜衡这是想要了澄秋的命啊。
见萧然惨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姜衡竟前所未有的感到一阵快意,终于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模样,原来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靠无耻的用软肋威胁她才能得到她的回应。
“不如这样,下人犯错终究是主人管教不严,然儿既如此疼爱她便替她受了这惩罚怎样?你放心,朕怎么舍得让你受伤,朕不会重罚你的,如何?”姜衡带着蛊惑意味,一步步诱哄道。
萧然无力闭眼,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呢,她本不想恨他的,可怎就走到了这一步。
夜很漫长,萧然无声的流了一整晚的泪。天色未亮,姜衡已起身去上朝,走之前他在萧然的秀发上偷偷亲了一下。
萧然背对着他,闭眼对他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她只感到恶心。
终于,门被轻轻关上。萧然睁眼,缩成一团,把自己紧紧裹在被褥里。
重夏和澄秋推门走进,看着满室的狼藉双双红了眼眶。
“娘娘,你可醒了?”重夏轻手轻脚的掀开帘幔,柔声问。
“我想沐浴。”半晌,萧然嘶哑着嗓子开口。
“好好,奴婢这就去准备。”澄秋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向外跑去。
“娘娘,奴婢伺候你更衣吧,小厨房备下了饭菜,待会喝点粥暖暖身子,再好好泡个热水澡,一切都会过去的。”重夏轻声细语,生怕惊了此刻仿佛一碰就碎的人儿。
萧然无力闭眼,任由泪滴从眼角滑落。
从这日起,姜衡像是发了疯,几乎夜夜宿在坤宁宫。
所有人都在暗中咋舌皇后的盛宠,可萧然却并不像众人猜想的那般春风得意,相反,宫中越来越少看见萧然的身影,她开始把自己关在坤宁宫里。
就这样过了两月有余,冬天就这样静悄悄的过去,一夜之间春意就开满了整个枝头。
天气还带着寒意,天色未亮,坤宁宫已早早亮起了烛光,姜衡穿戴整齐,静静的注视着背对着他仍在沉睡的萧然。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这样好好的看着她。
在她清醒的时候,看向他的眼里总是带着恨。
最开始的时候,她像是浑身竖起尖刺的刺猬,拼着两败俱伤的余地也要反抗他,可每一次都在他的威胁中无力顺从。
他是捏着刺猬软肋的猎人,捏着这个软肋,他拔掉了她身上所有的刺。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也毁去了她所有的生机,她将自己禁锢在坤宁宫中,已有整整两月未曾踏出去一步。
在每次上朝之前,姜衡都会静静的站在这看着萧然,为了使她屈服,这些天里,坤宁宫里的上上下下皆被他找过各种理由惩罚。
最先她会哭着恳求他,可最近她只是静静的,用充满悲哀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姜衡开始感到心慌,他紧紧攥在手心里的珍宝,快被自己捏碎了,他好像,再也抓不住她了。
“皇上,时辰到了。”王公公小心的催促声在门外响起。
姜衡最后深深看了萧然一眼,转身离去。
萧然用完早膳,便开始处理宫中大小事宜。
她早就无心再管这些事情,可姜衡却偏让人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捧到她面前来,她虽恨姜衡,
可她到底是大越国的皇后,是萧家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弃万民于不顾。
日头渐高,萧然放下手中的账本,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
“娘娘,”澄秋抱着一束五颜六色的花走了进来,“御花园里的花开得煞是鲜艳,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罢了,我没心情。”萧然苦笑摇头。
“那奴婢找个花瓶把花插上,以后每日奴婢都上御花园摘一捧过来,放在娘娘的屋里,让娘娘不出门也能看见春天,闻到春天的味道。”澄秋想了想,调皮的说道。
“你呀。”萧然也抿出来一抹微笑。
“坐得乏了,我想上书房走走。”
“那奴婢去准备笔墨。”
重夏则取来披风,仔细的给萧然披上。
明明入了春天,可萧然还是像在冬天里一样手脚冰凉,虽在皇宫里精细的养着,这畏寒的毛病却丝毫不见好转。
进了书房,澄秋和重夏自觉的在门外等着。
萧然来到书桌旁,像往常一样拿起毛笔写字,鼻尖一股馨香传来,萧然这才注意到书桌上竟也被澄秋摆了一瓶花。
恍然间,萧然突然意识到,原来已经到了春天啊。
春天之后便是夏天,想到夏天便仿佛已经置身于酷暑之中,身上不自觉发了汗,她解下披风放在一旁。
嘴角扬起轻笑,她想起了夏日里曾经的趣事,想起有一年阿弟为了给她摘一朵荷花失足落进了水里,那时阿弟像个落汤鸡一样从水里钻出来,远远地冲着站在岸边的她咧嘴笑,手里高高举着摘下来的荷花。
她想起在每一个酷热的午后,她趴在窗户前往庭院里望。热辣辣的太阳要把树叶都晒焦,可唯有养在水缸里的睡莲还在兀自开着,那是文卿送她的睡莲,靠着它,她才打发了那些只能待在房里的炎炎夏日。
记忆像是溃了一个口的堤坝,一股脑的全部涌过来。
那些被强行压在心底的思念与苦涩,在一瞬间全部席卷而来。
姜衡常啃噬着她的耳垂,发了狠的在耳边控诉她的冷血心肠,可是啊,她的满腹柔情都给了中意的少年。
她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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