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春风沉醉的晚上（一）
(儿子的心思这么明显吗，我咋没有看出来呢？)
却说这边，云氏让着婆婆和妯娌们上了舒适大马车，她自己则上了后面的那辆平时苏子玉下雨才乘坐的略微简陋的小马车，她此时不想应酬人，只想静静的想想心事，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细节一一浮现在眼前:玉哥儿常常差一元往王家送东西，那东西恐怕大多数都是送给嫣姐儿吧；他常常“怂恿”冰姐儿邀嫣姐儿来家，只要嫣姐儿来家里，他的夫子都会“恰巧有事儿”；回娘家的时候，无论大嫂怎么说，他都不去大嫂的院子，将嫌避得彻彻底底；哦，对了，还有他的院子，玉哥儿原是不喜欢花花草草的，不知何时，他居然在院子里种了好多栀子茉莉之类的花，和嫣姐儿院子里的一样……
云氏摇摇头:不能再想了，恐怕这个傻儿子早就对嫣姐儿情根深种了啊！不知，嫣姐儿……她苦笑了一下，真是看不出嫣姐儿对儿子有什么少女情思，至少不像她那个傻侄女那样一往情深
马车在大门口停下，云氏上前一步扶着苏老夫人的手，对俩妯娌说:“二弟妹，三弟妹，今天也累了一天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我服侍母亲休息，顺便等孩子们回来!”
苏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知她是有话和自己说，遂对自己的两个儿媳说:“去吧！明儿也不要来这么早，自家人，有些虚礼就不要讲了!”
华氏尤氏应声而去。
云氏扶着苏老夫人回了聚福苑，婆媳两个坐定，苏老夫人端起一杯茶，细品着等着儿媳开口。
云氏一直有点心不在焉，见苏老夫人端着茶杯，便起了个话头:“母亲，眼看着就要休息了，喝茶影响安眠，我给您换杯牛/乳吧！”
苏老夫人暗笑:看来，这个平时有些大大咧咧的儿媳妇知道自己儿子的心事了!
她笑着将茶盏给云氏看:“呶，这是嫣姐儿给我弄的玫瑰花茶，说是有安眠作用的，我喝着还行，你那里也有，你觉得怎样？”
云氏总算是找到话头了，她端起自己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我说小萍怎么会这么不经心呢？原来是花茶!这味道还真是不错!不是我夸，小姑真是把嫣姐儿培养的太好了!说句托大的话，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真真是妥帖不过的了!回回有了点好东西，这家里哪个也没落下，就现在，玉哥儿院里，吃准备的都是她教厨娘做的咸口点心呢！而且，嫣姐儿不仅模样好，性情更好……”
她见婆婆笑眯眯的瞅着她，就不好意思再拐弯抹角下去了，她本就是个直爽的人，让她九曲十八弯，她也不擅长啊！
她放下茶盏，干脆利落的说:“得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没得让娘笑话，我也没有那颗七窍玲珑心!阿娘，我觉得咱们玉哥儿八成是看上嫣姐儿了!”
她满以为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会让婆婆大吃一惊，结果，苏老夫人只是云淡风轻的“哦”了一句之后，就接着喝她的茶了……
她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三步两步走到苏老夫人旁边，一边给她续茶一边问:“阿娘，你不觉得这消息很意外吗？我刚猜出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呢？”
苏老夫人示意云氏坐下:“你呀！亏你还是当娘的，玉哥儿的心思那么明显你都没看出来吗？我问你，除了长辈，你见过玉哥儿给谁那么用心的准备过生辰礼？连悦姐儿冰姐儿她们，也都是派人问一问，然后直接买了了事儿。还有，嫣姐儿铺子里的事儿，他哪回假手过他人？不都是他抽空自己亲自处理的吗？恐怕连自己的铺子他都没有那么上心过吧！还有，只要嫣姐儿在场，玉哥儿那眼睛里还能装下谁……”
云氏被婆婆的话惊的目瞪口呆:难怪婆婆一点也不吃惊，原来她早看出来了呀！然后暗自腹诽:玉哥儿还不是仿您，狡猾的跟狐狸似的，我这种直杠杠的人，哪里能看出你们那山路十八弯的肠子呦!
