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务之急,她怎样从这里出去?
阿善思绪转了转,想到了那个自己醒来时的过于奢华的房间,脑中有了想法。
仔细回想自己走过的路线,阿善不费什么力气又再次返回到了这里。
阿善用术法封住了房门,防止有人突然闯进,随后开始好好打量这间房间。
仔细看下来莲生发现这间房间虽然十分华贵,但好像很久没有住过人,所有的东西都摆放的井井有条,只是当阿善挪动什么东西时就会发现下面残留的细小的灰尘。
就像是尘封了许久的房间为了迎接她而随意的打扫了一番。
逛了一圈,阿善没有任何收获。
书架上摆放的是各种各样的书籍,有介绍妖族,天族历史的,甚至还有许多是与人类风俗,民间故事有关的,还有一些则是记载各种术法的,阿善随手翻了翻,随后就又放回原处。
她四处走着,忽然被桌角隐秘处的泥人吸引了注意力。
阿善快步而去,拿起泥人仔细端详起来。
泥人近看远不如远看那样精致,尤其在一些细节处存在许多瑕疵,而且这不是单单一个泥人,而是一组。
这组泥人有四个,皆没有五官,只捏出了身形,从外表判断,这四个泥人分别是一男一女两个大人,他们两人牵着手,互相依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在女子身边是一个身高直到她大腿处的小女孩,小女孩仰着脸,好似在仰望高高的天空,而在小女孩的身旁,一只形状如狸的小兽安静的蹲在地上,小兽歪头越过小女孩凝视着那女子,尾巴微微翘起,仿佛在说些什么,憨态可掬,煞是可爱。
阿善拿起连在一起的两人,男子背后用小字刻上了子相两字,女子背后则是玄英。阿善又拿起了仰着头的小女孩,她的背后刻的是望月,最后是那只小兽,在尾巴上刻上了朏朏二字。
阿善曾听无虞说起过,朏朏乃是传说中的一种异兽,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性格温顺,养之可以无忧。
如此看来,后面的字很有可能是几人的名字。
阿善看着手中的泥人,心里莫名涌上了几分难言的复杂滋味,九尾说天族太子长琴隐去身份藏匿于妖王身边,那这个子相是不是就是由他所变,那他旁边的玄英想必就是妖族前任妖王,也就是前世的她。可这样一来,她身边的望月和朏朏又是谁?
而且在九尾的话语中也并未提及望月和朏朏,如果两人在五百年前的妖神大战中发挥了什么作用的话,九尾不可能一句也不提,可如果两人没有发挥作用,为何又与玄英是如此亲密的姿态。
她隐隐有几分预感,销声匿迹的望月和朏朏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五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阿善暗自思索间,长琴已经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妖域。
他对这里轻车熟路,巧妙地避开人员密集的地方,逐一排查阿善可能被关押的地方。
可很快,那些所有有可能的地方都被排除,就只剩下一个地方还没有去过。
长琴眉心微跳,神色变得怪异起来。
他觉得不可能,那个地方自玄英魂飞魄散之后就成了一个禁区,朋蛇怎会将人关押在那里。
虽是这样想,可长琴内心深处那一直沉寂的地方却开始不规律的跳动起来,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他只是在浮生镜中粗略的了解了事情大概,从未仔细看过每一个人,因此他并不知道阿善的长相。
可朋蛇不会兴师动众只为捉拿一个鬼将军,也不会随意将一个无名的小妖关在玄英的宫殿中,更甚至,自他身躯里诞生的莲生,不会轻易跟一只妖产生感情。
如果他猜想的没错,那么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长琴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五百年,他寻了她五百年,五百年前,他醒来时所有人都告诉他玄英已经魂飞魄散,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可他不信,他日夜点着搜神灯只为收集她的一丝魂魄,却没有结果。
但他没有放弃,犹如陷入疯魔一样,他拿着搜神灯走过了每一寸她曾经走过的地方,妖族搜不到,他就到人间去寻,玄英最喜人间,她总说要寻个时间和他一起亲自游历人间,也许是她恼了他,不再等他自己去了人间。
