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玉一边走,一边问着语嫣在学堂怎样的闲话。平时觉着挺远的路,今天怎么一下子就走完了,转过两个弯儿,一个一进的小院子就出现在眼前,院门虚掩,门上的匾写着苍劲有力的“青竹院”三个大字。

    苏子玉笑着说:“六妹妹,我的院子到了,欢迎光临!”

    语嫣笑着打趣:“玉表哥这么风雅的一个人,院子一定也布置的很风雅吧!今儿我就开开眼界啦!”

    虽说语嫣来过苏宅好几次,但一般都在聚福苑和云氏苏冰她们的院子盘桓,还真没有来过青竹院。苏子玉推开门,里面一个人闻声走出来,是一元。见着他们,一元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表小姐好,一元给您请安了!您请!”语嫣微微欠一下身子表示回礼:“一元,好久不见!”

    苏子玉待语嫣迈步进门,偷偷给一元使了个眼色,一元用力的点点头:少爷,您放心,我一定把院门守得好好的,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您!然后虚掩院门出去了。

    苏子玉见一元出去,快走一步跟上语嫣,解释说:“六妹妹,我的院子平时就几个婆子小厮打扫看顾,今天母亲生辰,他们都去前面帮忙了。我的院子比较简陋,你先随意看看,我给你沏杯茶去!”

    语嫣点头一笑:“有劳表哥了!”

    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四合院,绕过影壁墙,印入眼帘的是一溜三间的带回廊的屋子,紧挨着屋子的是一溜几间耳房。院子倒不小,大概走的是简洁朗利风,看上去一目了然。最显眼的就是院子的四角里种的翠竹了,一丛丛一簇簇生机盎然,翠绿的颜色在冬日里格外养眼,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练武场,放着箭靶等简单的锻炼器材,和语嫣在松江府的院子里的练武场一模一样,只是更大一点。苏家人真的特别注重锻炼,简直是有苏家人的地方就都有练武场。王宅里四房的练武场没少被吴氏取笑粗鄙啥的。练武场旁边有个小小的葡萄架搭成的小亭子,这个季节只有些枯枝嶙峋着,葡萄架下是石桌石凳,石桌上面还划着棋谱,除此之外,院子别无装饰。苏子玉倒是没有谦虚,这院子确实很简单,但整体看起来却明朗干净。

    苏子玉端着一个茶盘从屋里走出来,他将茶盘放在石桌上,招呼语嫣:“六妹妹,今天的阳光很好,咱们到院子里坐坐吧,你稍等一下!”说着又进屋去了,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坐垫。

    语嫣揭开茶盖一看,挑了挑眉,居然是菊花茶。苏子玉笑着说:“听冰姐儿说,现在博雅堂流行喝这个,我要是没有猜错的话,这茶和六妹妹不无关系吧?”语嫣一愣:“玉表哥,你怎么知道的?”这事只有她和李夫子知道,她连苏氏都没有说呢!

    见语嫣呆呆的,苏子玉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忘了,咱俩第一次见面时你在干啥?”当时听苏冰说了这茶,他第一反应就是这茶肯定和六妹妹有关,只有她才会喜欢吃这些花花草草,没准是她怂恿她们李夫子的,她就是有影响别人的魅力,连自己不都被她带跑偏了吗?见着花,就想着能不能吃!今天一看,果然是她!原来自己这么了解六妹妹啊!心里好甜!

    听苏子玉这么一说,语嫣就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苏子玉时尴尬情形,端茶的手一抖,刚刚喝下的一口茶就呛在了喉咙里,“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响起……见语嫣呛着,苏子玉赶紧站起来,一手接下她的茶杯,一手不停地轻拍她的背:“慢点慢点!看你急的,难受不难受……”

    语嫣用手拍了好几下胸口才将咳嗽压下去,她摇摇头:“没事儿,没事儿,玉表哥,这事儿你可不能和别人说啊。其实,我就是出了个点子,花茶都是李夫子捣鼓出来的呢!”