她呆呆的问:“所以，阿娘，您是啥时候看出来的？”
苏老夫人闲闲的喝了一口茶:“大约就是你儿子开始倒腾院子的时候就发现这个苗头了吧！也就比你早那么几年!”
“噗”——云氏在心里吐了一口老血:婆婆，您这是不打击我不能显出您的英明睿智是吧！那您还看着我整天为玉哥儿的婚事发愁也不告诉我一声，做人要厚道呦！
大约是云氏眼中的埋怨太深，苏老夫人想装没看出来都不行，她干咳一声，解释说:“不是我不和你说，一则我也怕自己想多了，万一看错了呢？二则，你是个直性子的人，嫣姐儿又还小，你要是平时不在意，露了行藏，把人家孩子吓跑了，玉哥儿不得怪咱们呀……”
云氏立刻就释然了，心中腹诽:还好没有告诉我，你们老苏家的人大多都有狐狸属性，像我这样的铁憨憨咋瞒得过你们呦！你闺女贼精贼精的，万一她有别的打算，不让嫣姐儿多来家里，玉哥儿还不得埋怨死我呀！
她嗔怪着打断苏老夫人:“娘，看您说的，我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吗？您不说是对的，本来这就是十拿九稳了才能说的事儿。再说了，我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您要是说早了，我不过是白白多担几年的心罢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您说现在该怎么办？”
苏老夫人放下茶盏，用帕子揩了揩嘴角:“我今天去探了探王家亲家母的话，听她那话头的意思，倒是蛮喜欢咱玉哥儿，也难怪，当年亲家公就是探花出身……”
云氏喜得猛地站起来，走到苏老夫人身边，抓住她的胳膊:“真的？娘，那咱玉哥儿岂不是有机会心想事成？您怎么想起来去亲家母那里探话的？”
苏老夫人被她抓的一晃，无奈的说:“都是当娘的人了，也不稳重点!你以为我今天找王家亲家母干啥去了？”
云氏笑眯眯的坐回座位:“再是当娘的人，在您的面前，我也还是个孩子嘛！不是我妄自菲薄，嫣姐儿的出身人品在哪儿摆着呢，就是王家亲家母有别的打算，我也理解，我要是有这样的闺女，我也要往上好好挑挑。真要是那样，咱家姑奶奶夹中间也为难不是？王家真真是门好亲，人家书香门第，门风清贵，虽不是世家贵族，却也是官宦人家。最重要的是，王家人人品好，别的不说，就说咱姑爷吧，到哪里去挑他的毛病去？说句打嘴的话，要不是咱家姑奶奶是王家的媳妇，咱还真不一定高攀的上。玉哥儿得亏有个好姑姑，要是他能有王家这样的岳家，往后不就走的更稳妥吗？”
苏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云氏“明事理”这一条，她从不觉得嫣姐儿是婉娘的闺女，婉娘天经地义就应该因偏向娘家而答应这门亲事，而是设身处地的从别人的角度出发去理解人。
她笑着对儿媳妇说:“你也不要太谦虚，咱们玉哥儿自有玉哥儿的可贵之处!王家也不是那等眼皮浅薄的人家，玉哥儿能入他们的眼，就说明他们看的更多的还是孩子本身。”
云氏接道:“那是自然。玉哥儿这孩子，人品就不用说了，您老人家亲自调/教出来的，还能差了？他呀，从小就稳妥，读书进学，我从没有操心过。咱们家也知根知底，她舅舅就不用说了，就是我，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嫣姐儿的，要是能成为一家人，我肯定会把她当亲闺女疼的。最重要的是玉哥儿的这片心思，他将来肯定会对嫣姐儿好一辈子的。现在想想，这孩子这几年都不愿下场，没准存着等嫣姐儿的心呢？”
见婆婆点点头，云氏愕然:“这傻孩子!他早和我说了，我还会催他？您是说，他怕被人榜下捉婿？”云氏看着婆婆迟疑的问。
苏老夫人笑着继续点头，她忍不住笑的捂肚子:“哎呦喂，笑死我了，这孩子想多了吧！还是看过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再怎么捉，也得过我这一关啊！我的妈呀，我那少年老成的儿子也有这么傻的时候？哈哈……”
好半天，她才勉强直起腰继续笑着说道:“这样也算歪打正着，多准备几年，也更稳妥一些。毕竟，科举这种事情，没有十拿九稳的。考个好名次，将来去说亲的时候也更体面。”
苏老夫人也被云氏逗的笑了一会儿:“哪有你这样当娘的，笑起自己的儿子来，毫不手软。”
“谁叫那个臭小子糊弄我好几年来着!”