就这样,凭借这点信念,他舍弃天族独自在人间游历了五百年。
这五百年间,他的信心慢慢被磨灭,从未有过希望的心再次被封存。
可现在,长琴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一样距离她如此之近。
他连脚步都开始颤抖,玄英,你回来了吗,你原谅我了是不是?玄英,等着我,这一次我一定带你离开。
阿善此刻已经放下了那些泥人,事到如今,她不愿再去理会前世的种种事情,她只想快些找到办法离开这个地方,无论前世如何,今生她的心里只装着莲生一人。
所以,遗憾也好,痴念也罢,早已随风在空中飘散。
书柜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阿善全神贯注的捣鼓着,看能不能打开它。
长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忽然出现在窗边。
阿善惊觉不对,灵鞭瞬间向着窗边狠狠抽去,可还未到那人近前就被莫名的力量击碎,充沛的灵力化作漫天的星光点点,长琴进入屋内,站在星光另一头一错不错的看着她。
阿善也同样看见了长琴,她被那张与莲生四五分相似的脸震住了心神,可很快阿善就反应过来眼前之人不是莲生。
莲生的眼中是温暖而清醒的坚定,眼前之人眼中却由欣喜若狂的癫狂瞬间变成心如死灰的灰暗。
灵力化作的星光散去,阿善率先开了口:“你是何人?!”阿善谨慎发问。
长琴目光灰暗,怔怔的看着阿善,半晌,声音嘶哑的开了口:“你不是她。”
“谁?”阿善忽然变得警觉,莫非这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是玄英的转世?那他是不是也要对她不利?
可长琴并不回答,他呆呆地笑了起来,语气及其嘲讽:“你不是她你怎么会是她,是我痴心妄想这本就是我的报应”
阿善静静的看着他,等待他冷静下来,她的内心如何不是十分复杂,就凭着他那一张脸,阿善就知道事情不会简单。
可无论如何,还请老天保佑莲生能够安然无恙。
终于,长琴冷静下来,他紧紧地盯着阿善,眼角是过于激动泛起的红,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嘲讽又自嘲的开了口:“你与她如此像,连我都有一瞬间恍惚,也难怪妖族那些人会认错。”
阿善一头雾水,她被眼前这人说得糊涂起来,什么叫妖族认错了她,那她究竟是不是玄英?如果不是,那她究竟是谁
阿善这样想,便也这样问出了口。
“你不是玄英,你怎么可能会是她,你是望月,是玄英的妹妹。”长琴又恢复原样,语带疏离的说道。
他总是这样,或者说在玄英离开后他就变成了这样,对一切事情都失去了兴趣,他自己在外界与自己之间隔了一层屏障,冷眼于其他人的喜怒哀乐,同时不让任何人靠近一步。
“我是望月,玄英的妹妹那为何妖族众人没有产生任何怀疑,甚至于我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我的消息?”阿善不解的问道。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的存在。”长琴淡淡开口,“除了玄英,我,朏朏,可能还有九尾之外,再没有其他妖知道你,玄英将你保护的很好。”
“大约在一万年前,天族与妖族曾爆发过一场大战,当时妖王还是冰夷,他是妖族史上最强大,也是在位时间最久的一位妖王,他手段残忍再加上有一神器相助,天族几乎不能与之抗衡,千钧一发之际,天族战神祝昭以自身献祭昊天塔,最终将冰夷镇于昊天塔之中。而妖族四大将之一的玄鸟一族在大战中遭到重创,只余下玄英一人。大战之后妖族一片混乱,各大势力争夺妖王宝座,玄英年幼,在那种情况下艰难维生,她说在她即将坚持不下去之时,遇见了你,”长琴看向阿善,目光难得变得温柔,好像透过她在追忆着什么,“你很虚弱,似乎刚刚化形不久,你的身边是一条死去多时的白蛇,你依偎在它旁边,如果没人理会恐怕也是命不久矣。据玄英所说,那时她在一旁看了你很久,看你虚弱的睁开眼,爬到她身边轻轻的蹭着她的脚,她没有了一个亲人,在她绝望之时忽然在你身上找到了依靠,与其说是她救了你,不如说是你救赎了她。”
长琴轻笑,阿善愣怔的听着他诉说往事,随着长琴的讲述,阿善甚至可以想象到每一幅画面,就好像真的有一个少女,拖着疲惫的身躯蹲在一条同样虚弱可怜的小蛇面前,她静静的看着小蛇瘦弱的身躯,眼睛里冰凉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接着小蛇撑起身体,竭力爬到她的脚边,轻轻蹭了蹭她的脚踝。在那一刹那,麻木绝望的少女眼中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她低头看向犹在蹭着她的小蛇,突然在这个陌生的小家伙身上找到了寄托。
