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京城,天气渐渐舒适了起来,不像盛夏那般,动动就是一身汗,林贵妃站在瑶华宫的屋檐下,伸手拨弄着面前大花盆里的睡莲,她看着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鹅蛋脸,杏眼微挑,嘴唇小巧,皮肤细腻如牛乳,身材高挑,端是一付明丽妍华的好相貌。此刻,她那葱白般的玉手正拿着一根银簪无聊的逗弄着水池里的小金鱼儿。瑶华宫的睡莲池在皇宫里数一数二,各种颜色的睡莲应有尽有,有那蓝色的据说是海外番邦运来的,极其珍贵。因着建平帝说她的品格最像莲花,所以有了稀罕的莲花品种,内务府首先就送到瑶华宫来了。“莲花?高洁?”林贵妃嗤鼻一笑,她若是莲花,怎会在这里?
不一会儿,林贵妃的心腹大宫女慧琳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先是四面打量了一圈,看周围没有人注意这里,就靠近林贵妃耳语了几句,林贵妃的眉毛猛地一挑,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哦,是吗?”见慧琳点点头,她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一会儿四哥儿下学后,你把今儿新做的莲子糕拿些给他尝尝,就说,我好久没有见他了,让他有空来一趟瑶华宫,最好是赶在皇上来的时候。”说完顿了顿,想了一下,又交代了慧琳几句,让她下去了,半响,才轻声说了句:“才这样就忍不住了吗?蠢材!”
皇宫里向来是藏不住秘密的,不多大会儿,上书房里发生的事儿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原来,今年的天气确实比往年要反常,往年,长江和黄河总有一条是安生的,今年竟然一起闹腾起来了。不仅黄河一带好几处决堤,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就连长江也有几处小决堤,虽说损失没有黄河大,但两处加在一起也很棘手了,搞得皇帝今年连去西山别院避暑的心情都没有了。好在,总算都撑过去了,灾后重建工作虽然繁琐,但这几年国库还算丰盈,有银子了事儿就容易了,建平帝一直紧绷着的心才略略松了松。
建平帝算得上一个好皇上,虽然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华,但他脾气温和,能听的进臣子们的话,不偏听偏信,也重实干,所以君臣之间的关系很是和谐。乐阁老看皇上这一个多月来煎熬不少,着实有点心疼,就想起昨天松江府递上来的发现祥瑞的折子,想着松江府今年汛期表现确实优越,这也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儿,说出来也让皇上高兴高兴,没想到这么一说,就捅了个大马蜂窝,乐阁老悔的肠子都青了。
“皇上,松江府刘府尹上了个折子,托皇上的福,松江府同僚上下同心,今年松江府不仅安然度过百年难遇的大汛期,清浦县还出了个百多斤金光灿灿的金鱼祥瑞,这是天佑我宁熙啊!”乐阁老说着就递了一本折子过去。
“哦,有这事儿吗?”皇帝也很高兴,总算是听到一个好事儿了,而且,祥瑞这种事儿,没有皇帝不喜欢的,他接过折子,随口问了一句:“王爱卿,我记得你家探花郎就在松江府吧!”
“谢皇上记挂,犬子确实是在松江府任通判。”王阳明很感动,这么多官员皇上却记得他家小子,这回谋划回京任职的事儿更有把握了。
“王侍郎谦虚啦,若你家那么能干探花郎尚是犬子,那我家的臭小子们只配称不肖子啦!皇上,这回小王通判立了大功,他日夜和河工一起守在堤上,为了堵住缺口,竟然亲自跳下去,我听说要不是下游的渔民救了他,福祸难料啊!”工部罗尚书对王家父子的印象很好,在皇上面前夸奖到。
“哦?王爱卿,现在令郎没事了吧!不愧是朕钦点的探花郎,有担当,这么一说,朕倒想起来了,他外放的时候还是朕给他提了等呢!”皇上听了关心的问王侍郎道。
“皇上圣明!确是如此,谢皇上关心,这是为臣的本分,小儿家书中为了避免内子挂怀,倒是提了这事,说当时眼看着情况紧急,能堵的都堵了,在场所有人都跳进去了,总不能让堤坝绝口,万幸老天有眼,没有出事儿。”王侍郎连忙行了一礼,向皇上说明情况。
皇上伸手虚扶了他一下:“王爱卿免礼,王夫人是个贤良的,朕记得当年在太傅府读书时,朕还吃过她亲手包的汤团呢!有空让她多进宫看看林贵妃,贵妃平时也很记挂娘家人!”皇帝想起了太傅当年的谆谆教导,有些唏嘘,接着道:“爱卿父子,还有在坐的各位以及朝内外实干的爱卿们,都是我宁熙朝的股肱之臣,有你们才有这天下百姓的好日子。朕铭感于心!”建平帝说着说着忍不住感性起来,确实,王锐能为了保住大堤能不顾生死,既让他意外又让他感动,臣子们说着粉身碎骨报效朝廷,紧要关头有几个能做到的?王锐这小伙子当初去赴任的时候他就看他眉目间一片清朗,让人观之可喜,忍不住给他提了一级,当时还有御史隐晦的说自己太任性,随意提拔官员啥的,这下子没话说了吧?而且,这一个多月来君臣一心,共抗天灾,让建平帝很是欣慰:朕的臣子们虽说平时是桀骜不驯了点,这也是文人骨气嘛,可是关键时刻他们还是很靠谱的。
低下的臣子们看皇上说的动情,纷纷表示这是我们为臣的本分,不敢当皇帝的感谢啥的,一时间,上书房里形式一片大好。建平帝扫了一下奏章,看最后刘府台请示如何处理祥瑞,正要询问内阁,眼风一扫,看见了御案右边站着的俩儿子——太子和大皇子,又是一阵欣慰:吾家有儿也初长成啊!就改了主意,随口问太子道:“老二,你说说这祥瑞该怎么处理?”