    “知道啦!这是我俩之间的小秘密,我连姑母也不告诉!”苏子玉刮了一下语嫣的鼻子。

    “六妹妹,我这院子是不是太素净了点,没啥好看的!”苏子玉指了指自己的院子,有些懊恼的问,早知道有一天要带六妹妹来看,他就把自己的院子弄得精致点好了。

    苏子玉表情很懊恼,是那种小朋友在同窗面前吹牛失败的丢面子的尴尬,这让语嫣暗暗好笑,没想到学霸也有这么在乎面子的时候,没有哪个老师能不喜欢学霸的,出于职业的偏爱,语嫣圣母心顿时泛滥,不忍让学霸伤心一丢丢。按照现代的算法,苏子玉应该处在青春期了,青春期的孩子自尊心爆棚啊!嗯,她的呵护好苏学霸的自尊心。

    想到这里,语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对苏子玉说:“玉表哥,你院子里的竹子特别好看,它们让我想起了我原来在一本杂书上看到的一则小故事。”

    “什么故事?”

    “传说有个像王子猷一样爱竹成痴的名士,他每居一地,居所若没有竹子,则坚决不住。有人问他原因,他说‘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旁人笑笑,不置可否。他的习惯大多数的时候,很容易满足,毕竟竹子也不是什么名贵难养之物。偶有不凑巧的时候,别人都劝他迁就迁就,不要让主人过于为难,每每这个时候,他都坚决不听,甚至不惜为此得罪众人。久而久之,别人就颇有微词,说他过于矫情,他听后也只是淡然一笑,依然我行我素。直到有一天,他和有人去爬山,爬到半山腰的时候,碰到一从长在悬崖峭壁上的翠竹:嶙峋的山石上,纤弱的竹子直直的在风中摇摆,竹子的根凸出来,几乎将整个岩石包满,竹根用狰狞诉说着一种不屈倔强和顽强。他当时就放声痛哭起来。回到家中,他把自己关在竹楼里三天三夜,写了一首《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对他的怪习惯说三道四了。所以,玉表哥,你怎么能嫌弃自己的院子简陋呢?”反正这个时代没有苏轼更没有郑板桥,语嫣将他俩的故事加以融合,编了这么一个传说:两个重量级的大文豪,还摆不平一个小屁孩?笑话!那绝对是□□长毛——不可能的事儿嘛!

    一大通话说的语嫣口感舌燥,她端起茶盏,大大的喝了一口,可惜茶盏太浅,这一口还没有过瘾呢,就见了底,她将茶盏递到苏子玉的眼前:“玉表哥,可否劳烦您再倒一盏茶?”

    六妹妹为了安慰我,编了一个多么精彩的故事啊?这首诗好棒!她对我的院子的布局评价这么高吗?一连串的问题闪过苏子玉心头,他瞬间幸福的全身冒泡泡,连眼睛里此刻也全是星星,闪闪的看着语嫣,他根本顾不上语嫣递过来的茶盏,而是猛地站起来,拉住语嫣的另一只手:“六妹妹,这首诗是你写的吗?真棒!你能帮我誊写下来吗?”

    语嫣闻言吓得手一抖,“啪”的一声茶盏掉在石桌上,摔破了,语嫣心想:完蛋了,草率了草率了!光顾着想他俩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却忘记诗歌太经典了,肯定会让人过目不忘啊!完了完了完了,咋解释呢……

    苏子玉也吓了一跳,忙不迭的问:“六妹妹,茶水溅你身上没有?我看看……”说着,就要拉过她来看。语嫣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玉表哥,你听我说!”她真诚的看着苏子玉:“玉表哥,我知道你博览群书,但你也该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书籍烟波浩渺,被湮没不为人知的不知凡几。所以,我向你保证,这个故事真的是我无意中得知的,而且我也没有办法向你证明它的出处。我今天看到你这满院的竹子,忽然就想起它来了。所以,你能向我保证,这诗就咱俩知道吗?不然,咱可就是剽窃啊!”语嫣急的直冒汗:拜托拜托,千万不要给我立才女的人设,背诗还差不多,写诗这种高难度的事情,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见语嫣说的真诚,苏子玉略一思忖,也就信了:六妹妹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她哪有什么人生阅历去感悟里诗中的风骨呢?自己确实想多了,不过,六妹妹确实是一个体贴善良坦诚无比的人!难怪自己怎么看怎么……他的心头热热的。

    他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语嫣的头,温柔的说:“知道了,多大点的事儿啊!看把你急的!走,咱们去书房,你帮我把这首诗誊下来好不好,我私下品评,我真是太喜欢这首诗了!”