婆媳俩笑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正事儿，苏老夫人正色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嫣姐儿明年及笄，到时候说亲的人肯定不会少，咱们玉哥儿只能说目前有胜算。但一门亲事成与不成，影响的因素太多，除了家世人品，双方父母的意愿等等，还要看两个孩子之间有没有缘分。所以，无论将来这门亲事成不成，都不能影响你和婉娘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王家都是值得来往的好亲戚。”
云氏也止住了笑，诚恳的说:“娘，看您说的，我是那不懂事儿的人吗？您是知道我的，我向来是有一说一的。说句不夸张的话，，姑奶奶和姑爷对玉哥儿，说是像对待亲生儿子也不为过。玉哥儿再聪慧，没有姑爷的点拨，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进步。我是识好歹的人，不管这亲事成与不成，小姑永远都是咱们苏家最尊贵的姑奶奶!”
苏老夫人知她说的是真心话，点点头:“你，我当然是放心的，不过是白嘱咐一句罢了。”
“那娘，我明天跑一趟天津卫，去找小姑姑说说话去？”云氏问到。
这下轮到苏老夫人愕然了:“不用这么急吧……”
“我到底是玉哥儿的亲娘，昨天，他就拐弯抹角问我说亲的事儿了。您看吧，今晚上玉哥儿回来，铁定要来找我说话!然后，催我去天津卫，我不急，怕有人急呢？”云氏笃定的说到。
“不是吧！咱玉哥儿有那么不稳妥吗？”
“那娘，要不，咱娘俩赌一把，赌个十个铜板的？”
“二十个，赌不赌？”
“赌!”婆媳俩相视一笑。
云氏回到院子，给苏家大舅把事儿一说，把个苏家大舅高兴的连声直问:“真的，娘真的是这么说的？好好好，太好了!你明天去见小妹，得带点啥好呢？哦，对了，我上次从一个海外的商人哪里买了一匣子宝石，嫣姐儿不是开铺子吗？用的找，我这就去找去!”说着慌慌忙站起来，就要去开库房。
云氏无语的看着丈夫:唉！苏家的精明都跑小姑身上去了，幸亏玉哥儿不仿他爹!
她一把拽住丈夫:“我明天只是找小妹去探探口风，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送那么贵重的东西，你让小妹收还是不收？”
“哦，对对对，还不到送聘礼的时候。溪娘，幸亏与你，不然我就闹笑话了!”苏大舅反应过来，忙坐下，“我就是太高兴了，这门亲事要是能成，将来嫣姐儿就不会不敬你这个婆婆了，你也不用受媳妇的气了。玉哥儿将来肯定会找一个官宦世家的媳妇，我就怕你到时候受儿媳妇的气。”
云氏的眼眶顿时红了，眼泪止不住的要往下掉，她嗔怪的看了丈夫一眼:“就你想的多，儿子还能看着我受气啊！不过，你说的对，咱们是得多存点好东西了，嫣姐儿明年就及笄了，别到时候抓瞎。”
苏大舅拿着帕子给妻子温柔的揩了揩泪:“你看你，像个孩子似的，动不动就掉泪儿!这是好事儿呢！”
云氏破涕为笑:“嗯。一会儿，玉哥儿来的时候，你避着点儿，要是想看热闹，到那边屏风后面去，别让儿子知道你在这儿，不然，他不好意思说。”
“知道知道，我都轻车熟路了，还用你交待……”苏大舅一边给妻子整理妆容一边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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