为着锻炼太子,这一个多月来,皇上让太子也在上书房议事学习政务,转念一想,大皇子和太子年岁相当,多学学将来也好给太子当好左膀右臂,就加了一句,于是旁听生就变成了俩。可惜皇帝的愿望很丰满,现实却很骨干。
太子一听大皇子也和自己一样待遇,顿感利益收到了侵占:他是太子,学习政务理所应当,老大凭什么?就他平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腻腻歪歪的样子,自己看多了得吐。太子完全忘记了,上书房值得学的有两拨人,他学皇上,大皇子可以学大臣啊?
大皇子也很憋屈:老二不就是仗着自己是皇后生的吗?处处摆出高人一等的样子,对他一点也没有对着大哥该有的礼数,好像全天下他最能。父皇不就是让自己也去上书房吗?看老二的嘴脸,仿佛是谁欠了他八百吊钱没还似的,小人嘴脸!
于是乎,平时本就看不对眼的俩人经过朝夕相处之后,就更……更加互相看不对眼了!每每在上书房针尖对麦芒,皇帝还一厢情愿的认为俩人是在切磋讨论,交流思想,要是弟兄俩知道皇帝的想法后,肯定会难得的意见一致:呸!谁要跟那个虚伪的家伙兄友弟恭!
太子被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其实是在开小差,太子本身不是一个特别勤勉的人,以往每天跟着礼部孔尚书学习政务的时候,劳动强度没有这么大,而且每天还有小半天的时间“在东宫自习”,时间完全可以自由掌握,自然轻松很多,而这一个多月天天在上书房,听那些高深晦涩的回报,还得时时刻刻打起精神应对不知道那个人的刁钻提问,太子每天觉得自己都快累成狗了,才堪堪能勉强应付,心中早已苦不堪言,根本没有意识到除了他和建平帝是在为自己干活,其他人都是在为他们干活,只天天盼望着回到从前幸福的生活。
太子累的一个多月都没有进东宫后院了,昨天知道汛期终于过去,天知道太子有多高兴。于是在接到向来得宠的李侧妃写满凄凄怨怨哀哀切切的相思艳词的香帕子时候,他想也没有想抬脚就去了李侧妃那里,要是他昨天去了太子妃哪里,估计今天还不会出丑,太子妃已经得到祥瑞的消息了,肯定多少会和他说道说道,估计乐尚书也是想当然以为太子妃和太子已经就祥瑞的问题交流过了,才毫无心理负担的向皇上提起这个吉祥又安全的话题,哪里知道太子压根不知道这事呢?这一个多月来,乐尚书总是尽可能的不露声色的提点太子,不过是太子迟钝没有看出来罢了。
李侧妃看太子一个多月来第一次进后院就来到自己这里,自觉拔了头筹,便使出浑身解数把太子侍候的浑身通泰,俩人荒唐的闹到了快天亮,水都要了四五次,太子今天差点迟到。所以现在太子整个人虽然站在上书房,脚却是虚浮的,心也是荡漾的的,脑子里挤满了李侧妃宜嗔宜喜的娇颜,压根都没有认真听大家在说什么,好在他一直笑眯眯的,神情很是符合今天的气氛,是以大家一直都没有发现太子的异样,除了他的“老对头”大皇子。
太子只听到一句“老二,你说说这祥瑞该怎么处理”,浑身一个机灵,霎时间就清醒了:“这个……呃……那个祥瑞是好事啊,按照以往的惯例,祥瑞不都是送进京城不就得了!”太子说完,发现大家都诧异的看着他,连建平帝都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心里道:“糟了!铁定说错话了!”他正想说点什么好找补找补,在一旁伺机而动的大皇子一阵兴奋,机会终于来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