长琴继续说道:“从此以后她就将你带在身边,还给你取名望月。也许是你天赋太低,无论怎样修炼还是不能修炼成人身,甚至连简单的攻击都不会,你懵懵懂懂可玄英却竭尽全力保护你。玄英天赋极高,是继冰夷之后妖族又一天赋异禀之人,她苦心修炼,费尽心思,终于在许久之后成为妖族新一任妖王。而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出你的存在,因为你是她不多的软肋之一,如此既为保护你也为自保。玄英成为妖王之后,在三界都久负盛名,而我也在此时逐渐接近她,一步步取得了她的信任,神妖两族世代恩怨纠纷,曾经我们两人愿意克服一切,可事实证明终究还是我们太天真,人也好,神也罢,人人都有自己的私欲,没有人能透过表面断定一个人在想什么,连神也不能。”
阿善从长琴话语中听出了苦涩。
“然后呢?”阿善轻声问。
“然后就是五百年前的神妖之战,玄英在此战中陨落,我亦身受重伤陷入昏迷,当我醒来时,玄英已经,魂飞魄散,而你和朏朏也不知去向,我本以为你们也在此战中消亡,可依玄英对你们的重视来看,想必她是寻了个地方将你们好生安顿下来,至于你为什么不记得所有事,应该是玄英抹去了你们的记忆,她曾一直以向天族复仇为目标,为此吃尽苦头,她不希望你与朏朏再踏上她的后路至于我,我与她再未见最后一面她一定还在怪我。”
长琴语气低沉,他喃喃自语,好像是六神无主的孩子。
阿善独自消化着一切,她的心中同样充盈着说不出的情感,怪不得她对这间房间有股莫名的亲切,在那些被她遗忘的时间里,都是玄英陪着她在这里静静度过。
而现在,物是人非,她甚至连玄英的样子都不曾知道。
阿善感到心口一阵悸痛,她看向长琴那张熟悉的脸,忽然开口问道:“你可认识一个叫莲生的凡人,你与他什么关系,你可知他现在在哪”
“我认识。”
“你见过他那他现在在何处,是否还安好?”阿善莫名焦急起来。
长琴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虽没说话却又好像说了一切,他的眼睛充满了怜悯还有几分悲伤。
“命运弄人。”他看着阿善,说“命运弄人”。
天旋地转,阿善的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
眼泪不受控制一直流到口中,阿善惊觉眼泪原来这样涩这样苦。
“为什么?”她呆呆开口,“是朋蛇”
“不,是为了那些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长琴回道,接着他向阿善讲清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话落,长琴拿出一枚黑色的拳头大小的果实,递到阿善面前。
“此便为帝休之果实,服之可忘世间一切忧愁。莲生说,希望你忘了他,好好的生活,做你想做的一切。”
“不,”阿善定定的看着长琴,仿佛透过这张有几分相似的脸看向其他人,“我不会服下它。”
“莲生说过让我等他,我曾经那么相信他,可是他却骗了我,所以我这一次不会再相信他了,他一定还在骗我,我就是要等着他,我不会忘记他的,他还没有兑现他的诺言,我会一直等着他回来。”阿善看着长琴,一字一句的说道,话里是极致的倔强与任性。
她了解莲生,知道莲生有自己的抱负,莲生的心很大,装得下世间万民,她喜欢这样的莲生,可有时她又希望莲生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她。
可是这只是她暗地里的奢望,她的莲生,那样鲜活无私的少年,她怎么舍得让他放下理想,眼睁睁的看着天下之人受苦
可是莲生啊,你怎么舍得放下我,放下你的阿善?
阿善看着眼前的黑色果实,忽然挥手将它狠狠拂在地上,果实咕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滚进角落里隐去踪影。
长琴默默放下手,垂眼静静看着一切。
这是他预见到的结局,这也是帝休之果在他手上保管了几百年之久的原因,爱到骨子里的人,连遗忘都舍不得。
也许此刻,只有他能和阿善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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