    语嫣一愣:这动作……会不会太亲密了点?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啥的吗,这样也可以?而且,苏子玉也太温柔了吧!不过,自己乃小豆丁一个,应该不会让人有粉红色的遐想吧!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她不漏痕迹的抽回自己的小爪爪,呵呵傻笑了几声:“可以可以,不过,还得先劳玉表哥帮我再沏一盏茶,我口渴死了!”

    苏子玉将语嫣写的《竹石》小心翼翼的锁进自己的小匣子,拿着钥匙在语嫣的眼前晃一晃:“看!这是咱俩之间的秘密哦!要不要拉钩?”语嫣忍不住摇头:玉表哥,你这么幼稚舅母知道吗?

    “玉表哥,差点忘记问了,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哎呀!”苏子玉一拍脑门,“差点把正事儿给忘记了!你等等!”说着就转身进了旁边的卧室,不一会,手里拿个小盒子出来了。

    苏子玉来到语嫣眼前,一手背后,一手将小盒子递给语嫣:“你铺子开张那天我不休沐,就没有去,不过,礼物我可是早就备下喽,给!”

    语嫣接过盒子打开,一抹碧绿盈翠映入眼帘:这不是那天他俩逛街苏子玉买的耳坠吗?她之所以印象特别深刻,就是因为她当时也相中了这对耳坠,因为价格太贵,正纠结呢,苏子玉就毫不犹豫的买了,她还小小的郁闷了一下。她还以为苏子玉时买给苏冰的呢?没想到,居然是送给自己的?太贵重了吧!而且,耳坠这种饰品随随便便的送给女孩子,合适吗?会不会是“那个”意思呢?语嫣赶忙合上盖子,推迟道:“玉表哥,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从语嫣接过盒子,苏子玉就很紧张,他背在身后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他甚至能感觉到一滴汗顺着自己的脊梁慢慢往下滑落。见语嫣把盒子还回来,他故作轻松的说:“六妹妹帮我的铺子出了个好主意,我还怕这礼物太轻呢!莫不是六妹妹不喜欢?还是嫌礼物太轻,想要分红?”怎么可能不喜欢呢,那天她明明看了好久。苏子玉笃定的想。

    语嫣忙说:“不是不是!我也没帮什么忙,就是瞎说了几句话,玉表哥,你才是帮了我大忙呢,你……”

    “六妹妹,你一定要和我算这么清楚吗?咱们之间有这么生分吗?”苏子玉一脸委屈。

    “不是,可是……”语嫣张张嘴,挠挠头,不知道该咋说,怎样才能不伤人的拒绝别人,在线急等!

    苏子玉心里笑了笑,六妹妹就是心软,他就知道装可怜这一套行得通!他继续“忧伤”的说:“六妹妹,你刚才还送我了那么精彩的一首诗,要是这么算的话,我欠你的更多呢!更何况,我只觉得这个耳坠真的很适合你。你却和我说……唉!你终究是把我当外人了……”

    “这……”语嫣心说:那你也不是“内人”哪!可是,她也说不过他啊!好吧,收就收吧!反正她还是个孩子,啥也不懂,她光棍的想。“谢谢玉表哥,好漂亮的耳坠子,我喜欢!”

    苏子玉的嘴角立刻抑制不住的翘起来……

    回家的路上,语嫣把耳坠子给苏氏看:“阿娘,这是我的铺子开张,玉表哥送给我的礼物,好贵重的,我本不想收,可是我拗不过他!”

    她把“好贵重的”几个字咬的很重,希望引起苏氏的重视。

    哪知,苏氏只是拿过去仔细看了看,笑道:“水头不错,很配你。玉哥儿的眼光就是好!收着吧,回头配衣服!”

    这就完了?看来苏氏完全没有get到自己的重点啊:您侄儿无缘无故的送您闺女这么贵重特别的礼物,您不怀疑有啥别的意思吗?您心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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